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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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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审神者飞雁沙罗在就职第一天出了大状况。
原本不管是初始刀甚至第一把新锻的刀都顺利召唤完成了,但是审神者本人却陷入了异常状态。
那天在本丸内两把刀担心的目送之下,狐之助最後带着沙罗回到了现世空间,第一时间连络辅导组後,将沙罗安置到了心理治疗所。
这个地方原本是让长期经历战争後,身心出现不协调状况的审神者接受治疗的地方。在上任第一天就因为过於激动而被送到这里的审神者虽然不是没有,不过沙罗很明显是特例。
一周後,沙罗的诊断结果出炉了。
少女被心理医生判定拥有认知障碍。不知为何,在她眼里一般刀剑男士呈现的模样完全是历史溯行者士兵的样子。沙罗一开始以为自己召唤出了敌刀剑,过度惊恐之下导致了接下来一串的行为失常。
关於这种问题治疗所也是第一次碰到。沙罗的知觉丶常识丶记忆等一切正常,过去也看不出任何可能导致这种症状的经历,只能说是某种可能的先天残缺。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痊愈可能,但是精神病症与心灵科学原本就是一块尚在发展的领域。主治医师除了建议她卸下审神者职务外,也没什麽积极的疗程能够安排。
这下沙罗的处境就有点尴尬了。
当初进入培训学院都是签过约的,毕竟花费大笔经费培养的人才至少也要回本才合理。所以基本上学院出身的人一毕业都背上了大笔借款,不过之後只要顺利就任审神者并且履行职责,以这份工作的薪资来说,要还完债务不过是四五年的时间。
而沙罗活到十七岁年纪,除了审神者的知识和技能以外根本什麽都不会。
梦想着未来的少女,在一天之内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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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大的本丸内,这个处於时空间不知名角落里的一方天地里,虚幻与现实交错的一切,让置身其中的人也许某部分来说已和『神隐』无异吧。
与外界的一切皆无关,自我流转的日夜与四季,让人恍然就会忘记自己的来处,梦境与现实已互相交融。
而在这个特别的世外桃源里,几只麻雀正在啄食晾在空地上晒乾的粟米,啁啾鸟鸣让人感觉到午後的惬意闲适。
山吹美奈子正抱着刚刚采收下来的新鲜蔬菜。她站在缘廊上,看着庭院里一众嬉闹玩耍的短刀们,嘴角便不自觉勾了起来。
这座本丸发展到至今,也差不多有一年的光景了。从一开始多到觉得累赘的空房间打扫不完,到现在走到本丸任何地方,几乎都能听见人声和笑语。
这种填满心胸的充实成就感,在一年之前还是她完全无法想像的。虽然在巨观看来,也许就是一颗小螺丝钉所发生的错位,但对山吹美奈子来说,已是改变一生的巨大变化。
美奈子也是一位出身审神者学院的毕业生,但是由於个人的问题,她在两年前毕业後没能顺利成为审神者。
学院挑选学生的标准其实很简单。只要是灵力在一定水准以上并且身心健全的孩子,就都是他们招募的对象。
美奈子最初自然也是因为符合资格才会进去学院就读的。但不论天赋还是灵力都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便在幼时拥有天赋,那份能力却随着年纪增长慢慢消失的人却也不是没有......美奈子便是那其中之一。
结束学院的学业时,美奈子所拥有的灵力不要说召唤刀灵了,甚至连一些最基本的小法术都只能勉强使出来。
按照政府往常的处置,大约会让她转去後勤担任行政辅助。但该说她运气不错...还未等到分发的地点下来,就有一个意外的机会掉到了自己身上。
沙罗病发的事故,於她本人而言肯定是一件不幸。但是对美奈子来讲,虽然不至於庆幸他人的悲剧,却也非常感激这份得来不易的机会。
一年前,两名个案特殊的学院毕业生。一位拥有能够担负审神者职务的灵力,却因不明原因对刀剑具有强烈排斥感,另一位则是无法召唤与显现刀剑,却有着一切需要具备的知识。
最後政府方面就这样拍板定案,以两名审神者共同维持本丸运转的特殊方式,让美奈子与沙罗各自履行职责。
美奈子不确定沙罗是怎麽想的,不过她自己基於多方面复杂的心情,这份工作所得到的报酬,一大半都花在了沙罗身上。
本丸内特地开辟出来让沙罗起居的独栋二层别居里,便是因此被布置得好像哪个世家贵女的房间。
但就算被自己带领的刀剑们笑说美奈子简直将沙罗奉成了一位公主,美奈子却是绝对不愿意怠慢对方的。
这些东西…要是能让妳开心一点就好了。
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真的丶真的非常幸福充实。所以虽然对不起...但我还是希望这份幸福,能够尽量持续的久一点。
朝着那栋坐落在偏僻处的别居望去,美奈子在心里说着不会有任何人听见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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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有脚步声靠近了。那个声音走上楼梯,然後转弯朝向沙罗的房间过来。不久後来到门外的人似乎说了些什麽,下一秒房门便被拉开。
「沙罗主人,您今天感觉好吗?」拿着一束鲜花的前田藤四郎走进来了,笑吟吟地就对倚在窗台边的沙罗说道。
「这次给您送来了一种叫做风信子的花。之前美奈子主人去万屋时带回了各种花的花苗,这是我和兄弟们一起种的。」
粟田口的短刀走到矮几前放下了花瓶,随後又将另一瓶花瓣边缘已经出现枯萎样子的矢车菊拿走。男孩做完这一切後,对从头到尾都只是盯着窗外风景的沙罗微微鞠了个躬。
「希望您能喜欢这次的花...那接下来就不多打扰了。」
虽然已经表达了离开的意思,前田藤四郎还是又看了窗畔的少女一眼,确认对方完全没有想要跟他交流的意愿後,只好转身退出了房间。
「那麽,我就先告辞了。」
前田藤四郎离开後关上了门,同时一直维持的那副笑脸也垮了下来。
沙罗主人不喜欢他们没有关系...不想跟刀剑说话也没有关系。但是一直独自居住在这里的沙罗主人感觉实在是太寂寞了...哪怕一点点都好,主人要是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并没有打算今後就要放弃给沙罗主人的房里送上鲜花,但是果然还是有点沮丧。
前田藤四郎走下别居的楼梯,而大概也不需要意外了,他在下楼後便看到不远不近站在一旁看着这里的山姥切国广。
「山姥切先生...」
既不是打招呼,也不是要和对方说些什麽。前田只是喃喃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山姥切国广看了他一眼,稍微点头致意过後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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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栋别室的阁楼房间内,屋里沉淀着一片静默与寂寥。
在这个布置极尽华丽的屋子里,唯一的那名少女只是穿着一件白色繻绊沉默地坐在里头,宛如艳丽绘卷上一滴白色的墨迹。
少女倚在彩饰雕绘的窗棂旁,好像一株植物般沉默地依恋这个唯一有阳光的角落,却毫无生气。
有一柄短刀来过了,并且又走了。
灵力的感知是这麽告诉自己的,而沙罗从头到尾从未回头,并不知道那是谁。只能确定和一直以来每两日便送来鲜花的是同一位,凭气息判断是她亲手锻出的那把短刀。
他究竟说了什麽呢?又为什麽还要跟自己说话呢?
明明在她听来不过是一片像金属粒子彼此摩擦般的杂音,而沙罗也再不想看到那副被黑雾与阴云垄罩,长着骨刺与利刃的不祥身影。
然而,不正常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她。
当初也有想过,如果一切只是自己的认知出问题的话,是不是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解决了呢?
告诉自己这些都只是幻觉,在她面前的都是正常的刀剑男士,即便外表稍有些可怕,那些都是自己大脑出现的错觉罢了。
但不知为何,在面对自己的刀剑时,沙罗总是无法自主地感到强烈恐惧。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外表,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原因,简直就像是她的身体本能在排斥这些刀剑一样。
沙罗的恐惧与排斥,受到她灵力支撑能够化型的刀剑们自然不可能感觉不到。从不久前开始,除了给她送饭以外,再没有刀会主动靠近这里了。
那把她亲手锻的短刀也许算是例外。而初始刀...
沙罗仍记得很清楚。一年前,从辅导院回来的隔天,她与山姥切国广一起在一个房间内沉默对坐了许久许久。
纵使在沙罗看来,那副面目狰狞又模糊,却也多少可以想像出对方的拘谨与压抑。
静静坐在她面前的那个黑影,如同希望自己变回普通死物一般,收敛气息一动也不动地跪坐着,也许是觉得如此便不会再刺激到少女吧。
两人就这样从光亮的晌午一直对坐到了晚上。
日落後未点灯而显得昏黑阴暗的房内,沙罗看着宛如生於黑暗也将要扎根於黑暗中的人影,终於缓缓伸出了手。
对方像是凝固在原地一样,既没有动也没有避开...避开的人是沙罗。
明明都还未碰到对方,她却像是被灼伤一样抱着伸出的那只手,眼里只有惊惧和悲伤。
她感觉到的是可怕...非常可怕。像是生命遭受威胁,连存在都要被吞噬一般的恐惧...
沙罗心里唯一涌现的,就是这样的感情。
...但这是不正常的。
明明一切都没什麽不对,却变得无法接受丶无法相容。
而她不明白自己究竟缺失了哪个部分,才会被『正常的世界』拒绝,甚至无法触碰自己召唤的刀剑。
至此终於彻底理解与接受了自己的这份异常,少女发出一声宛如鸟儿被利箭穿透的哀鸣,转身逃入隔壁的房间,大力关上了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