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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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当今的西海龙王第十一个孩子，敖斡找上他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一来是这家伙作为外国的器灵，本身监督力度就没有像本国生灵那样强，二来当然也是因为……船正巧经过这片海域而已。
在得到付丧神的允诺之后，敖斡兴致冲冲地弄了个骚操作。
他把自己附身在刀上了。
碧纹游信国：……
第二天醒来发现刀上多了条龙纹的张秀才：？？？
这个读书人想来想去，觉得这是昨天龙王爷显灵后的迹象，应该不是什么坏征兆，还能增加这份礼物的传奇价值，也就没有将这一点公布出去。
他怕万一说出去，被船老大等人抢走拿去供奉起来……自己就尴尬了。
就这样，碧纹游信国像个可怜的偷渡客那样，走私了一条满脑子都是上岸玩耍念头的小龙爷来到了大明的泉州港。
不过他们在这里没有待上一周，就被张秀才打包起来，一路送到了都城里去。
在那里，刀被送给了还在京城里当个寻常官员的唐顺之，后者乐呵呵地还写下一首诗作为感谢。
有客赠我日本刀，鱼须作靶青丝绠。
重重碧海浮渡来，身上龙文杂藻荇。
在这位文武双全的官员当着同乡秀才的面前挥毫泼墨之际，真正的刀灵早已和房客跑到外头去……吃西瓜了。
六月份了，天开始热了，两个不是人类的家伙吃瓜吃得很开心。
李时珍老先生在自家著作里说西瓜这玩意儿从五代时期引入西域，也有人说是南宋时期引进，但是这并不妨碍一个日本付丧神和一个西海龙王王子蹲在路边毫无形象地吃它。
对的，敖斡这么一个清秀可爱的小龙爷，早已被抠脚大哥给带得变了样，要是在龙宫那会儿他打死也不会蹲在路边的摊子里吃瓜。
“话说回来啊碧老哥，”如今小龙爷也跟人混熟了，“你不觉得这京城里太压抑了吗？”
碧纹游信国抬起头，他看得是紫禁城的方向——在那里有一道人类看不见的光柱直达天空，有条神骏威猛的金色神龙在光柱里百无聊赖地游走。
那是大明的龙气，神州大地的龙脉象征，只要有它在，一切非人类生灵但凡靠近皇宫都会被压制住绝大部分的力量。而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同族，小龙爷感觉到压抑也是正常的。
“嗯，我知道啊。”付丧神低头吐掉了嘴里的黑核，“所以咧，敖老弟你是要走了？”
“嘿嘿。”敖斡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因为当初上岸那会儿要瞒过我父王他们，但如今已经不用担心了。碧老哥你若是也想随我同去，我就把你的本体刀带走……”
年轻的异国器灵注视着自己的这位朋友，对方的笑容很真挚，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交过朋友——武器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朋友呢？
所以敖斡还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心，要跟着好朋友去浪迹天涯。然而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我身为刀剑，被人携来跨过万顷波涛，如今既已有主人，当护主一世周全。等这位唐大人西去后，我再去找老弟你玩吧。”
敖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很遗憾，因为这哥们的脾气真的很好，却也能理解：“也好也好，那老弟我便先帮哥哥去一探神州吧。”
说罢，他大笑起身，扔掉了瓜皮，又把一枚以后能够找到自己的玉佩交给付丧神，方才施施然地离去。
碧纹游信国蹲在路边的瓜农摊子里，注视着这个少年人生来无拘无束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之中，他抬起袖子擦擦眼角，那是他生命中头一次品尝到名为“离别”的滋味。
很陌生，也很苦涩。
…………
……
春去秋来，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之后，终于恢复自由之身的唐尊明手持玉佩回到了泉州港，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昔日的少年友人，而是一尊威武的龙虾将军。
将军你看起来好像很美味啊。
龙虾将军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个吃货给觊觎，继续坦然问道：“您就是我王的贵客吗？”
唐尊明：“嗯。”
唐尊明：“……诶？！”
不错啊敖斡，你打败了前头的十个兄弟姐妹，自己当上西海龙王了啊？！
事实上，连敖斡自己都没想到能成功上位——他有四个兄长在前头，其他六个姐姐自然不用考虑。没想到有一个哥哥爱上了人类女子跟人私奔，主动放弃继承资格；有一个哥哥外出旅游被困在仙境里没个千百年出不来；还有一个哥哥比较倒霉，跟东印度公司的西洋人们打了一架浑身是伤，自动退出竞选。
剩下最后一个哥哥平时跟敖斡关系最好，两人公平竞争一番后居然是这个老十一赢了，哥哥笑了笑，乐呵呵地收拾行李去隔壁龙宫串门去了。
小龙爷就稀里糊涂地从老爹手里接过了西海龙王的位置，然后看着老爹跟母亲跑路旅游去了，他才后知后觉——妈耶，这该不会是他们早就打好的算盘吧？！难怪感觉兄长在比试中放水严重？
老唐听完都快笑死了，敖斡这个家伙从小闲不住，天天惹事想往外跑，也难怪上一任西海龙王会决定把这个熊孩子困在王位上，让他也尝尝镇守一方、不能胡乱搞事的苦。
他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陪了这位不能乱跑的友人一段时间，期间敖斡疑惑地问他咋不外出回神州或者回扶桑，而老唐只是消沉地说：“如今换了旗人坐江山，回去也没意思，我不想剪发留辫，自然就跑出来了。扶桑的话……德川幕府如今闭关锁国，也懒得去了。”
“那何不外出旅行一番？”敖斡兴致勃勃地给他出谋划策，虽然他没法离开这片海域，但恨不得把朋友送上天：“我听闻欧罗巴正在弄那啥……工业？是这个词吗？总之老哥你替我去看看呗，回头跟我讲讲见闻。”
唐尊明一想，外出散心也不错，便答应了，过两天他溜到了一艘葡萄牙人的船只上，偷渡跟着去了欧洲大陆。
这一走，便是百年。
只是那个时候老唐没有想过，当自己再次见到这个朋友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另一个样子了。
他从美国赶回来，就为了参加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烽火在神州大陆燃起，流淌于血脉里的东西和塑造他一生的事物彼此对立。
在痛苦的思考了数日后，他还是回到了神州，回到了昔日的大明故土。
这个家伙如今连名字都写着“尊明”，又怎么会如同那些禽兽一般对着神州百姓举起屠刀呢。
况且昔日他追随主人时杀的倭寇也不在少数，如今也更是毫无心理压力。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神州的局面比他想象中的更糟糕，东北失守，北平失守，南京沦陷，民国首都撤至腹地……这还没完，明面上的人类战争陷入了难解难分的厮杀，暗地里的战争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在那八年里，他与来自东北的大仙、江浙的庙神、来自大西北的英魂军队、以及那些来自更深腹地的精怪们并肩作战，对抗来自敌方的百鬼军团。
按道理像他们这些非人类生物是可以不去参与人间事情的，过往千年来改朝换代，大家伙也没有出手，像是看戏一样看着风水轮流转。但既然敌人都踩在了自家门口，老伙计们也忍不住了。
大老爷们修炼这一世都不容易，谁能容许小鬼子踩在头上耀武扬威的？
敌人也不甘示弱，一个又一个有名的大妖怪来到了神州，仗着如今神州龙脉消沉之势，掀起阵阵血雨腥风。
哪怕过了很多年，老唐也能如数家珍地说出那些妖怪的名字：大天狗，酒吞童子，茨木童子，玉藻前……
战况非常惨烈，一度打到战线血崩的地步，还好有许多隐世不出的老妖也出手了，这才勉强遏制住百鬼的攻势。
就在这个微妙时刻，老唐他们得知了一条绝密的消息：一群日本的阴阳师，最近抓了条龙，要拿它来开启八岐大蛇的封印。
…………
老唐想过很多跟老朋友见面的场面，但绝对不包括对方是躺在血泊中、一副被人扒皮抽筋惨样的场面。
那个昔日的英俊少年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了本体，玄黄色的血液从体内流出，绽裂的伤口触目惊心可以看见散发着金光的骨头。
“杀了我……”
“杀了我！”
“吾乃当今西海龙王，亦是祖龙第七十二世孙！吾之血肉绝不能资敌！他们要的是活祭，只要吾死了……仪式便会反噬尔等！故此……”
“——碧兄！杀吾！”
敖斡知道这些人是来救自己的，但是这次祭祀本来就是各县级。他如今身受重伤，已经没法走了，当然不希望连老朋友都搭进来。如今他唯一的希望便是死去，然后用死亡拖住那些敌人的步伐，来给朋友们争取逃出生天的机会。
唐尊明注视着那双碧蓝色的竖瞳，它蓝幽幽的，同样也在看着自己，像是倒映出他们过往的百年情谊。
付丧神抱着朋友沉甸甸的龙头，脸上尽管依旧微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来。
“今天这些要拿你活祭的人，哪怕是子孙后代，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敖斡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像是想笑，又像是在欣慰。
“吾记住了。”它虚弱低沉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抱歉，真龙诅咒要传给你了，碧老哥。”
杀死真龙的人，必定会受到血脉的诅咒，永生永世不可解脱。
“没关系，只是诅咒而已，我会在完成目标之前扛住的。那么……”
唐尊明拔出了身后的本体刀，刀光雪亮，却再无龙纹。
“兄弟，一路走好。”
…………
……
竹林走到了尽头，老唐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眼前阴森森的山洞，脸上露出了如同当年那般无忧无虑的笑容。
“你是最后一个了。”
“……可真会藏啊。”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