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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沈若非 ...

  •   “Excuse me,,Are you Chinese?”
      比肩接踵的人群中,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若非回头一看,是个中国男人。她看看他那比自己还要长的及肩长发,以及墨镜下看不分明的眼睛,淡淡地道:“是啊,怎么?”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露出一丝笑意:“那么,我就非得请你喝一杯了。”他伸出手来:“我叫Sam,幸会。”
      她只得也伸手过去:“我叫沈若非。”

      半个小时后,他们对坐在Helena’s Restaurant的顶楼上,俯瞰这城市里繁华与破败兼具的楼宇。
      “一个人出来的?”Sam问。
      “嗯。”
      她以为他会问缘由,但他没再说话,只啜饮着面前那杯咖啡。这让她觉得轻松了一些。
      “都去了哪里?”他似是不经意地问。
      “哪儿也没去。”她来尼泊尔半个月时间,都窝在旅馆里,每天睡到正午十二点,吃完午饭逛街,买一堆自己中意的小玩意,然后随便找家餐馆吃顿晚饭,或者拿本书去咖啡店坐到半夜,每日这样过下去,生活简单而又充实。
      他没笑话她,却用邀请的语气道:“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相信陌生人,毕竟不是她的作风,她正犹豫着,他又道:“我这人虽不大好,但也坏不到哪里去。所以,你不用怕我。”
      他这样一说,她倒不好说什么了。何况而今,她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点点头,又补充似的:“只怕太打扰了你。”
      他笑:“我原是为了躲避热闹来了这里,日子一久,却又开始害怕冷清,担心没人来打扰我。”
      “你来了多久?”她顺口问道。
      “半年。”他轻描淡写地说。
      “真够久的了。”一转念,又问,“半年来总也遇到过中国人吧?”
      “没遇到投缘的。”他说,又带笑看着她,“好不容易遇到投缘的吧,却担心我是骗子。”
      她脸一红,只装作不知,歪了头,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某根神经,他良久地望着她,而后眼睛在墨镜后低垂着,半晌道:“去了不就知道?”说着,唤来侍者结了账,率先站起身来。
      他起身的一刹那,头顶的天空中扑剌剌飞过一群鸽子。
      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掠过心头,好像这情景是自己曾经历过的一样,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沈若非摇摇头,跟着起身。

      他带她到一处庙宇。
      她知道尼泊尔最多庙宇,人民虔诚无比,神无处不在。
      这处庙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一样的金碧辉煌,飘着五彩的经幡。
      只是听见近处传来一阵哭泣声。
      她寻声望去,是一群男男女女,为首的一个中年女人尤其哭得伤心,竟似直不起腰来。
      旁边四个穿白衫的男人抬着一副白的东西经过,上面覆着红的黄的鲜花串成的花环。
      此时那中年女人扑了上来,开始嚎啕大哭。身后的年轻人虽也带着泪,却拉住她,细细地劝慰着什么。
      她恍惚了一下,忽地明白过来,那白布盖着的,是尸体。
      她看向他,他收到她的询问,解释道:“这是他们的葬礼。”
      她眼睁睁看着那四个男人将死者抬到河畔一处平台上,那里是一堆早就架好的干柴。然后是仪式,火苗窜起,渐渐烧了起来。死者既已无知无觉,那火就烧得更旺。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火光如何吞噬一具身体,看着那边哭泣的亲属也收敛了悲痛的表情,换了平静的神色,然后一个一个的离去。
      而相邻的平台上,只有一堆黑黑的灰烬。不久就有人来将那灰烬扫进河里,又将新的木柴架起来。
      那边,又有了新的哭声。
      “这条河从喜马拉雅而来,流往印度。”他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她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惊觉自己脸上湿湿的。
      他递给她一张手帕。
      手帕用旧了,绵绵软软的。用这样的手帕擦着眼泪,似乎心里的某个角落也柔软下来。
      “外婆最疼我,我跟着她长到十岁。”她不知为何,跟这样一个陌生人说起了从没对任何人说过的事情,“小时候,外婆身体不好,很多亲戚买了冰糖去看她,她不舍得吃,悄悄攒在床头一个玻璃罐里,等他们一走,就一把把的塞给我。那些冰糖,真甜啊……”
      “嗯。我们小的时候,没什么零食。”他说道。
      “她总是病着,后来身体越发不好了,我却离家去上了高中。高考完回家,妈妈告诉我她去了,说是怕影响我考试,没告诉我。我去了她墓前,却没哭,只是不信她就这样去了。明明她前几天还张罗着外公给我炖鸡汤喝……”说到这里,她用手帕按住双眼,手帕很快又湿了,“她也是这样被一把火烧掉的吧……不知道她会不会疼……”
      她好像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可以哭起来,先是静静地流着眼泪,后来竟抽噎着,止不住了。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伸出手臂来搂住了她的肩,她便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头。

      回去的路上她问,他是不是故意带她去看烧尸庙的。
      他不置可否,只说明明白白地看见生与死的距离后,人就会比较容易放下一些事情。
      “那么,你知道我有心事?”
      “你的心事写在脸上呢。”他笑笑,取下墨镜,他的眸子黑黑亮亮的,睫毛长得不像话。就是这双眼睛泄露了他的年龄——原来他才二十五岁,比她小两岁。
      她的心事当真写在脸上么?难怪陈嘉树要那样说她……
      想到陈嘉树,她心中又是一痛。
      然而此时的痛,已远远及不上当她看见王嫣躺在她和陈嘉树的婚床上时的痛,也及不上王嫣抽泣着告诉她已经有了陈嘉树的孩子时的痛。
      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忘记陈嘉树和王嫣的样子了。
      曾相爱六年的男人和要好了二十年的好朋友的脸,竟然忘记得这样快。
      或者只有这样,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嗨,有没有人说过,你出神的时候很有意思?”Sam在她面前晃晃他的手。
      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我就是喜欢出神。以前读书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老是给老师批评。”
      “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也是这样子。我最喜欢逗她。”
      “是么?”她随口问道。
      “她喜欢躺在草地上发呆,我就趁她不注意,把她的头发跟草一起绑成辫子,害得她起不来,把她惹哭了,发誓再也不理我。”
      “后来呢?”她问。
      “后来,她当真不理我了。”他叹了口气,“再后来,她搬家了,我再也没见过她。”他怅然若失,又转头看着她,“你呢?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玩伴?”
      她摇摇头:“关于童年,除了外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十岁那年随爸妈去新的城市,离开外婆那天,她哭得撕心裂肺,然后发了一场高烧,烧得人都糊涂了,爸妈将外婆接过来,她方才好转,然而等她上了新的学校,外婆还是回去了,而她也因认识了新的伙伴,渐渐的不再那么依赖外婆,也不再为她的离去而伤心。
      而今天,在异国他乡,却忽然想起了外婆,这到底是为什么?
      面前这个男人,眼睛像一口深井,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要将她拉回童年的记忆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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