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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可企及(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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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里,天上飘着茫茫大雪,寂静一片。
三尺厚的冰层下,有一具被泡肿了的男尸,他眼球突出,目光中还残留着惊惧。
几只乌鸦飞过,停留在不远处的枯树上,叫声嘶哑。
纯白无物的天地间,一个黑袍男人骤然出现,看着被冰层深埋的尸体。
上个世界后,无涯碾碎了林思祁留给他的穿越时空的灵器,创造了乌鸦为信使,代替祂去各个世界寻找力量的承载者。
一旦嗅到死亡黑暗的气息,便可用乌鸦为媒介,快速降临。
只是为了维护被降临世界的稳定,无涯必须将力量压制在世界意识的承受范围内。
这次一接收到信使传递的信息后,无涯便第一时间赶来。
信使乌鸦给自己找到的线索,是一具尸体。
不是任务目标,只是沾染了目标身上的气息。
这些乌鸦刚刚诞生不久,智力只是寻常,以后成长起来,寻找目标会更加准确。
无涯伸手一指,冰面消融,尸体悬浮出水面,下一刻,无涯便附身于尸体之上。
刺骨的寒冷瞬间袭来,被活活勒死的惊恐从胸腔蔓延到全身,只一瞬。
这就是情绪吗?
以所附身之人的心为媒介,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情感,无涯舔了舔唇,心中无声感叹。
果然像让人上瘾的毒药啊,他之前拥有“心”时,也是这样吗?
无涯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他已经忘却了拥有情/欲的感受了,不过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一步一步从水面走向岸边,每走一步,无涯身上死亡的气息就减少一分,等他上岸后,已与活人无异。
“去吧”
“哑哑”
乌鸦歪歪头,接着扑棱棱翅膀,飞向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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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涯一边用手理着袖口的皱褶,一边搜寻残留的记忆。
原身叫赵源,37岁,是一个大学教授。
他结婚14年,有个妻子已离婚,还有个12岁的儿子赵崇昀,天生目盲。
为了给这个儿子医治眼睛,赵源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卖了房子,现在父子俩住在破旧的出租屋里,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三天前,有人聘请赵源到隔壁的市区做讲座,出价非常高。
赵源跟儿子嘱咐好一切,并托朋友照料后,就带着点行李前往D市。
可没想到在返回的途中,遭遇抢劫,赵源极力反抗下,被活活勒死,抛尸在湖中。
赵源的儿子,不仅天生目盲,而且体弱多病,一年中有十个月是躺在床上的。
但他智商极高,即使拖着病弱的身子,也在12岁时,就自学完了所有高中课程。
这人很有可能就是承载力量的宿主了。
无涯从虚空中掏出一本书,这是“人书”,记载三千界所有人畜的信息,从生到死、六道轮回。
可惜,只是记录,“轮回”不归他管,不然事情会简单很多。
在他重归“无涯”后,各个世界的地府都在重新建立,一切秩序逐渐变得井然。
同样的书还有两本,分别是“天书”、“地书”,都在本源世界中,以无涯现在的能力还使用不了。
“人书”在半空中跳动两下,它见到无涯显然十分激动,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接着随无涯的心意快速翻动,翻至某一页时停下。
——钱虎
无涯看着上面的名字,嘴唇轻启。
“褫尔双目,剥离元气。”
既然杀了人、犯下孽债,那就先偿还一些给苦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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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楼道、昏黄的灯光,无涯一步步走上台阶,眼前是赭红色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门。
打开门后,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爸爸,是你吗?”
“嗯”
无涯开了灯,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车轮转动的声音传来,无涯循声望去,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男孩蜷缩在轮椅里,面色苍白。
他的眼睛是阴翳的白色,整个人瘦弱不堪,像枯枝败叶。
“爸爸,你不是说两天就回来的吗?”
“我打听到D市有个治疗眼睛老中医,去那拿了几副膏药,耽搁了点时间。”
男孩心里有些惊讶,却只是抿抿唇,没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看了不知道多少医生,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检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处于青春叛逆期,但无涯在记忆里看到的赵崇昀懂事、沉默,从不会提任何要求。
“吃饭了吗?”
“……吃了”
原身只拜托了朋友两日,两日一到,那人就离开了,这一整日赵崇昀都没人照料。
现在正是严冬,他身体肯定很不舒服。
赵崇昀中午给赵源打过电话,没人接听,不过这种情况之前也有时有发生,所以赵崇昀没有慌乱,只是安静地等着。
直到深夜无涯开门回家,他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无涯打开冰箱,煮了点米粥,粥里放了香葱、青菜,还有一些肉粒,香味扑鼻。
赵崇昀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不见的眼睛面向厨房,微微蹙眉。
这个人今天……跟平常不一样。
原身死亡时间过久,记忆已失了大半,无涯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不同,他将煮好的粥盛出两碗。
接着虚空一抓,一个纯黑的珠子出现在他的手中,碾成粉末后,撒了一些在赵崇昀的那碗粥里。
这珠子是他之前剥夺的视力和元气的具现体,赵崇昀吃了这个身体会有所好转,但因为他只是普通人,吸收能量会有损耗,具体恢复情况尚不可知。
“吃点粥吧”
无涯把赵崇昀推到桌边,递给他一个勺子,赵崇昀犹豫着用鼻子嗅了嗅,诱人的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
摸索着吃完粥,赵崇昀主动收拾碗筷,无涯见状便去洗漱,洗好后给赵崇昀接了一桶的热水。
为了安全,赵崇昀都是在木桶里洗的。
半小时后,吹风机“呼啦呼啦”的声音下,无涯正给便宜儿子吹着头发。
赵崇昀舒服得眯了眯眼,他的心变得温暖而惬意。
这个人今天对他真好。
“待会我给你敷上膏药,你睡觉小心,不要碰到。”
“好的,爸爸”
赵崇昀乖巧地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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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听着旁边熟睡的呼吸声,赵崇昀摸了摸蒙在眼上的纱布,然后轻轻地抱着男人的胳膊。
那个人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颗痣。
赵崇昀像是无意中抚过那只手腕,在熟悉的小痣上停留了一下。
是他没错。
可气息不对,习惯也变了。
赵源不会给他做饭,也不会那么温和地跟他说话,只要在家里,苛责的话语时时便会响起在耳边。
从一开始的抱怨,到责骂,再到莫名其妙的暴打,赵崇昀对这个父亲既憎恨又依赖。
却无法摆脱。
短短几秒,赵崇昀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不知是失望还是安心地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如果父亲以后都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他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