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予卿华筵》久不更

5、五

　　其实这浮山是由远古钝土堆积而成，如同贫瘠的土壤极难长出庄稼，愚钝的浮山也鲜少孕出精怪，这就是为什么珍馐林里有那么多奇珍异兽却百千年来难出一个修成人形的。
　　薰草灵之所以是个例外，是因为他不是由一株薰草幻化，而是由这整片浮山薰草精气凝成的神灵，从他成灵的那日起，这漫山的薰草便只是虚有其表，再无药性了。
　　若要浮山薰草恢复药效，需得薰草灵以元魄祭草，而那薰草灵虽知道自己的真生是薰草，却从来不知自己与这浮山薰草有这层缘故。
　　人无魄会死，神无魄灵灭。
　　末了，食神说了句：“阿陶，你也希望他好好的是不是。”
　　那薰草灵，便是盛宴。
　　阿陶恍恍惚惚，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食神的，她只知道她后悔了，若是当初她拦下夫诸，是不是就没有今日的两难。
　　不，阿陶猛地摇头。没什么可为难的，她只要盛宴好好的，其他的，与她何关。
　　是什么时候，那个素衣少年在她心里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分量了呢？
　　是他抢了她的包子要和她比划，她对那比女子还好看的少年感到惊艳时？是那个少年躺在草地，慵懒地说要罩着她时？还是他给她做好吃的，带着她横走于珍馐林时？阿陶自己也记不清了。
　　近来阿陶对着盛宴心虚得狠，盛宴貌似也看出来了，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拉着她窜天入地，看遍九州秀丽风景，吃尽四海珍馐美馔，仅仅几日，阿陶便忘了那些烦心事。
　　这晚，盛宴腾云硬拉着阿陶到沥山顶上等日出，阿陶不想扫了他的兴，便强忍着睡意陪他坐在山顶等着。许是为了驱散阿陶的睡意，盛宴不停地找话题和阿陶聊天，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以前的趣事，然后蓦地发现，原来从年幼初识至今，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
　　阿陶强撑了近一宿，却在日出时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盛宴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师傅，梦里他还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阿陶，我好喜欢你。”
　　阿陶醒来时还因为梦里那句“我好喜欢你”心头小鹿乱撞，她定了定心思，转头发现身旁多了棵琵琶树，难怪她在强光中还能睡得这么沉，原来是这颗琵琶树遮住了阳光。
　　想来是盛宴为了让她睡安稳些才幻了这棵琵琶树吧，阿陶想着，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对了，盛宴呢。
　　阿陶慌张地四处找寻盛宴，她在沥山找了七天七夜，从开始的不安到现在的惶恐，她能感受自己的心不断下沉再下沉。
　　她匆匆赶回珍馐林，珍馐林一片清寂，连往日见到她就四处蹦腾的小兽也怏怏地趴在地上，不躲也不闪。食神躺在大石上闷闷地喝着酒，向来闹腾的老顽童似乎老了百千岁，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不，不会的，阿陶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不断后退地否定着自己的猜测，直到她来到浮山脚下，看见那些灾民已疫去疾愈时，终于颓然倒地。
　　天上的云彩忽忽飘过，阿陶看着看着倏而就忘了今夕何夕。
　　她闭上眼，假装只是在等日出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盛宴就会在身边。她闭上眼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复，终于痛哭出声，盛宴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