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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称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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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已经深了,但因这边离主街并不是很远,所以隐约还能听到喧闹之声。
李连朱有些惴惴的走进了前厅,看到屏风旁的竹椅上坐着个书童正在打盹,听到脚步声时忙抬头,揉了揉眼睛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李管家,怎么了?”
李连朱将他拉到门外,小声说明了来意。
桃符抓了抓头发,有些为难道:“我家公子这会儿正犯脾气呢,我还真不敢去通报。而且……”他顿了一下,神秘兮兮道:“他原本是要作画的,可是半天也没下得了笔,万一这会儿我进去正好打断了他的思路,那不是找死吗?”
李连朱却不吃他这一套,双手抱臂悠悠道:“既然半天都没下得了笔,那也不在乎这一时呀!你自己想,如果你通报可能会惹恼他,但你若是不通报,我自个儿进去了,又是什么后果?”
“你……哎,李管家你不能不讲道理呀!”桃符急红了脸。
李连朱继续道:“我是个外人,你家公子纵使再怎么生气,面子上的客套还是要维持的。可你就不一样了,能跑到哪里去?”
桃符无言以对,只得唉声叹气的进去了。
不一会儿又出来了,面带喜色道:“还好,还好,公子让您进去呢!”
这会儿轮到李连朱手心里捏把汗了,但又不想被这个家伙瞧不起,只得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气定神闲的走了进去。
书房在中厅东侧,四角的座灯均已点亮,偌大的书案上还放着两盏夹瓷灯。
然而笔尖的墨迹早已干涸,画纸上却依旧白净如雪。
李连朱轻轻走了进去,在书案一丈处站定,施礼问安。
孙合璧听到他的声音时,脸上的阴霾略微散了些。
“怎么这么晚了过来?”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也没有转过来看李连朱,神色有些倦怠道。
李连朱想着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提孙昌曦的,不然只会弄巧成拙,便回道:“听下人们说公子有点不舒服,所以连朱斗胆请了大夫过来,您看……如果方便的话,让大夫过来瞧瞧如何?”
孙合璧听到这话,才转过来看他,神色间似乎有些困惑,“把头抬起来,”他皱了皱眉道:“你不适合做小伏低、看人眼色。”
李连朱很是疑惑,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心想着莫不是说错话惹恼了他?忙抬起头望着他。
他这会儿并未束发,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衬的那面容愈加苍白,眸色愈加幽深。
那种与生俱来的俊逸脱俗让他不像是凡尘中人,就仿佛从水墨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那通身的清冷气质让人不敢靠近。
孙家四个子女里,论相貌和气质孙合璧无人能及。
可他平素过于冷漠,不苟言笑,所以下人们都不敢靠近。
听老人们说,先夫人陈氏容貌性情也是如此,美则美矣,可缺乏鲜活生气。
听说她在世时除了丈夫和儿子,在外人面前都少有笑颜,且体弱多病,婆媳关系恶化。下人们都是如履薄冰,后宅死气沉沉。直到后来齐氏进门,一切才慢慢好转。
想到这里,李连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见孙合璧依旧不说话,气氛实在过于尴尬,这才斗胆问道:“公子,是否让那秦大夫进来瞧瞧?您今儿气色确实有点不好。”
“你倒是挺会自作主张。”他不咸不淡的抛出一句话。
李连朱很是窘迫,正欲解释时却听他话锋一转,“既然把人带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啊?”李连朱又惊又喜,忙道:“小的这就去唤他。”
“站住!”他还没转身,却忽然被叫住了。
“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往后不要再以主仆相称了,我心里过意不去。”他语气有些怪异,望着他道。
李连朱一头雾水,心想着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念叨这事?便反问道:“不以主仆相称?那该如何称呼?”
“就……以兄弟相称吧!”他勉为其难道。
“小的不敢。”李连朱微微一惊,忙上前告罪道:“尊卑有别,岂能随意坏了规矩?主人就是主人……”
“迂腐!”孙合璧有些不悦的打断了他,皱眉道:“本公子此刻心情不佳,不想与下人说话,你若非要循规蹈矩,那就走吧!”
李连朱脑门上不由得冒出了细汗,职责所在哪能说走就走?他此刻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到底是何居心?
见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孙合璧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李管家志存高远,看不上与我称兄道弟吗?”
“不敢,不敢,公子折煞小人了!”李连朱忙躬身告罪。
“那日冲入火场的胆量哪里去了?”孙合璧有些不屑,道:“怎么唯唯诺诺的?罢了,我说的是私下里。对了,还不知贤弟贵庚?应该比我小吧!”
这怎么好端端的还要报生辰八字?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让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李连朱虽然满心困惑,却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才十八岁?竟然比我小三岁呢!”孙合璧沉吟道,“好了,以后就这么定了,你去叫大夫吧!我方才跌了一跤,腰有些疼。”
李连朱如释重负,匆匆退了下去。
大夫进去后,他就在门口候着,回想起孙合璧方才意味深长的那句‘才十八岁’,心里颇有些不忿,抬手暗中摸了摸脸,想着定然是自己生的老相吧!
桃符和祥瑞一起拥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询问他是如何说服孙合璧的。
李连朱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是他自己说腰疼,让我把大夫传进去的。”
两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的转过来望了他一眼。
“桃符,你信吗?”祥瑞问道。
桃符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可能,公子生气的时候哪有这么好哄?更何况是看大夫呢!”
“哄?”李连朱有些诧异道:“他都那么大人了,还要哄着吗?”
两人齐齐点头,无奈的摊了摊手,异口同声道:“可不是嘛!”
李连朱愈发好奇,桃符便道:“别看他那么大人了,可是使性子的时候谁也没辙。他一生闷气就不吃饭不睡觉不理人,一个人枯坐着。”
“唉,”祥瑞叹气道:“真是愁死人了。我们平常最怕大官人过来,因为他们父子只要一说话八成就会吵起来,然后我家公子就又开始发疯了。”
“发疯?”李连朱额上顿时沁出了冷汗,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祥瑞正欲说话,却被眼疾手快的桃符一把捂住了嘴巴,两人顿时惊觉,生怕说漏了嘴,一溜烟跑了。
“你们回来,”李连朱忙唤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俩书童这才扭扭捏捏的过来了。
李连朱转身朝屋内望了眼,沉吟道:“大夫怎么还没出来呀?”
“我们进去瞧瞧吧!”桃符拉着祥瑞,探头探脑的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三人一起出来了,李连朱忙迎了上去询问。
“李管家且放心吧,您转告大官人,就说公子不要紧,就是拧到了筋,老朽刚才给揉开了,休养几日就无恙了。”
秦大夫复又转过头对桃符和祥瑞道:“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七情内伤很严重的,在大公子身边侍候要注意好生安抚。百病生于气,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我刚给他把过脉,唉……可见你们就不把老朽的话放在心上。”
秦大夫说着挎起药箱拂袖而去,两人忙追上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