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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凤凰 ...

  •   与江沛之汇合后,我们去了郊外的城隍庙里宿夜。
      城里是呆不得了,苏家的人已经快到汴稽。不过数日,来索命的人便要开始追捕我们。
      我看着跟我在一块儿的江沛之,忽地有点儿愧疚。此番是连累他了。
      他点了柴火,架起了火堆。从包袱里拿了块大肉出来,用木棍叉着烤。很香,酒也放在一旁。
      我看着他的动作,出声道:“抱歉。”
      他扭头不解地看我。
      我道:“江湖风浪多,我只是不想拖你下水。你能尽早离开最好,否则将来,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他停顿了半晌,道:“无妨。”
      我语重心长道:“你要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扭头深深道:“不,你现在还给不了。”
      我有些纳闷,也有些不耐。
      他忽地轻轻道:“我有个故人,他托我一件事,说若是找到如这般模样的人……”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细细叠好的布,展开让我看。
      我借着火光看去,只见画中有一清秀小倌,束发高冠,玉面如玺。丹凤眼,罥烟眉,脸似月牙。眼角有颗痣。
      旁边写着三个字“顾行杳”。字迹很浓重,遒劲有力。是他的笔墨。
      我愣住了,这画上的人,正是我。如此细致,跃然纸上。
      这番打扮,还是小时一起上私塾的时候。我穿着男儿的装扮,偷偷束发混于其间,与他们一块儿上学。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独夫子不知。
      那时候,他仗着高个儿没少欺负同窗。而我身子瘦小,倒是他常常护在我身后。也亏我们性子顽劣,夫子也无可奈何。
      看到这,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动,有股热血涌上心头。我起身,揪住他的衣领,睁大了眼睛,急急问道:“那人现在在何处?”
      他低头看了看揪着他衣领的手,苦笑道:“五年前他因躲避灾难逃到西域,后来在西域人的一场乱斗中丧命。如今他已经死了快两年了。”
      晴天霹雳。
      我僵住了,松开了手。
      有惊雷从心底深处劈来,轰隆一声,将过往劈得粉身碎骨。万象皆成空。
      “死了……”我喃喃道。
      他沉沉应了声,道:“嗯。”无不感慨。
      “他的尸骨被埋在了雪山丘,若是有机会,你还是去看看吧。”他淡淡道。
      我点了点头,鼻子莫名地酸涩,好似要流泪。
      “这画,能给我看看吗?”我出声问道,盯着他手中那画看。我本以为会哭,却发现哭不出。连声音都不曾哽咽,只有内心空落落一片,锥心地痛。
      故人路已远,千山我独行。
      他点了点头,将画给了我。又道:“他临死前托我寻你,说,你欠他一样东西。”
      我没作声,只盯着那画道:“你既然知我真名,那我也不必瞒你,他是我哥哥。”
      他道:“知晓。”
      “我知道欠他什么了。”我缓缓将画整整齐齐叠好,还了过去,眼神坚定望着他道,“三年。”
      三年,也就只有三年了。一朝饮酒一朝醉,卧倒松间听蝉声。我欠他的东西,是时候还了。
      是夜,风声紧。
      我靠在庙门边望着外头,毫无睡意。
      庙里的佛像头被凿了半边,只剩一只眼睛。身上布满灰尘,手指也缺了几根,连铜漆也凋零了一大片。
      它瞪着我看,仿佛在对我道:众生慈悲,你罪孽深重,要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怅然叹气,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江沛之依然紧紧跟着我,如往常般那样沉默寡言。知他受人所托,此时更加愧疚了。一向孤注一掷的我,今日要多一人在身边,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料想,他能从骞北拔地而出,也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难罢。嗅得出血腥,闻得见鹤唳,风吹草动有个照应也好。
      破落的城隍庙,荒芜人烟的郊野,天上惨淡无光的太阳。寒冬萧瑟,人影绰约。我好似要跌倒在湖中,与那水波一起荡漾。
      他拉过我的手,一探,问道:“乾坤又发作了?”
      我点了点头,扶着树喘气。身子冰冷。
      他扶我坐下,准备运功给我疗伤。我一手挡住,道:“不用。”
      他很坚持,硬是给我运了不少内力,以便抑制那股乱窜的冷气。丹田缭乱,气息不稳。
      半晌,他额头冒出冷汗,终于撤手放弃。毫无作用。
      “没用的,忍过去就好了。”我释然道,暗示他不必在意。
      他又开始变得脸色阴沉。起身,扶着我往前走,小心翼翼。
      我看见他的手臂已经黑了一圈,那斑点扩散到了整只手臂。便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指着他的手看。
      他不屑地一笑道:“无碍,大不了砍了便是。”
      此话说得我心一惊,徒然漫上薄薄哀愁。
      也是。都是黄泉路上的人,何曾怕过死?干这一行的人,整天提心吊胆,随时都有可能落下人头,与生长隔。
      他,我,皆是。
      今年的冬,来得有些晚了。
      我一人去了花楼,颜姑娘道我小心些。她给我备了不少酒菜,还有许多果蔬干粮,都装在了包袱里。我背着包袱去了出了门。
      苏家还未到汴稽,羽铎军一行已经按照我的吩咐,拦截在苏家进城的必经之路。过不了几日,大概就能收到好消息。
      果然,才三日不过,他们便告知我,苏有策一行人已经到了汴稽。自然,他们也暗杀了苏洪波。
      再次见到赵辛尤的时候,他十分之惊讶。问我如何做到的。其实依他的计划,苏洪波要死也该死在百花楼的宴会上。如今被我先一手拿下,不得不佩服,也满是好奇。
      我微微一笑,道:“都知苏洪波爱美人,这确实不错。”
      羽铎军中的三个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拿下苏洪波自然轻而易举。只是,苏洪波虽则爱美人,生性也很多疑,不容易上当。
      至于怎么拿下苏洪波的,这说来就话长了。
      但就算我如此说,赵辛尤仍然很好奇,在他不停地追问下,我也就只好长话短说,将计划一一坦白。
      “他最致命的弱点,应属胆小。”我道。
      先前我看天象,这几日应是无雨的。果然,这几日非但无雨,十分干燥,连月亮也白亮地吓人。
      恰逢苏有策因别的事拖累,要迟一些到汴稽。这便是一个极佳的时机。
      三个姑娘混在了他们歇脚的客栈,在夜里借着月光,上演了一幕捉鬼的把戏。她们三人,其中一人穿着白衣,借闹鬼一出,将一行人调开。另一人佯装去追,暗自拖住众人。而另外那人,趁着混乱入房杀死了苏洪波。
      “苏洪波为人胆小,其实是心虚罢了。他早年抢占他人妻女,干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自然,那些到他手中的女子,被玩弄得没一个好下场。死的死,残的残。借着他这一弱点,佯装鬼魂索命,正好把他吓坏了。”
      听罢,他点了点头,一脸原来如此。
      我笑了笑,本不是什么机巧的事,着实有些运气罢了。若不是苏有策一时有事不能陪同,还真下不了手。苏洪波疑心重,身边有许多护卫,困难重重。羽铎军那十个人也受了不少伤,这才刺杀成功。
      “可惜没带回来人头,让你瞧一瞧。”我轻轻道。
      “不不不,这就足够了。”赵辛尤满意道。
      “来人。”他摆了摆手,走屋里走出来一个侍卫。赵辛尤转头对他吩咐了几句,他便进了屋,从里边捧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用丝绸裹着把剑,光泽夺目,刀锋锐利,一看便是把好剑。
      “这是?”我有些好奇这把剑的来处。
      “江湖中传言的绝世神剑凤凰剑,便是这把。”他道。
      “凤凰剑不是两把剑么?”我疑道。
      “这是其中一把,是凰剑。”他点头道。
      “那还有一把呢?”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我也正在找。”
      “你当真要给我?”我将那剑抽了出来,随手耍了耍,觉得重量很适合,倒是挺有手感的。
      他见我喜欢,便笑道:“自然是奖赏给你。”
      “哦?那可不许反悔。”我挑眉道,心下欢喜。
      武林中,除了武艺外,便是随身武器的天下了。这凤凰剑本是一对,其实与寻常剑也无太大区别,除了外形。但是这手感之好,很令我心动。我本是这么想。
      赵辛尤却插嘴道:“你可别小瞧这把剑。和凤剑组合一起,便可练一手绝世武功。”
      我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当他在吹嘘,只是将那把剑反复把玩,细细斟酌。
      他又道:“凤凰剑相遇,便会发出铮鸣。若好好利用,参透一套合适的身法,便能群居天下了。”
      “若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做?”我拿眼觑他,显然不信。
      “这是凰剑,不是男子使的。况且,这凤剑,相传已经在几十年前便被烧毁了,实在是遗憾。不过也不知虚实,我是无心去寻了。不过,这仍然是把好剑。”他缓缓道,“送给有缘人,甚好。”
      我了然。早知他没那么好心,原来这剑真是找不到与它相配对的另一把。绝世绝世,也不过一把破剑。
      临走的时候,他又给了我一张银票。我看来看上边的数字,点了点头,很满意。一万两,不亏。
      回到郊外的城隍庙,江沛之已经在烤鸡肉,拿树枝串好了,放在火上。见我回来,他擦了擦手,将我背上的包袱接过。
      “身子怎么样了?”他没问我今天做的事顺利否,只担心我的身体。
      我道:“症状一过,和常人无异,无须担心。”
      他松了口气,递给我一只烤鸡。我就着热吃了几口,烫得呲牙咧嘴。他见我这副模样,笑了笑,眼里有星子。
      “喏。”他递给我一壶竹叶青,我哗啦啦直倒入口中。
      这滋味,真舒爽。
      坐在地上,看着那火堆,吃着烤鸡。捂了捂衣裳,天有些冷了。破落的城隍庙外风声嘶哑,我俩蜷缩在此,难得静谧。
      我想了想,将银票给了他,道:“这些银子,你替我收好。”
      他瞧了一眼,放进怀中,点了点头。脸上毫无波澜,纵使是一万两。
      酒喝到一半,我也有些醉意。忽地站起身,抽剑,准备使剑法打发打发内心的烦闷。
      剑刚出鞘,便是一阵铮鸣。剑身颤抖地厉害,惊得我酒也醒了几分。
      “你?”我惊讶地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也有些错愕,看着我手中的剑,问道:“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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