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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幽室独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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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郑王妃出殿门的那一刻,苏络青便借口跟出了殿,一路尾随至此。
苏络青侧耳,不远处梅林里,传来女子嘻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也听见了来人的声音,开始挣扎着想着求救,苏络青只得加重力道,扣住她下颚关节,使她暂时发不出声音。
梅林的人影已经走近了些,隐隐听到抱怨声,有些耳熟。
“祁孝廉这是什么意思,又把这个女人拎到皇上面前!是要跟哀家作对吗?”
“蓉儿不必生气,只怕还真不是祁孝廉的意思。”
这声音……自称哀家的,除了大宋太后,还能有谁。
身前的郑王妃似乎认出了来人,不再挣扎,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苏络青渐渐放开禁锢她的下颚,移到她的脖子上,悄声靠近她的耳边:“这梅林有他们的暗卫,你若惊动他们,必定会被灭口。”
郑王妃闻言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猜到身后人,淹了咽唾沫:“你不会是借机报复吧,对不起,昨天宴会上那番放肆的祝酒词是郑王爷令我说的,我是被逼的!”郑王妃桃花眼中带着些胆怯,眼眶发红,嗓音颤巍,很是楚楚可怜。
苏络青张嘴迟疑片刻,探查她眼中恐惧的真假。
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人,想问她是不是赵瀛,也想问她很多,眼下场合不对,只得躲在她身后,望着她微皱的眉梢。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梅林那边,太后不悦的问道,语气有些小女子幽怨的味道。
“其实之前我便查到这祁家城外一处庄子里养了一个女子,皇上半夜偶然出宫,便是去找她。不过想着皇上并未干涉你我的事,咱们何必插手他的事呢,皇上自幼聪慧,忍耐了这么些年,今日公然将刘娥接进宫,定然做了万全打算。”吕端搂着太后的腰,埋首在她肩头哄道。
这两人拉拉扯扯说了许久,才离开。
身后的人松开手,郑王妃憋的满脸通红跳开来,捂着耳朵瞪着苏络青。
也是这一瞬,苏络青很慌张的侧头,反射性的想隐藏自己。
“你……”
“我……”苏络青开口,
苏络青有一瞬看呆,眼前人,一颦一蹙像极了她。
“……”吕端二人脚步声远去,苏络青仍不敢放松呼吸,隐藏的暗卫未必离去。
瞧着她紧张的看着四周,最后俯身低声求饶:“小女子昨日那番诅咒之言真的是被郑王爷教唆的,素闻淮南王诚善明德,定不会不辨是非,欺负一介小女子!”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许任何男子见了,难为不动心。但是从前的赵灜即便有以退为进告饶的时候,眼底的高傲也是藏不住的。
思及此苏络青不由得自嘲起来,早就认定眼前人是个幌子,又何必纠缠尾随呢。
“王妃说笑了,两国邦交,本王与郑王爷又是一方手握兵权之人,言语相争不算什么……”苏络青听闻到脚步声,止住话,瞪上栏杆,眼见方才领着郑王妃而来的宫女,引着一列来势汹汹的禁军往另一头,肯定不是送饵食的。
“禁军过来了,不善。”苏络青看向她眼里的懵懂和害怕,无奈道:“先离开此处。”
“但是……那个你们的太后和那个,还没走远啊,我们跟上去会不会被撞见什么的,被灭口之类的啊。”郑王妃指了指梅林那条路。
且梅林宫灯密集,不易隐藏。
“下水!”眼见为首的禁军已经快步而来,苏络青拎着郑王妃落入湖中,惊散一簇锦鲤。
“我不会……”水。
从梅林的池水走暗渠,入红楼的湖中,再从秘阁进入红楼暗道。这一路上,郑王妃始终扒拉着他的肩膀,冒出头来呼吸。
水面灯火辉煌,禁军步伐整齐沿着河岸寻找。好在自从五年前红楼无人居住后,水下机关停转,苏络青才能拉着郑王妃潜入湖中密室。
“咳咳咳!”郑王妃扶着墙,不停的咳嗽,方才呛水难受。
苏络青熟稔的摸索着什么,咔嚓一声,角落的烛台亮了,冒着蓝色的火光。
密室中的出水台不停的转动着,他隐在黑暗的角落中,观察着水台旁的郑王妃。
单薄的身子靠在墙壁,弯腰喘气,湿漉漉的长发盖住半张脸,恢复一些生机后,嘟嘟囔囔的骂着什么。
往烛台方向走了几步,被什么绊了脚,骂骂咧咧的低头,看到是人形骨架后,噤声了许久后,好似意识到什么,软在地上,惊恐的大量四周。
苏络青看完了,悄声走上前,她脸上分不清是泪痕还是水渍,反正很是难看。
“随我上去,应该能赶上宫门关闭前。”苏络青柔声安抚:“不必害怕,这里是皇宫一出宫殿的密室,用于囚禁犯错的妃嫔,已经废弃了。”
大抵是看她哭的可怜,苏络青不由得放缓语气。
郑王妃仍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或许因为呛水的缘故,越发呼吸急促。
紧紧的反手抱着自己,怯弱又恐惧的瞄着苏络青,好似他是个坏人,把她拐到这儿。
想来她确实无辜,好好的来参加宫宴,却被人算计撞见他国太后奸情,又被一朝藩王跟随。
“我若是对你心怀不轨,怎么还会带你出去,倒不如把你囚禁在此不就好了。”苏络青半是威胁半是解释道:“你瞧瞧铁链脚铐都是现成的!”
郑王妃扁嘴不敢哭出声来,抽泣了几下,抹了把脸,只得颤颤巍巍的起身,一步远跟着苏络青往密道走。
苏络青拿出扳指,螭吻对着翻板机关,旋转一圈,轻手轻脚推开一条缝,外头竟然是亮着的,正欲放下,忽然一道女子的娇呼传来,接着一件红艳艳的亵衣就这么大啦啦的扔在苏络青眼前。
苏络青迅速和上翻板,转身退回来,撞上一脸红彤彤,泪迹未干的郑王妃。
两人皆是尴尬窘迫。
在场两位都不是不闻人事的,自然知道上头在办什么事儿。
而能在红楼就寝的,除了当今皇上,又有哪个人敢。
静默许久,郑王妃怯生生的打了个寒战,清了清嗓音,打破沉寂问道:“怎么办?”
声音放得很轻。
苏络青瞧着她冷的嘴唇发白,单薄的纱衣贴在她身上不住的滴水,从密室石柜中取出一罐鲛人油脂倒在地上,用火石点燃取暖。
“可以往回游出红楼湖水上岸,不过依照方才紧密的搜查看来,被捉的可能性极大;不过等着天亮上面房里的人离开再出去,恐怕要受一夜凉。你怎么想?”苏络青脱下湿哒哒的外衣用地上断剑支撑在火边,招呼郑王妃坐过来。
“我……不想下水了!”郑王妃恐惧的摸了摸起伏未定的胸腔,拖着被水浸湿有些重量的裙摆,坐在苏络青身侧,警惕的伸手烤火。
“其实,以王妃受宠来看,即便你被捕,想来郑王爷也会极力救你。而且眼下宫门关闭的时辰,你还未出现,定然满宫廷寻你。”苏络青沉着道,言语间带些寻味。
郑王妃怯怯的瞧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落寞,可怜兮兮的闷闷道:“他不会的……”
苏络青也不在询问,状似无意提问,打发时间:“王妃是大宋哪里人氏,家中父母安好?”
郑王妃看看不远处的骸骨,又侧头看看苏络青,而后叹了口气,抱着膝盖喃喃道:“我不记得了,大概是吧。”
“失忆?”
“很多事情,过去太久了,所以忘了吧。”她说这话时,神情很是伤感,恍然。
如果她说自己金陵人氏,是宋朝故人,透露一些与赵灜相关联的线索,苏络青反而能淡然些。她说忘了,有一刻教苏络青琢磨不透了。
世界上不可能有毫无血缘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便是江湖隐士的易容之术,也难以做到。
苏络青静静的看着火光映射下,她忽明忽暗的脸,压下心里的暖流。
随后他起身拿上烤干的外衣搭在郑王妃身上,后者惊慌的转头,警惕的看着他。
“这里寒冷潮湿,你把外衣换下来,我帮你烤干。”说完避嫌似的转身退到墙边。
郑王妃呆了片刻,拢了拢身上男子的外衣,小心翼翼的解开腰带,一顿摸索,将外衣脱下来扔在火旁边,裹着苏络青偏大的衣服缩在一旁。
“那……你怎么办?”
“常年领兵在外,身体早已习惯了。”苏络青转身帮她将衣物晾在断剑上。
“你说,那太后被发现偷情,会不会也像宫女一样的被处死?宋国不是历来视女子贞洁为大?”大抵是苏络青一番体贴入甚,郑王妃消除了大半对这位战神的畏惧,开始攀谈起来。
苏络青往火势渐小的油堆里,加了些油脂:“王妃不若想想,这么大的秘事,为何偏偏被你撞见。”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想出来透透气,然后那个蓝裳宫女说梅园有个池子很凉爽……”郑王妃回忆道,而后揉了揉耳垂:“难道是那个宫女故意的!”
苏络青并不做答,而是询问到:“王妃为何想去看看红楼?”
“一直听人说起红楼建造奢华,宝盖华庭,想看看。”郑王妃向往的说道。
苏络青并未指明眼下所在便是那宝盖华庭的红楼之下,只是之前跟踪她一路来梅园时,听她提起要看红楼,便想着一问。
“这个火,一直想问,为什么是蓝色的?”郑王妃慢吞吞的挪过来,仰头望着苏络青问道。
他翻转着郑王妃的衣物,蓝色火焰在眼中跳跃。
“南海人首鱼尾,貌美善歌,织水为绡,坠泪成珠,以鲸脂为食,尸身熬成的油脂可燃万年不灭。”
“那你见过吗?”
苏络青取过衣服,摸了摸干透的裙角,递给她:“话本上见过。”
郑王妃接过衣物,偏头极为感兴趣:“借我瞧瞧呀。”
她眼神中已经全无惧意,反而是满满的兴致。
“好……”苏络青点头,看看火光,又看看她的眼眸,而后扒拉着火堆,复看看她的眼睛。
“我脸上是不是脏了?”郑王妃终于发现苏络青的眼神,摸了摸脸颊。
苏络青明显被戳破慌乱起身:“你渴了吧,我去烧些水。”
他在破旧的柜台上找了几个瓦罐,打开翻板机关,蹲着洗净取水回来,用断剑和矛头架在火上煮水。
郑王妃打着哈欠,强睁眼看着火堆。
苏络青坐过去,拍了拍弯曲的手肘:“靠着休息会儿吧,时辰到了我叫醒你。”
郑王妃扑闪着睫羽,考虑了一下,脸贴过去瓮声道:“劳烦王爷了。”
呼吸渐渐平稳。
苏络青终于可以堂皇的打量她淡淡的眉,小巧的鼻翼,忍不住低头细嗅她发间残留的幽兰味。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