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是龙》牧野之凡

1、再见

　　张落落端着咖啡，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窗外地上华灯渐起，车流拥堵，有一种不真实的飘浮感。玻璃窗映照出一位穿着女士西服套装、身材高挑而纤细的女子，她微微抿了一口拿铁，凌厉的眼神中悄悄浮起一丝疲惫。
　　国贸三期像一条闪着麟光的龙，矗立在渐渐发蓝的夜幕之中，张落落刚来这座城市时，那块地儿才刚刚打下桩基，这么些年，她眼睁睁的看着它一寸寸一片片的生长出来，茁壮的、威武的，终于长成了北京城CBD的新地标。
　　耳畔想起几声敲门声，张落落的助理小欣走了过来，轻轻的说，“张总，华威公司董秘李总到了。”张落落抬手捋了捋额前发丝，深吸了口气，等那口气呼出，玻璃窗里映照着的又是一位神采奕奕的金融女性，眼神锋利，笑容可亲。她放下咖啡，拿起桌上事先打印好的一叠文件。
　　“额，张总，您手机在响。”小欣犹豫得说道。张落落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着“王金城”这个名字，她顺手按了下静音键，“走吧。”
　　会议又从晚上七点开到了十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张落落和华威公司李杨希从今天的a股表现聊到最新的监管政策，从文化传媒行业的最新动态聊到近一年的业内并购重组案例，从标的公司财务状况聊到收购方案，一场会议开完不逊于打完一场战役。等张落落再次站到落地窗前，窗外已经灯火寥寥，车辆稀落，只剩下国贸三期依然静静的矗立在黑暗的夜色里，微微泛着麟光。
　　她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9个未接电话，12条微信。张落落眉头微蹙，定定的看着手机，双眼的焦点却越过了手机，落到了窗外北京迷蒙的夜色中。
　　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气，张落落回拨了未接来电，一把急促的男声如初夏的骤雨扑头盖脸打来。
　　“落落，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找了你三个小时，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你再不打给我，我就要报警了，你知道吗？！”张落落低低的回道，“我刚刚开完会，才看到..”没等她说完，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下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落落看着窗外，玻璃上粘附着淡淡的水雾，显然，刚下过一阵雨，她能想象的出王金城火急火燎得开着车在雨中奔驰的画面，心内一股酸涩。
　　王金城是爱她的，从一年前他俩第一次在拟ipo企业推介会相遇开始。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全身心得对待这份感情。
　　“张总，我叫了外卖，您要吃点吗？”小欣乖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张落落微微一笑，“不了，楼下有人在等，我得走了。”小欣一脸先知的表情，调皮的笑着，“噢，我懂得。”“吃完早点回家，明早九点开会，记住了。”张落落拍了拍小欣的脑袋，麻利的收拾好公文包，风也似的走了。
　　会议室里众人一边吃着外卖，一边七嘴八舌的感慨。“又是那个王总吧，王总好帅啊，我可真羡慕张总。”“是啊，落落姐真有福气，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男朋友，瘦十斤我都愿意。”“得了，吃吧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落落姐多美啊，看看你。”“我，我怎么了？你再说一句！”
　　张落落有时候审视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真是个矛盾的人。她一方面十分享受王金城给予自己的这种关爱，偌大的北京城，自己北漂这七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确渴望能有一个安全的港湾，王金城便能提供这份依靠；然而，另一方面，她的心里却始终有个影子挥之不去，那个在她心里盘亘了十二年的影子，每一次她想真正接纳王金城的时候，那个影子便冒了出来，淡淡的对着她笑。几次三番之后，她只得选择放弃，也只得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她，张落落，这十二年来，始终不曾将那个人移出心间，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张落落想的出神，电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b2。电梯门开的那一刹那，张落落看到一张气急败坏的脸。这本是一张煞是好看的脸庞，高挺的鼻骨，浓黑的双眉，鹰一般锋利的眼睛，协调而又柔和的安置在这张白皙又瘦削的脸上。此刻，这张俊脸却凶神恶煞。
　　没等张落落回过神来，王金城已经将她压到电梯的墙上，双唇恶狠狠得贴到她的嘴上，舌头用力的游走，想要撬开她的牙关。王金城定定的看着她，呼吸急促，一双好看的鹰眼里盛满了愤怒。张落落心里发虚，终于回过神来，她用尽力气想推开王金城。不料，王金城却将她压的更紧，双唇紧紧的吸着她的嘴，舌头左突右击，终于撬开了她的牙齿，狠狠得和她的舌搅在一起。
　　张落落忽然放弃了抵抗，身子软了下来，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发出了一声鼻息。王金城闭着眼睛，掠夺式得吻着她，听到这一声叹息，猛然推开了她。
　　“落落，我就这么让你厌烦？”王金城委屈又愤恨得盯着她。张落落急促的心跳慢慢平缓了下来，她静静得看着王金城，忽然微微一笑，像暗夜里盛开的昙花，张开双手抱住了王金城。
　　王金城一刹那间有点恍惚，可马上，他心里面巨大的委屈便如野兽般从骨头里血液里皮肤里渗透出来，他抱着张落落的双臂逐渐用力，像一个孩子抱着失而复得的玩具。张落落抱着他的身子，微微感觉到他有点发抖，鼻子忽然一酸。她心想，算了吧，就这样吧，张落落，把那个影子当做年少时的梦尘封在过去的时光里吧。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最该值得珍惜的，不是吗。
　　“阿城，咱们回去吧。”张落落像哄一个孩子一样温柔得说着。王金城的头在她肩上蹭来蹭去，许久才憋出一句，“张落落，你给我解释解释，今天晚上6点45分你给我发的那条微信，是什么意思？”
　　“什么微信？呵呵。”张落落尴尬的笑了一笑，想抵赖，“我，我忘了。”
　　“哦？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王金城放开张落落，挑衅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道坏坏的笑意。
　　“呵呵，回家，我饿了。”张落落陪笑着，心里面却一阵发酸。那条微信，只有短短的7个字，“金城，我们分开吧。”她总觉得自己心里面的挂念对不起王金城的爱，对王金城不公平，而为了对王金城公平一点，只有和他分开，哪怕只是暂时分开，让她自己理清心绪，却没料到激起他如此强烈的反应。
　　“那走吧，我叫份外卖送到家里，还是那家粤菜馆，你最喜欢吃的。”王金城搂着她，送她上了副驾。待得自己坐上了驾驶座，他调了车载音箱，california dreaming的音乐流淌开来，带着氤氲的初夏落雨的气息。张落落转头看着他摇头晃脑哼哼嘿嘿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面一道暖流悄悄的流遍全身。橘黄的路灯光、昏黑的建筑轮廓、暗夜里的树，一道道影子往身后撤去。她转头看着这午夜的北京城，流光溢彩，此刻只觉得这么些年漂浮着的心终于慢慢有了着落。王金城瞟了她一眼，默默摇下车窗。初夏午夜的凉风，灌到车中，吹的张落落发丝飞扬，不那么热，也不那么凉，一切都那么刚刚好。“喜欢吗？”王金城问。“喜欢，很喜欢。金城，谢谢你。”“客气啥，老夫老妻了。”王金城腾出右手贴上了张落落的左手，紧紧握住。“你说谁老？”张落落痒怒。“我老，我老还不行吗？瞧我媳妇这脾气。”
　　该再见了，那年夏天林中的少年。感谢你曾带给我的清风明月，舒朗与自信。而现在，我将要放下这一切，忘记你，开始我在这尘世的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