《日月星光都是你》旈烟亦扬

2、第 2 章

　　桐花西街是一条非常有名的酒吧街。
　　它毗邻商贸区，又背靠着集旅游休闲于一体的桐花广场公园，只这地段，说句寸土寸金也不为过。每当华灯初上，她便如同一个娇媚妖娆的美人，开始苏醒，向人们展现它特有的迷人魅力。
　　许多白天不得不穿上的伪装，在它的魅惑之下，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展现出来了。
　　以前跟好友们聚会，叶弯弯也曾经来过，但她到底对这种闹哄哄的地方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一回头，又跟着宿舍的优等生们泡图书馆去了。

　　弯弯是个有钱人，她爹富一代，自己富二代，家里这些年虽然有些坐吃山空的样子了，但底子也比一般人厚实，所以不论去什么地方，她从来都不心虚的。
　　今天却是个例外。
　　出门之前，她不仅做了精心装扮，还少见地查了一下酒吧的规矩和卡里的余额，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出丑了。
　　到了酒吧门口，她还安慰自己好几次，说不定认错人了，这才心安理得地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就是一截走廊，三五步的距离，做成了一个镂空屏风的样子，将内外两界隔开了。迎宾站在就走廊尽头，带着明亮的微笑，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示意她将挎包放在安检设备上。确定里面没带危险品，她才被放了进去。
　　震耳欲聋的乐器声扑面而来，镭射灯耀得人眼花缭乱。
　　叶弯弯四处绕了一圈，意料之中地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于是在吧台前面坐下了下来，问调酒师：“封野没在？”
　　音乐声震耳欲聋，叶弯弯喊了好几声，对方也没听明白。
　　于是她只好坐了下来，点了杯酒也不喝，只看这舞池里涌动的人潮，等到DJ换曲的间隙，又才问了一句：“封野在哪儿？我找他有事。”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调酒师朝她笑了笑，显然已经习惯了。
　　自家老板人帅多金，每天想要找他的女人不计其数，一不小心就会把麻烦带进来。
　　早就有过经验的调酒师自然不敢泄露老板的行踪，只是就着并不明亮的光线悄悄打量她一眼：是个陌生面孔，长得还很不错，就是不知道又是老板从哪儿招来的。
　　叶弯弯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知道这个人跟封野绝对认识。
　　于是她甜甜地笑了起来，问他：“帅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呵！叫我戴维就好。”
　　老套路了，他都懂，戴维十分无奈，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把名字告诉了她——反正也不是真名，就一外号而已。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弯弯每天晚上都去酒吧报道，好不容易才跟调酒师胡混熟了，这个时候他才告诉叶弯弯，说封野根本不在这里。
　　“他不是这儿的老板吗？那他在哪儿？”
　　“在隔壁，上井31号，他平时都在那儿呢！你要找他的话，就早上去吧。”戴维见她这么固执，只好说了实话。
　　虽然浪费了一个礼拜，但至少有了新情报，叶弯弯还是很高兴的：“谢谢你啦！改天请你喝酒。”
　　虽然得到了封野的却确切消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弯弯找他的冲动，却忽然消失了。

　　她没有立刻去上井31号找人，第二天，依然在同一个时间来了酒吧。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赖在吧台上打扰戴维，而是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要了一杯酒自饮自酌。
　　酒吧虽然吵杂，但是心静了，忽然哪里都静了。此时再看，酒吧喧闹的人群，便不那么让人烦躁，反而像溪水中浮荡的水草，随风起舞，肆意摇摆。

　　忽然间，她就觉得找封野没意思了。已经十年过去，当年的她，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每天躲在楼道里，哪儿也不能去，只能隔着栏杆往外看。
　　隔壁的小哥哥是那么可爱，笑起来甜甜的，说话也很温柔。
　　那时候她刚从农村到了城市，什么都不适应。偏偏妈妈刚刚发现爸爸跟小姨出轨了，天天在家里吵架。可是吵来吵去，最后却是小姨直接搬到家里来了。
　　三百平的别墅，忽然变得格外拥挤。
　　身为家中唯一的孩子，明明应该集万千宠爱，却发现，家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

　　妈妈开始拼命备孕准备生男孩，小姨也一样，天天争夺爸爸的使用权，也是为了尽快怀胎。
　　一对亲姐妹，每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们恨不得杀死对方，就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身份。而她的爸爸，像个皇帝一样，看着两个女人，不，加上外面的，得有一群。他每天看着一群女人为他争风吃醋，那表情，无比得意洋洋，也让人觉得无比恶心肮脏。

　　但隔壁小哥哥是不一样的。
　　他干净得像一抹阳光，走到哪里，哪里就光彩熠熠。
　　当时她就想，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嫁给她。可是她又不敢跟他说话，因为她有那样一个爸爸，所以她自己，应该也不是一个好孩子吧！
　　于是每天每天，她就那样看着他，甚至有一次，她终于抛弃了骨气去求爸爸，让他请隔壁小哥哥到家里来玩耍。他爸爸答应了，还帮她说服了隔壁少年同意教她弹琴。
　　她欢天喜地地等了两天，最后什么也没等到，才知道他们已经搬走了。

　　失去了每天唯一的盼望，妈妈和小姨竭斯底里的生活终于笼罩了她全部的生活。
　　她们的竞争持续了半年之久，最后，以小姨率先怀孕得胜而告终。
　　于是不顾妈妈以死威胁，爸爸和她离婚了，小姨进了家门，表妹成个继妹，天天抢她的房间和玩具。
　　在小姨的挑拨之下，她挨了一顿打，然后被送回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对她也不好，因为他们都盼望着小姨肚子里将要出生的儿子。

　　可惜天意弄人，她那个未出世的不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不过在小姨的肚子里待了不到四个月，就死掉了。
　　她又成了叶家唯一的孩子，并且接下来几年，爸爸那么多女人，却很奇怪的，再也没有人怀孕。
　　至今为止，她依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上的兄弟姐妹，但是她的生活，却早就被完全打碎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得很随意。很多时候努力，但努力却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她就是，在努力地学习别人怎么生活而已。
　　关于心底的那个小小的愿望，曾在少女时代泛滥成灾过，可惜时间到底是个磨人精，它终于大刀阔斧地，滴水穿石地，把它不着痕迹地给磨灭了。
　　要不是那天忽然听见那个名字，她几乎已经忘记，在自己年少无知时，曾默默地关注过那样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那股惊喜和冲动，是非常猛烈的，所以她迫不及待地问到了地址，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酒吧。
　　但就像打仗那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个礼拜的失望，又不费吹灰之力地，磨灭了她的冲动。让她忽然又清醒了，再次像个大人一样理智起来。

　　先不说，除了一个名字，一个差不多的年纪，和一个有些类似的轮廓之外，她并不确定那个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而且，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见与不见，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如耳中的音乐，手中的美酒，让人沉醉，让人心碎。
　　叶弯弯噙着笑，笑眯眯地看着舞池中荡漾的水草，心情很好。

　　偏在这个时候，戴维走了过来，悄悄撞了撞她的胳膊，说：“你不是找他么？在那边！”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在吧台边，看到了一个礼拜都没有在这里出现过的人。
　　“啊！封野！”叶弯弯愣了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戴维催促道：“想去就去吧，免得看你每天在这浪费时间。”说着推了她一把，叶弯弯便笑嘻嘻地站起来，往吧台走过去了。

　　大概是刚才那杯酒度数太高，她有点头晕，往高脚椅上一坐，她就累得不想动连话也不想说了。
　　只眼睛那么看着。
　　还是那个么个不长不短的发型，还扎了个小辫子在后脑勺。
　　胡子这回剃干净了，看上去便年轻了不少。
　　他紧抿着嘴唇，认真地晃动着手中的罐子，表情十分冰冷。
　　客人说话他也不理，问他问题也不回答，只认真地做自己的事情，像一道遗世独立的风景。可这，却是啊吵闹的酒吧里啊。
　　镭射灯又换了一种色彩，打团打团的彩色光线，剥夺了人类正常的视觉。
　　但很奇怪的，叶弯弯就是看清了他的眼睛他的脸。
　　果然是他。
　　那个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的少年，十年不见，他已经变了很多，不再温和，没有笑意，全身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酷的人直打哆嗦。

　　但她就是知道，这是他。
　　不知道怎么想的，叶弯弯忽然就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说：“嘿！封野！”
　　那人的动作被她打断，明显不悦地朝他看了过来，冷冰冰地说：“放手。”
　　“好啊！”叶弯弯听话地松开了手，却笑着着看向他：“我是叶弯弯，认识一下。”
　　十年之后，她终于说出了曾经没能说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