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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妖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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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姜尚。’
心中轻念了一句。
狐妖白可隐藏在苏后娇美纯善的面孔之后,轻轻咬着后槽牙,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
‘四十年前你舍我问道。’
‘而今,你又来添我的堵——’
‘当真是,好极了。’
摘星楼下专克妖邪的三昧真火轰然而起的时候,白可本能地微微缩了缩肩膀,颤抖了下睫毛。
但她仍旧强迫着自己不闭眼。
在她眼里,倒映出炽烈的红色焰火,还有在火里哀嚎翻滚的碧色阴影。
姜尚的三昧真火显然还不到火候,以至于让玉诡还有在火里煎熬的可能——但很快,凭空一道雷响。浩浩清光涤荡天地!
大火收敛,云烟消散。
原本少女陈尸的地方,如今仅余下一只沁着微红血色、精雕细琢的玉石琵琶。
白可嘴唇颤抖了下。
而后在心里想着:‘姜尚,我不会放过你。’
另一边,姜尚当然不知道那高楼上还有个四十年前老情人在咬牙切齿地念着要怎么收拾自己——他微白着脸色注视着眼前的琵琶,面沉如水。就算他学艺不精,可能在三昧真火和玉清神雷下,还能在本体上残留血气的妖精,得残害多少生灵!
堂堂人族王都,竟然容忍如此祸害出入。
这就是截教扶持着的殷商吗?
不如早些亡了罢!
心里毫不客气地把商朝骂得一文不值,姜尚手里动作也不慢。
他在中指尖上逼出一滴嫣红刺目的精血,掐出雷诀,当场就要引下天雷来将眼前这只琵琶彻底劈碎。
就在这时,从楼上一溜小跑下来的传令官到了。
却说那传令官眼见姜尚似要对那琵琶再做些什么,当下急上眉梢,匆忙打断:“道长不可!”
“……”
姜尚指下动作一顿,倒也不说话。
只将眼一抬,意思是问他哪里不妥。
“道长,大王要将此琵琶上了丝弦送与王后,您切不可再损了这琵琶——”
只这一句话,就戳中了姜尚的死穴。
他将目光一撇,也不与那传令官啰嗦什么,当即抬头扬声道,“此物已然成妖,大王可是要留下这妖物?!”
蛮荒时代,人类孱弱。
从巫妖强势的岁月中走来,不知与这两脉、尤其是与妖族结下了多少血仇。
留下妖物,严重些说无异于将自己革出人类族群。
因而姜尚这句话说的,那是相当的难听。
尤其是对于身为人王的纣王来说,更是如此。
于是,楼上纣王闻言面色一沉,眼里隐约透出了几分杀意。“姜道长,你可是以为,我大商的能人只有你?”
此言一出,姜尚顿时嗤笑一声。
他脾性本来就算不得多好,面对着眼下如此挑战他底线的行径,姜尚自觉忍不下、也不愿忍。于是他将袖一摆,一句讽刺涌上舌尖。而后却在吐出之前,又生咽了回去。
昆仑学道四十年,到底也不是真白学了。
性子比之从前沉稳不少的姜尚,在说话前终于想起一件事——殷商,是他师叔的截教一手扶持起来的王朝。
话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是临界。
再说下去,似乎就有点讽刺截教无能的意思。
他一个昆仑弟子,该住嘴了。
拿舌尖舔了下嘴唇缓解火气,姜尚压着怒意,强按着自己对楼上拱了下手。
“是贫道多嘴了。”
此时,姜尚身上的人命官司已是洗清。
这来王宫的目的,也算达成。
所以这干脆地认了自己有错后,姜尚对纣王告了个退,在得到允许后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其脚步如风,让其身后匆匆而来的丞相比干撵都撵不上,最后还是一跺脚提起嗓门儿喊了他几声,才算是让这位大爷停下了步子。
“诶,道长留步、道长留步。”
跑到人身后站住,比干面对着背对自己站得笔直,一点回头意思都没有的姜尚,扶着自己老腰喘了会儿气,而后才无奈地说道。“道长赎罪。吾王年少继位,功绩斐然,难免心气高了些,还请道长切莫与之计较。”
“丞相言重了,姜尚一介散修,乡野小民,如何敢与人王计较些什么。”
比干言辞恳切,让姜尚心中稍稍舒服了些。
但想到纣王那算不得多好的名声,以及其对妖精的态度,他还是心中有气。
因此,他重新迈步往宫门走去。
只是步子比之刚才,慢了许多。
见他如此,比干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言辞起了效果,心中立时一喜。他待与姜尚一同出了宫门,便对其袒露了心声——比干心头一直压着一桩事。自苏后入宫不久时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算起来已有岁余。
彼时纣王新纳妲己为妃,虽已渐惰朝政,却也还有上朝之时。
那日比干与前宰相商容抱本,正想向其奏报最近政务,天外却有一道者驾云翩然而来。那道者容颜清俊,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神仙之概,以云中君自称,直言王都有妖,他特来除之。
不得不说云中君有一副好口才,三言两语下,竟真说得纣王将他所赠桃木剑置于王宫的分宫楼上。
然而谁知,不待几日,那王妃妲己竟是从此而过。这位身娇体弱的美人冷不丁抬了下眼,瞧见那剑,当即被骇了一跳,回去便一病不起。
深爱妲己的纣王因故震怒,当下命人烧了那剑。
自此以后,王都之妖当然也就成了无头悬案,再无从查起。
比干来追姜尚,就是因为见他有些本领,想要他就此事追上一追。
然而一言不发地听他把话说完后,姜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却出乎他意料之中——但见姜尚侧头望他,旁的没说,只问了一句:“你说那晋剑的道者是谁?云中君?”
“是……”
“那便不用查了。”
比干刚道了一个字,就被姜尚打断。
唇角重又挂上了几分冷笑,姜尚对比干道:“你可知云中君,正是我昆仑十二金仙之一的云中子?”
将手背在身后,姜尚丝毫不管对方错愕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连云中君的桃木剑都烧了。我昆仑门人当然没有道理再插手此事……看来我之前所认错处属实。我的确不该多嘴。”
说到这里,他自觉仁至义尽地多提点了对方一句。
“比干丞相,依我看来,您与其四处碰钉子,不若休书一封、投与闻太师。也许他回来主持大局,能挽救一下现今大势。”
此言罢,姜尚又一次快步而去。
这一次,任由比干再叫,也没有再停下脚步。
望着他的背影,比干又叹了口气。
大商的丞相喃喃自语:“若闻老太师回信于我,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我大商啊。唉!”
姜尚今日寅时出来占卜,一番周折下来,竟已过了正午。
在路边摊上买了两个烧饼。
他满腹心事地回了自己在朝歌的住处。
门刚一开,便见一年过八旬的老翁坐在门口,满面愁容——姜尚一怔,这老翁可不正是他义兄宋异人么。想来,他是因为自己今晨当街打死那妖精被比干带走,心中不安又没门路打探,只能在此等候。
他今日满心都是王都有妖这件事,竟半分都未与义兄考量,实在是不该。
至此,姜尚有几分心虚地开口唤了一声:“阿兄。阿兄怎么……在这里。”
“诶呀尚哥儿,你可是……你可是吓死为兄了!”
那老翁听他声音,一抬头,看见他时已经是老泪纵横。
拄着拐杖起来上前两步,被姜尚搀住,宋异人握住他的手,干枯的手指犹如钳子一样攥得紧紧的。“你若有什么长短,我可怎么向地下的老侯爷交代啊!”
姜尚听他提起父亲,不觉抿了抿嘴唇。
他将义兄搀进房里坐下,又渡了点仙力给情绪激动的义兄,以免对方一不小心厥过去。这才烧了点水,坐在老人家对面,等对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抱着自己买的两个烧饼暖手,姜尚先是简单交代了下今天的事情,而后才在打了两遍腹稿的前提下小心道。
“阿兄,吾等近日离开朝歌,可好?”
“离开?”
本已放心的老头儿一听姜尚的话,顿时便又提起了心。
“尚哥儿……”
“阿兄你多虑了,我没什么麻烦。”
在宋异人开口的同时,姜尚便出口将他的忧虑打断。
姜尚沉吟着。
“只是日前朝歌妖祸未解,我等不便居于此处。”
“妖?!”
宋异人一听这个,又被骇了一跳。
他是姜尚义兄,少年时自然也居于东海。作为曾经的侯府卫士,他与妖打交道的机会比姜尚还要多,自然清楚其中利害。一想到朝歌有妖祸,他当即便要拄着拐棍儿站起来去吩咐儿孙收拾东西。
见状,姜尚哭笑不得。
他伸手拉住义兄,“诶阿兄,也不必这么着急……”
“阿兄年岁大了,又家大业大。收拾个十天半月的也无妨。至于这王都的妖——”
慢慢收回手,姜尚露出一个浅笑,隐约带着年少时的锋芒。“还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