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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所有的初遇都是久别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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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初秋,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城中街头巷尾的海棠成片成簇的绽放。
这座城是我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是中原最富饶之地。
东接西域吐蕃要道,南临海城东阳,是各国商贩来往的枢纽。西域北漠各国掮客赶着高大肥硕的马匹、牛羊进城,跟商贩换了丝绸、瓷器回国贩卖,赚取差价;而东阳的贩子低价收取珍珠、海产至金陵高价卖出。长此以往,这座万亩不到的小城也就成为最繁华商城。
金陵城中为首的几家莫过于城东的柳家,城西的郭家,城北的苏家,以及城南的妆家。
柳家是四家中,唯一本土家族,据说柳家先人最先是靠开赌场发家的土匪,后来柳家经营茶叶丝绸高端生意,后人不惜斥巨金修桥铺路,堵住众人谈起这个据说,不过,我始终深信这据说真实无疑,原因无它,见识见识了柳家这位现任独生小姐骄纵蛮横的匪气,便能推出一二。
城西的郭家是几十年前从北方迁移的一支游牧族,垄断了北方牧民高大马匹,城中马场尽数属于郭家。
至于苏家,听母亲说苏家是京城迁过来的,以前是个小客栈,如今大半个中原的钱庄都姓苏,这个家族平日里极为低调,家中只有一位主事露面,时常在外地奔波,倒是比其他几家更为神秘。
而妆家,是做秦楼楚馆的生意。
我姓妆,名为依依。
母亲自怀上我那刻便担心我生无所依。就取了这个名,虽然实在,倒也风雅。
妆这个姓,说起来还是先皇赐的,当年祖母化名红妹,为先帝献舞,先帝惊为天人,纳入后宫中三日不早朝后,群臣劝诫,先帝只得赐美人姓,送出宫。
祖母出宫后来了金陵,落了根。
于是便有了金陵四家族的妆家。
我从小跟着母亲进出花楼妓倌查账议事,那时家中未有人授女德女戒这些学规矩的书。有一次懵懵懂懂误闯客官欢好房间,被小厮拉出去,丢了些脸面。母亲寻思着便请宫里老退的嬷嬷教我礼仪课,安排花楼琴师舞伶来教导一些乐器,想来是虽盼着我日后能接手家里生意,但是也不能落了一般闺阁小姐的技艺。
她说,女人一生若能讨好三个人,就够了。
美貌身姿吸引喜欢的男人;得体礼仪取悦婆婆;渊博学识教养儿女。如此,无论你人生中谁抛弃了你,也不会孤苦无依。
母亲倒是,打我小,就担心没有依靠。
第一次遇见苏络青,还是我十二岁时。
那日,我带着安哥去苏家城南分庄,兑换这个月的银票。
我那会儿,还是个梳着总角的女孩,提着裙子,晃悠进庄门,先是被节奏匀称的珠算声打断思绪,眼睛寻过去,便被里面青衣少年一双拨弄算珠的手吸引。
他左手执檀木算盘,右手在墨玉算珠上拨弄,打得响亮,那双白皙的手指快速拨动,骨节分明的手,比指尖拨动的十二面玉珠轮廓还好看。
少年好看的脸上呈现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漆黑明亮的凤眼中,光彩流转。
而他手边厚厚一本账目,花了半盏茶不到,就已对完。
要知道,我自小混迹金陵大街小巷,城里哪处多了个美人,哪家出了个美男,我都是心中有数的。
这个陌生好看的少年,我从未在金陵见过。
我好像戏文里初见仙草的乔生,被蛊惑住,悄悄跟着他离开钱庄,拐过不知名小巷,绕过集市小道,至城西钱庄。
又穿过熟悉的主街,直到发现自己身在丝竹靡乐中,回神时,已经踏进荣月楼。
楼中央,戏台上,花魁翩迁起舞。
我才意识自己行为痴傻,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探向他。
我抬头,二楼楼栏前,少年略微倾斜靠在乌木椅上,修长的指尖架着一只骨瓷盏。身边的男子低声跟他说着什么,他只是微微点头,眼光不离戏台。
可我觉得那双看似迷离的凤眸,看的不是花魁,只是透过起舞的身姿思索别的人或事……
那天我懵懵懂懂的回家,知道了那个打得一手算盘的男子,就是那位京城回来的苏家少庄主,苏络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