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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老来旧事无人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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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节后,叶荀去镇上私塾辞了教书一职。
相识的塾师再三挽留,他都只道意决。
塾师因而开玩笑道:“叶先生莫不是在气恼花灯会上无可猜之谜?”
叶荀笑道:“某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怎会在意此事?某只是想趁着未老,四处走走罢了。”
塾师便轻抚胡须,问道:“这一走,不知多久?”
“这便要看这天地有多广了,”叶荀笑道。
塾师取笑道:“怕是叶先生好事将近呀。”
叶荀不置可否地笑笑,与塾师一同走到私塾门前,对他再三劝步,说道:“老先生切莫再送了,若有缘,还会再见的。”
小锦在私塾外等着他,此时见他出来了,便笑嘻嘻的迎上去。
叶荀便问:“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锦点点头,道:“赵婶听说先生你要离家,叫了好些人来帮忙呢。”
叶荀又问道:“谢过赵婶她们了吗?”
小锦笑道:“当然了,听先生话,将一些不带走的东西,都分送给了那些人。她们可高兴了呢。”不过说起离开这事,她也很疑惑,问道,“先生,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啊?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嘛?”
叶荀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在这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小锦懵懵懂懂的点头,跟着叶荀出了小镇,在田路上走了约三里路,来到一间不大的寺庙前。
寺门大开,一旁有一个小沙弥正在扫阶上的落叶,见他二人,赶紧放下扫帚,走近来询问:“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是来上香的吗?”
叶荀见小锦一脸戒备与疑惑,便拉过她的手,安抚着轻轻捏了捏,再向小沙弥点头道:“小师傅,我们是来拜佛的。”
小沙弥便将他二人引进去,一路走到大殿前,便有知客僧迎上来,见是他,便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叶施主,这次也是来找圆赎师兄的吧。”
“见笑了。”叶荀也双手合十的回道,“不过大师先领我二人去上柱香吧。”
小锦闻言,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我不要去。”
知客僧笑道:“阿弥陀佛,那便让老衲带这位姑娘去后院禅房等候吧。”
叶荀道:“麻烦大师了。”侧过头来安慰小锦,道,“你跟着这位大师去后院禅房等着我吧,我一会儿就去。”
小锦委屈的点点头,跟在知客僧身后去了禅房。一旁的小沙弥便领着叶荀进正殿上了几炷香。
上完香后,叶荀布施了些钱,又谢过小沙弥的带领,便自己往后院禅房去了。
这二十年来,他经常来这座寺庙。虽说近几年来得少了些,但仍然对此间道路很熟悉。
佛家清静之地,十分的幽清素寂。他十分向往这种发自内心的安宁。
因此,他曾经想过出世,摆脱红尘牵挂,却到底还是对人间俗事丢得不够彻底。
谁知,今日他一走进后院,便听见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不一会儿,几个小沙弥慌慌忙忙的跑到他面前,急急道:“叶施主,不好了,您带来的那位姑娘...”
小锦?
叶荀心中一紧,向动静最大的地方跑去。那是一间禅房,门口围着一圈的沙弥。
他跑上前,推开几个小沙弥进去禅房,却看见小锦正软软倒下,最后倒在一个蒲团上。
“小锦!”叶荀跑上前,将小锦搂进怀中查看,却看不出什么好歹来。他心中一痛,朝对面站着的一位大和尚怒吼道:“你不是不再杀生了吗!却为何还要伤她?”
那和尚叹息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这时知客僧站出来,解释道:“叶施主,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圆赎师兄只是略施法术,让她睡了过去。”
叶荀急急去探她的鼻,还有呼吸。他心下一松,竟有种劫后重生之感,看着圆赎和尚,抱歉道:“某错怪大师了,还望大师海涵。”
圆赎和尚摇摇头,说道:“阿弥陀佛,老衲自然不会见怪,叶施主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知客僧又道:“叶施主,圆赎师兄也是无奈之举。所有过错都在老衲身上,若知这位姑娘与圆赎师兄有旧怨,绝不会直接先将她带来见圆赎师兄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叶荀闻言面色复杂,久久不言。
圆赎和尚这时开口道:“叶施主,不知今日找老衲有何事?”
知客僧在一旁道:“叶施主,圆赎师兄,不如将这位姑娘安置在旁边的禅房,让小沙弥照顾着?”
叶荀便谢过:“多谢大师了。”若一会儿小锦醒来再见到圆赎和尚,指不定还会闹出些什么来,倒不如就如像客僧所说,先安置在一旁的禅房里。
叶荀便先抱起小锦去一旁的禅房将她安置好,才又走到圆赎和尚的禅房,脱了鞋,进去跪坐在一个蒲团上。
叶荀带歉道:“今日给大师添麻烦了。”
圆赎和尚也盘腿在蒲团上坐下,他说道:“阿弥陀佛,小事而已,叶施主不要在意。”
说罢,两人都沉默下来。
还是叶荀先开了口,说道:“大师,你也应该认出来了,她,就是二十年前受天谴而死的小锦。”顿了顿,道,“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所作所为却和从前一模一样。就像适才,她并不认识你,见了你却好似知道她与你有滔天的仇恨一样。”
圆赎和尚叹口气,说道:“若不是因为老衲,小锦姑娘即使承受着天谴之力,有着青龙之鳞的她,也是能与叶施主你相守今生的。更何况,老衲亲手屠了她视为姐姐的青龙,她有恨,那是自然的。这都是老衲的罪过呀。”说着,又叹口气,道,“只是不知这位小锦姑娘,为何所作所为都与二十年前一般样。”
叶荀急迫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就说明,小锦她,并未死在天谴之下?”
圆赎和尚道:“阿弥陀佛,按说,天谴之下再无神魂,因此老衲不敢妄言。”
“一定是的。”叶荀道,“不然为何她与二十年前并无分别?”
叶荀又追问道:“大师,不知小锦她,还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
圆赎和尚道:“老衲也不知,不敢妄言。”又道,“只是这记起与不记起,皆要看叶施主作何想了。”
叶荀苦笑道:“我既想让她记起,却又怕她因而会伤心;她若不记起,倒是能平静的与我过完这一世,可她的事,我终归不想执意为她做主。”
圆赎和尚道:“阿弥陀佛,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蕴盛。有情皆苦啊。”
叶荀双手合十道:“禅语精深,尽说平生意。”
圆赎和尚说道:“叶施主已有打算吧。”
叶荀苦笑道:“某想迁居京都,远离故地,与她过新的生活。”顿了顿,说道,“龙女之恩,她二十年前便都还清了。而如今,我会说服她了却与大师的仇怨。只有什么都放下了,那么就算日后我不在了,她也能自在的做回一条锦鲤,快意水中。”
圆赎和尚再叹一声,道:“原来叶施主已知这小锦姑娘仍旧是条小锦鲤。”
叶荀道:“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倘若再降一次天谴,受罚的也只有她罢了,我却不能与她分担。”说着,哽咽了。
圆赎和尚道:“阿弥陀佛,是小锦姑娘先诱的施主你,自然,便只会降她一人的天谴了。”
叶荀愤然道:“说什么诱?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她并未强加感受与我,是我要娶她,才会触动天谴的。”说着流下一滴泪,“玉帝不公,玉帝不公!”
圆赎和尚递上一张帕,劝道:“事已至此,又何必再多想呢?”
叶荀拿帕擦了擦泪,道:“大师说的是,小锦现在仍在我的身边,我便已经知足了。”他顿了顿,终于说出来意:“因此,今次前来,也是想与大师作别。今生所剩不多,某又要前去京都,恐与大师再无相见之期了。”
圆赎和尚道:“自古聚有常,别亦有常,叶施主不必做悲伤之状。今生不再见,来世总是还会再有相见之日的。”
叶荀因而笑起来:“某一生总是困于优柔寡断,幸得大师开解,才不至成为那些唏嘘蹉跎之人。”
说着想起曾经优柔寡断的自己,不由陷入回忆:“那时候呀...”
圆赎和尚闻言,便也露出回忆的神色来。
那时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