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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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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先说物业吧,”赵复之用手指点着床单,“你说他们用摄像头偷拍住户,但是他们自己没看,就觉得他们应该不是自己偷窥。可你别忘了,死者是死在家里,尸体是物业发现的,可物业是怎么发现的呢?”
“说是物业叫门没人答应,他们就扒窗户去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然后就发现了尸体。”
“物业扒窗户?这样合适吗?还是那种别墅小区的物业。”
“是不太合适,我们也问了,但没往下追。”吕志平不觉有些心虚。
“为什么没往下追?”
“后来就发现了他们用摄像头偷拍业主的事情,我们就顺着这条线追下去了。”
赵复之摇摇头:“你们哪,总想搞个大新闻。你是觉得偷拍视频被上传到了物业公司的主机上,就想把这把火烧到物业公司头上是吗?可你们也不想想,哪有偷拍者在自己偷拍的地方行凶的,这不等于是风险加倍吗?再说了,视频被上传到物业公司的主机上,就说明这种偷拍是他们公司的行为。他们既然能策划这件事,也一定能策划好一场谋杀,而有这种能力的人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要避开和自己有任何瓜葛的地方。也就是说,就算没有偷拍,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行凶。”
吕志平低头沉思这番话,他不得不承认,赵复之说得确实有道理。
“反倒是这个物业经理,敲门不应就去扒窗户,这种事非常反常。首先物业公司不会随便去敲住户的房门,他们一般都会通过电话和业主联系。他们更不会去扒住户的窗户,这是非常严重的错误。这个物业经理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就是两种可能。第一,他是借机偷看,你也说了,死者是个年轻姑娘,这种可能是绝对不能排除的;第二种呢,问题就比较严重了,这个物业经理有可能当时已经知道发生了凶杀案,他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促使尸体早点儿被发现。”
吕志平倒吸一口凉气,一时脑子都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这个物业经理不太可能是凶手。但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这件案子就跟他有脱不了的干系了。”赵复之稍微喘了口气,“再说说开关上的那枚指纹。你是不是觉得凶手行凶的时候戴了手套,不应该有指纹留下来,所以开关上的那枚指纹应该不是凶手留下的?”
“对,我是有这种想法。”
“可是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死者是被人掐死的,这种死法本来就比较麻烦,受害人一般是先窒息昏厥,然后才能毙命,更何况死者当时可能还被下了药,失去了反抗能力,也许连意识也失去了。所以凶手要想成功,必须搞清楚受害人是否已经死亡。你想想,怎么判断一个人是死还是没死呢?显然是试试他还有没有呼吸。所以不能排除凶手在作案后摘下手套试探受害人是否还有呼吸的可能。你想一下,凶手摘下手套试探了一下死者的呼吸,发现死者已经死亡,便顺手关灯离开,这样凶手的指纹是有可能留在开关上的。”
吕志平思忖片刻:“这样说来,凶手其实不是个特别谨慎的人?”
“有可能,尤其是在行凶之后,凶手一般来说都会变得比较兴奋,而且急于离开现场,确实会忽略一些细节,很多行为都不会像行凶之前那样缜密。”
“也就是说那枚指纹确实有可能是凶手的?”吕志平不觉兴奋起来。
“确实有可能。”赵复之表示认可。
“那死者的家人那边,我忘了什么?”
“死者的家人那方面,可能和案子本身真没什么关系,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你一直在说死者的父亲对死者不好,这么多年来死者的哥哥都跟她有联系,死者一直在给她哥哥汇钱。但你忘了死者家里还有一个人,就是死者的母亲。死者的母亲在家庭里扮演了什么角色,这点我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死者的母亲……”他回忆了一下,“治保主任说过,好像是半身不遂了。”
“嗯,死者给她哥哥汇的钱有没有可能是给她母亲的呢?”
“这还真有可能,”吕志平有点儿迟疑,“治保主任说过,他们家的钱基本上都是死者的父亲把着,连死者的母亲都不能碰。”
“我觉得兄妹再不亲,作为哥哥的,帮妹妹办事,也不该朝妹妹要钱,而妹妹对哥哥再感恩,也犯不上不断给钱,除非这位哥哥真的一点儿收入来源都没有。但如果死者是通过哥哥给母亲钱,这些是不是都说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死者的哥哥私吞了死者给母亲的养老钱。”
“那这样的话,死者的哥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行凶的动机了。”吕志平似乎是在对赵复之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确实,如果说死者哥哥的这种行为被死者发现了,那这个哥哥也完全有可能行凶灭口。”
吕志平摸着自己的下巴:“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赵复之趴着说了一大堆,不免有点儿亏气:“嗯,你自己考虑,这是你的案子。”
“谢谢师父。”吕志平兴奋地站起来,“我走了。”
“走吧,赶紧回去吧。”赵复之摆摆手。
吕志平退出房间到了走廊上,赵复之做了两个深呼吸,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两个人几乎同时皱了皱眉毛。
半路上,吕志平接了个电话,是方小洋打来的,告诉他有新发现,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到局里。
吕志平顺口说了个“十分钟之后到”,便把电话挂了,现在他心里有了底,但又不免有些焦虑。
回到局里,秦玉、王盛、方小洋都围拢过来了。吕志平不慌不忙拿起茶杯:“等会儿,别着急,我先喝点儿水。”
他从办公桌里找出茶叶,抓了一把扔进茶杯里,倒上开水,盖上杯盖,却并不着急喝了,而是按了一下电脑的电源,然后往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靠,惬意地说:“行了,一个个来吧,秦玉,你发现什么了?”
“死者前门的摄像头不是一直开着的,案发的那天早上摄像头八点一刻被关掉了,后来一直没开过。”
“崔德富敲门扒窗户都没被拍下来?”
“对,这绝对有问题。”
“确定不是拍了视频被删了?”
“确定不是,这一点在监控系统里有记录,绝对不会搞错。”
吕志平微微点头:“确实是有问题,这个崔德富现在干什么呢?”
“听说从东郊分局回家之后就一直在放假,我们侧面了解了一下,崔德富现在一直在家待着,除了每天买东西扔垃圾之外,基本上就没出过门。”
“看来有必要再去访访。”吕志平看了一眼茶杯,茶叶还没泡开,“王盛呢?”
“死者的手机通讯录里有丁瑞喆的手机号,从死者的手机通话记录看来,死者和丁瑞喆之间的联系比较密切,差不多每天、最多隔一天就会联系一次。从两人聊微信的情况来看,关系应该特别密切,嗯,我们感觉肯定有男女关系。”
“还有吗?”
“有,还有一个号码,人名写的是老妈。我们查了一下,这个号码的归属地是本市,是去年三月四号注册的,在徐梦雨的名下,但现在已经欠费停机了。从注册到停机,这个手机号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不光如此,这个手机号去年注册后,只开了不到一天就关机了。”
“徐梦雨跟她哥哥联系的情况呢?”
“他们倒是一直联系,去年三月份之前联系不多,差不多一两个月才会通个话,一般是徐武强主动打给徐梦雨。从去年三月底四月初开始,电话忽然开始密了,而且好几次都是徐梦雨给徐武强打的。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来电话就少了,最近四五个月更是一个电话都没有了。”
“去年三月份看来挺关键嘛。”吕志平想了想,看了一下已经开机的电脑,用鼠标点了两下,“徐梦雨的身份证也是去年三月份办的嘛,三月二十五号。”
几个人都开始琢磨,半晌,吕志平问了一句:“银行流水查得怎么样了?”
“都在这儿呢。”方小洋拿出一摞A4纸,“徐梦雨的钱包里有五张银/行/卡,两张信用卡、三张借/记/卡。两张信用卡是交行和招行的,借/记/卡是一张交行的、一张招行的,还有一张农行的。”
“农行的?”吕志平嘀咕了一句,方小洋便停下来让他思考一下,少顷,吕志平才继续说道,“徐梦雨应该就是用这张卡给她哥哥汇款的吧。”
“是啊,您怎么知道的?”方小洋有点儿吃惊。
“徐梦雨在交行和招行各有一张信用卡和一张借/记/卡,这说明这两个银行是她管理财务的主要银行,而农行卡应该是她出于某种目的特意办的。她老家在农村,存款、贷款之类的主要靠农行,她办一张农行卡应该是因为同一个银行间转账手续费少,速度也快。”吕志平随口说道。
“嗯,嗯。”方小洋频频点头,心里还挺佩服。
“你接着说。”
“这张农行卡的时间挺长了,有十一年了,中间换了一次卡,卡号也变了,但流水记录还在。这么多年来,这张卡只有给徐武强的卡里转账的记录,第一次是十一年前的四月七号,转了一千块钱,最近一次是去年的三月四号,转了三万。再就是每年有一次转账,金额从一千到五万不等,一次比一次多,总共转了十九万三千块钱。”
“十一年前和去年都没转过钱?”
“没有。”
吕志平微微点头:“这倒是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三个人互相看看,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看,第一次汇款是十一年前,徐梦雨第一次办身份证就是那时,徐武强已经承认了有这么回事。这次汇了一千块钱,这个数字和徐武强说的也吻合。我觉得当时应该是徐梦雨经济上最困难的时候,徐梦雨不太可能拿出一千块钱来,而从徐武强的角度来说,再怎么说,他这个作哥哥的也不该找妹妹要这个钱,但他居然要了,而且是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你们要注意,当时徐梦雨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是怎么知道徐武强的银/行/卡号的?只有一种可能,是徐武强主动给的,所以我感觉这笔钱应该也是徐武强主动要的。
“这样的话,两人的关系肯定就不是我们以前认为的,是互相帮助的兄妹,而是一对生意人了。徐武强帮忙,徐梦雨掏钱。尤其你们看最后一次,徐武强再次帮徐梦雨偷户口本收了三万块钱,徐梦雨转这三万块钱的时间在她办身份证之前,这基本上就是一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或者说款到发货的模式。而徐武强只帮了两次忙,徐梦雨其实只给过他两次钱,那么中间这些钱是出于什么目的给的,我觉得这很有可能不是给徐武强的,而是徐梦雨希望能通过徐武强转交的。”
“转交?转交给谁?”三个人见吕志平卖关子,不免都有些着急。
“我回来之前去医院看了一趟我师父,老赵。”吕志平觉得把这些都说成是自己的功劳也不太好意思,“我跟他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嗯,我今天上午去找了一趟徐武强,他已经承认他背着家里所有人——包括他老婆在内——和他妹妹有联系,而且徐梦雨一直在给他汇钱,这件事他也一直瞒着家里人。我还以为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了,回来的路上,我顺便去看了老赵一趟,结果他说我忽略了很多事。第一件事就和你们刚才说的崔德富发现尸体的情况没有被监控拍下来有关。老赵说,崔德富作为物业经理,怎么会直接去敲住户的门,还去扒住户的窗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你们刚才说,监控在崔德富去敲门之前就被关掉了,更证明了这一点。崔德富去敲门扒窗户,肯定不像他自己说的,是为了催缴物业费。
“第二点就是客厅吊灯开关上的指纹。虽然从时间上来说,这枚指纹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但考虑到凶手行凶时戴着手套,这枚指纹跟凶手有多大的关系也很可疑。但老赵提供了一种参考,凶手行凶后摘下手套试探死者的呼吸,以便判断自己行凶是否成功,结果忘了戴手套就去关灯,以至于把指纹留在了开关上。我觉得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所以这枚指纹还得追,丁瑞喆是凶手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第三点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徐武强和徐梦雨之间的经济往来。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徐梦雨的父亲对徐梦雨非常差,而徐梦雨离家主要靠徐武强的帮助。当时徐武强从家里偷了一千块钱,只给了徐梦雨三百,但他跟所有人都说是徐梦雨偷了家里一千块钱跑了。我把见徐武强的情况跟老赵也说了,但老赵提示我,我们还忘了一个人,就是徐梦雨和徐武强的母亲。所有人提到徐家,都会说到徐武强和徐梦雨的父亲重男轻女,对徐梦雨非常差,徐梦雨很早就离家出走,而她离家出走是受到了徐武强的帮助,这些大家都记得非常清楚,唯独对徐梦雨的母亲却基本上没有提及。这说明徐梦雨的母亲是个存在感非常低的人,她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地位。而现在,她已经半身不遂了,要说这个家里能有谁让徐梦雨一直惦记,并主动给钱的,恐怕也就是她了。
“把这些和你们刚查到的情况放在一起,我觉得实际情况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来,徐梦雨除了要求徐武强帮忙拿出户口本好办身份证之外,就是让他帮忙转交给母亲的钱了。这事是怎么开始的现在还说不清楚,可能是徐梦雨自己提的,也可能是徐武强编了由头找徐梦雨要的钱。现在徐梦雨已经死了,到底怎么回事肯定是说不清楚了,但看早先都是徐武强主动给徐梦雨打电话,我估计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关键是徐梦雨手机里存的这个老妈的电话号码,我估计是徐梦雨特意给母亲办的。办手机卡的时间是三月四号,转账的时间也是三月四号,身份证的签发时间是三月二十五号,换发身份证是十五个工作日,所以办卡和转账应该是在办理身份证之前。我感觉是徐梦雨先把钱给了徐武强,去□□的时候顺便把手机卡——可能还有一部手机——给了他,托他带给母亲。但徐武强知道不能让母亲和妹妹直接对话,否则自己私吞钱款的事情就要败露了。所以他拖延了一个月,最终关机了事。而徐梦雨应该是催了他好几次,所以那段时间徐梦雨主动给徐武强打了好几次电话,后来打电话的次数逐渐变少,恐怕是徐梦雨明白过来,知道打电话也没用。她要么就是认倒霉,要么就是准备采取别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