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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突围 ...

  •   石勒乘着车輦,两侧跟着禁军护卫,余冉则策一匹枣棕骏马紧随在一旁,身上着紫裘袍,佩长剑,端的是日月同光,仪表堂堂。不过几日的功夫,曾经那个病恹恹的少年已然不见,他看起来意气风发,眉角间藏不住的傲然神彩,仿佛那骑在马上的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常侍郎,而是比禁军统领赫连树更像赫连树,比太子弘更像太子弘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洛楚飞早有耳闻,自余冉进宫后,颇得赵王宠爱,三日一大赏,两日一小赏,甚至上朝时,也要其陪侍在侧,宫内人均巴结礼让,呼风唤雨虽不至于,但风光无量也不言过。风闻石勒还曾私下里承诺,待自己寿诞一过,就要给余冉封爵加冠。

      “慕容翰,你胆大包天,居心叵测,敢挟持我赵国太子!想那慕容嵬当年是何等英雄,却生养你和慕容皝这两个不成大器的儿子,一个畏手畏脚,懦弱无能,一个为求自保,离家叛国!慕容翰,快快将太子放了,否则今日就是你的葬生之地!”
      赫连树激越昂扬,声色俱厉,在场人均听出他对慕容翰的侮辱之言。

      慕容翰又如何不知赫连树不过是激将法。他尽力保持镇定,眼下当务之急,是将沈追他们救出去,他暗暗发誓,只要今日能逃生,此时之辱,他日定当在战场上雪恨。

      在这场殊死较量中,他并没把握全身而退,他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誓必要将勿吉三子和沈追救出,而被挟持的太子能不能成为慕容家战胜羯赵的必胜筹码,他尚无定论,胜利不过是一场博弈,而生死总要有一些代价。

      他轻浅一笑,为瘫跪在地上的太子弘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土,将刀架在上面,如同搁刀在架,向石勒的方向高声道:

      “将军说的没错,翰某本是个无国无家之人,半生倥偬,半生漂泊,还有半生,心已入三尺黄土,不求名垂千古,但求心安理得。沈追是我徒儿,也是我义子,父救子,理所当然,而勿吉那三个孩子,是我眼看着长大的,与我也情同父子。翰某是个叛逃之人,于国于家无望,却希望能尽一些为父的情谊,这是翰某活在世上最浅薄的夙愿。皇上,我并不想加害太子,只求皇上能体恤我作为父亲的一颗心,正如皇上体恤太子那般。一个父亲,无权无势,没有厉害的武器,可为了救自己的孩儿,一定会拼死相护,哪怕舍弃性命,哪怕血溅当场!”
      说完,他狠狠劈开旁边一根木桩,木桩应声腰截,全场震慑。
      他紧紧注视着车輦里的石勒,等着他的答案。

      包围圈像蚕茧一样,一层一层覆上来,天边的夕阳已变成了残阳,晕染了整片即将暮色的天空,似血泣诉。

      慕容翰打赢过很多以弱胜强的仗,十倍兵力,二十倍兵力,都不曾有任何畏惧,可眼下,他却很怕不能赢,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沈追和勿吉三子们。

      沈追昏厥,洛楚飞负伤,勿吉三子个个身残…在场上的,唯一能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就只有于净莲。以二人之力,对付敌方将近千人的兵力,且近身赤膊,哪怕手里有太子为饵,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没有时间悲悯了。他从地上抓起弘,以刀架颈,逼他走到洛楚飞旁,低声问洛楚飞:
      “还能走吗?”
      “能!”洛楚飞拼命点头,挣扎着起身,站到慕容翰身旁。
      慕容翰又问:“背得动沈追吗?”
      洛楚飞再点头,他深受重创,胸前沾染了大片血渍,体力也耗去大半,但以内力支撑着,背起沈追尚算可能,可若是再对打是万万不行的,这一点,慕容翰亦深知。

      “背上他,跟在我身后,我自会护着你们。”他说。
      “嗯。”洛楚飞提气撑着。

      以弘为人质,果然石虎等一干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洛楚飞背上了昏死的沈追,跟在慕容翰身后,慕容翰又朝于净莲方向望去,使了一个眼色,于净莲聪明绝顶,背夹着勿吉三子也汇合过来,几个人抱团成行,慢慢向马车方向退去。

      “你的马车还能赶吗?”慕容翰问于净莲。
      “也许,没什么问题。”于净莲戏谑一笑,随即转身将三个孩子抛入马车,将断开的马缰重新接续,可惜在方才的冲撞中,马鞭已不知所踪,他只好从沈追脖上扯下断裂的石虎的银绞链作鞭,将洛楚飞和沈追也送上马车,安排妥当后对慕容翰说:
      “将军,请上车!”

      慕容翰回过头,脸上罩着凝重:
      “我断后,你们先走!”
      于净莲一怔,还不等他回答,慕容翰就高声冲石勒道:
      “皇上!虽燕、赵两国为敌,但翰某敬重你是仁义之君,也不会不顾太子性命任由部下轻举妄动。和太子的性命相比,我这几个孩子的命实在微不足道,对赵国也不存在任何威胁,而他们本身也没犯下什么大错,还请皇上让侍卫闪开一条通路,否则,刀剑无眼,伤到太子贵体,翰某也只得深感歉意!”

      “这…”
      这一番话恩威并用,石勒很清楚与太子相比,其他几个人并不是非擒不可,只是碍着石虎颜面,自己并不敢亲口答应。

      石虎当然不允,抢白道:
      “皇上!万万不可放走这些逆党!这些都是些背信弃义的小人,他们一旦逃出城,就会诛杀太子,或作为两国交锋的筹码。况且,这些人潜藏在我大赵已有许久时日,说不定身上还携带了我大赵的重要机密,假若任其来去自如,那大赵的颜面何在?皇上的颜面何在?”

      “这…”石虎的话不完全没有道理,石勒更加没有主意了。

      “皇上!是太子重要,还是我们这些逆贼重要,请皇上三思!”慕容翰将刀逼得更近了,石弘已经能感到疼。
      “父王救我啊——”他吓得声泪俱下,瞪圆了双目,眼神满是惧色。

      石勒心疼了。
      眼见白刃无情,只要石虎继续激怒慕容翰,弘便会血溅当场。
      正为难间左,一个声音冷冷在耳边响起,仿佛喂他吃了颗定心丸:
      “陛下在犹豫什么?是赵国的前途重要,还是死几个人重要?”
      余冉端坐在马上,借机俯身在石勒耳边说道。

      “这…当然是赵国的前途重要。”石勒笃定说道。
      “这就是了,太子就是赵国的前途,和几个小贼相比,孰重孰轻?臣倒有一计,先将他们假意放走,然后看情况拖住他们,暗中让赫连将军派兵绕到城门埋伏,等人一到,就伺机夺人擒贼,贼,岂不一举两得?”余冉眼中闪过一丝狡狯。

      石勒顿时眉开眼笑,瞧着余冉那张清皎的面庞,身心顿感轻松:
      “唔…余常侍此计深得我心。”
      余冉妩媚地笑了笑。
      石勒又含情脉脉瞟了他一眼,大挥衣袖道:
      “侍卫让路!”
      “皇上,万万不可!”石虎还待争辩,但见石勒面如寒霜的脸,终于还是吞下了后半截话。

      与此同时,在余冉的口授下,赫连树的一小队精锐悄悄撤离了刑场,奔赴城门埋伏。在场的侍卫让开一条路,于净莲喝马扬鞭,马车吃力又缓慢地启动,慕容翰挟着太子弘紧随在车后,待得撤离了包围圈,慕容翰将弘用力推开,自己则跳上马车,乘着扬土,马车飞速奔驰起来,直奔城门而去。

      “皇上有令,关城门!”
      城门口传来军士关门的喝声。
      十丈,八丈,五丈…一路上摆脱追兵,距离城门近在咫尺,慕容翰心中狂喜,可还没等冲出城去,就从四方杀出一队禁军,于净莲专心驾马,慕容翰吃力抵挡,眼见着无法冲出城去,城门也即将被封堵,慕容翰又身上中刀伤,虽奋力搏杀,也是寡不敌众。

      这时马匹也遭到砍杀,马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几乎倾翻,几个人不得不下车奋战,被围堵在城门前,那逃生的出口越来越窄,只剩下一条缝隙而已。

      “不能让城门关上!”
      于净莲大叫着扑了上去,以一身之躯硬是将城门撑开了一人宽的缝隙。
      于净莲咬着牙,对一旁混战的洛楚飞大叫:
      “阿楚!快带人出城!”
      说话间,后背又中了两刀,他脸色惨白,却纹丝不动,苦苦撑抵着:
      “快走!我要撑不住了!”

      “于净莲!”
      洛楚飞见他后背已然被血迹染红一片,心中大痛,“你这是何苦?你本可逃生...”
      于净莲惨淡地笑了笑:“你快走,出去就别回头,我早晚有一日还要去找你,别忘了,你的承诺还没兑现。”
      “于净莲…”
      洛楚飞万语千言,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定定地望着他。
      “快走啊——”于净莲狠心歪过头去不看他,一把将他推出城外,自己稍稍放宽了心,又对慕容翰喊道:
      “慕容将军,快带人出去!”
      慕容翰正奋力拼杀,根本没有闲暇将勿吉三子送出去。城门的铰链越来越紧,于净莲也快要撑不住了。

      正在此时,从城外传来一声鹰哨,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奔驰而来。
      即将关闭的城门缝隙内,突然出现了数条手臂奋力推抵,等到约有半丈宽度时,从外面跃进了十多名身穿铠甲的铁骑,紧跟着铁骑而来的是两路不同打扮的江湖人士,
      一路身穿黑衣,个个蒙面,一路身着南地素衣短打,有男有女。

      那带头骑马的铠甲勇士是个登样的少将,看年纪也就是廿岁出头,高头大马,一冲进来,就护向慕容翰,手持一把铁刃长刀,施展浑身武艺,那面容却十分清俊。
      “令儿当心!”慕容翰与慕容令父子并肩作战,再加上其余铁骑勇士的加入,赫连树派来的先遣部队马上就被还击得溃不成军了。

      与此同时,赵军大批人马也在赫连树、石虎的带领下倾压了过来,对方没有了太子作人质,赫连树更能放开手脚,赵国第一统领不是浪得虚名,一入战队,大开杀戒,马上扭转了优劣局面,再加上石虎和府兵的助阵,慕容铁骑团也抵挡不住了。

      黑衣精锐和素衣精锐相继加入战斗。
      黑衣人护在了于净莲身前,口口声声喊着保护帮主,步阵排网,铜墙铁壁,战力非凡。而素衣队伍却以洛楚飞为核心,腾挪躲闪,飞檐走壁,胜在灵活和出其不意,一施展开武艺,就连败了十几个禁军兵士,不仅武功是高绝的,那身形衣袂漫天飞舞,如簌簌落花,令人缭乱魂迷。

      这些素衣人,正是落梅山庄的家士,而最值得注目的,是紧紧守在洛楚飞身畔的美丽少女,少女手执白剑,容貌与洛楚飞一摸一样,正是其胞妹洛楚英。洛早在几日前,她就得到洛楚飞的飞鸽传书,整顿了十个落梅山庄高手赶赴建平城接应兄长。

      洛楚飞拥有和于净莲不相上下的绝顶聪明,早算得日后必有一场生死之战,因此提前布防,也保留了一线生机。将沈追救出城外,着山庄的人照顾后,省去了后顾之忧,便和妹妹一起投入战斗。

      天色幕黑,一钩弯月无精打采地挂着。
      这混战,久久僵持不下。
      洛楚飞明白,这样下去,己方迟早耗尽,而对方却能源源不断地补给,最后吃亏得肯定是己方。
      擒贼擒王,他决定趁乱挟持石虎作人质,以保其他人平安出城。

      这实在是个冒险的决定。他并没有十足胜算,唯一的胜算,就是石虎的旧疾——在某次冬战中,石虎曾被雪光刺伤过双眼,因此在黑暗中视力并不好,而且畏惧强光。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也是必须要抓住的机会。

      洛楚飞在自己人的掩护下,欺身来到石虎身后,从怀里掏出洛楚英带来的烟花管,准备点燃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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