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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牢房之吻 ...

  •   沈追把冬藏揣到布褡裢里,骑上秋收绕着山林寻找鬼谷直至天黑,音信全无,他惆怅起来,一路上山风吹拂,思路也越发清楚,鬼谷将自己藏匿起来,其实已经默认他与强虏并非同谋,以他慧眼,又怎不识自己言行的虚实?所幸现场留下箭羽线索,只要循着秃发族的领地找过去,兴许就能找到他下落。此时天色已全黑,寻人不易,沈追只得先回勿吉部落,打算与容汉从长计议,商讨救人的法子。

      一回族就发现不对劲。
      熊烈的篝火旁,全族人都集中成一个圆圈静默不语,见沈追骑着宝马回来,没有一个人前来相迎,与平日里的热忱迥然不同,他们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追跃下秋收,看他们个个神色悲戚,像是发生了什么大灾祸。
      容汉先走上前,以师傅的姿态展开戒训:
      “你去哪儿了?”
      “我…”
      沈追犹豫着要不要把鬼谷先生的事当众告诉他,因为有些棘手,一时半会扯不清楚,他想了想,还是暂时咽回肚子。
      “你是去放羊了吗?”
      “唔,是的。”
      “那羊呢?”
      “羊…”
      沈追猛然想起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羊懊恼不已,声音比蚊子还细:
      “丢了。”
      容汉铁青着脸又道:
      “我看你不是去放羊,是被羊放了吧?这匹马又是哪来的?”
      “师傅——”
      沈追急待想跟他解释,哪知容汉并不给他私下开口的机会。
      “你可知道,你半日不归,大家都以为你遭了什么不测,博西勒和那须自告奋勇去寻你,可他二人,他二人…”
      容汉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怎么了?”
      “他们…和羊群一起被掳去了!”
      “什么?”
      沈追脑中嗡了一下,脸刷地白了。
      “可有什么线索?”

      “哥哥,”
      这时肯色拨开人群来到他面前,将手里的一枚断箭放到他手里:
      “哥哥你看,这是现场留下的,我仔细查过了,这是秃发族的箭,博西勒和那须一定是被他们掳去了。”
      “?!”
      沈追从袖里拿出鬼谷园中拾得的箭羽,两相对照,竟然一模一样。
      “难道真是秃发族干的?”
      那木言沉声说:
      “我们勿吉族一向与秃发族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偏安一隅,可是近一两年他们忽然那张狂起来,不仅多次侵犯我们的领地,时常掳走我们的羊群,践踏我们的庄稼,妄图驱赶我们,如今竟然连人也抓去了,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必须和他们打上一仗,我们要战斗!”

      “战斗!——战斗!——”
      “夺走我们的孩子,抢走我们的食物,这个仇必须要报!”
      “必须报仇!——必须报仇!”
      整族人跟随他高声呐喊,群情斗志激奋,怀着仇恨的呐喊让大地也为之震动。

      “等一下!”沈追不无担忧地说,“大家听我说,此事十分蹊跷。放羊地十分偏僻,距我们这有一百里远,为什么秃发族会突然出现在那里?羊群都是羊羔,没什么食用价值,为什么他们平白无故要掳走,外加上那须和博西勒?”
      “因为要抢夺我们的领地!”
      “好,即便非要战,也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细细谋划布置才对。大家情绪如此激动,仅凭一时之勇,草率行事的话,只会让敌人钻了空子,到时候——”

      “勿吉族没有你这种胆小鬼!”那木言身旁一个青年汉子突然跳出来,指着沈追的鼻子骂道,“你这异类还是先洗脱自己的嫌疑再来管我们族内的家务事吧!”
      当下就有不少人应和他的话。

      “没错!”那木言厉声喝道,“沈追,你消失了一天该如何解释?这匹马又是从哪来的?为何你会有敌人的箭?博西勒和那须遇害了,唯独你毫发无伤…你是不是秃发族的奸细?这些疑问你且回答我!”

      沈追急道:
      “这些我会慢慢告诉大家,因为事情实在离奇,我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总之你们信我,我绝对不会出卖你们,我也不是秃发族的奸细,眼下商讨救人才是要紧!”
      “不错,救人才是要紧,”容汉帮腔挺了沈追,“我相信他不是奸细。”
      他一开口,那木言和其他族人都闭口不言,但显然并不真心屈服。

      “我也相信哥哥不是奸细!”肯色也随之挺胸而出,异常坚定地站到沈追一边。
      “好吧,”那木言语气放软,“既然有容汉师傅担保,我们暂且就先放下对你的追究。但是救人行动,你不可以参加。在我们回来之前,你要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我会叫人看管着,何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何时再放你出来。”
      沈追不答应:
      “不行!救人也要算我一个!”
      那木言勃然大怒:
      “哼哼,这倒奇了,我们救勿吉族的兄弟姐妹,你这个外人不必强要插手吧?”
      “我——”沈追嗫嚅着接不上来,的确,自己没有立场跟去,可又担心说出鬼谷先生也被秃发族抓去的情节,以那木言的智商,一定会以为他是编的,不仅不会信,还会因此扯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于是毅然道:
      “我武功高强,算上我你们就多了一分胜算!”
      “你武功高强?”那木言嘿嘿一笑,“我们有容汉师傅,还有几千个勇士,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看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哼,你那几个勇士,不过是一群绵羊罢了…”
      “沈追!”
      容汉适时打断剑拔弩张的气氛,拍了拍沈追的肩膀,
      “听我的话,先暂时忍下,等我们把人救回来,为师的自会为你洗刷冤屈。”
      “不是的,师傅——”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容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言,那木言就吩咐人将沈追带了下去。

      沈追心有不甘地被押回石房,连晚饭也吃不下,琢磨着怎么能成功救出博西勒那须和鬼谷先生。正不得要领,肯色从梯子上爬下来,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瓦罐,瓦罐内插着状似兰草的绿色植物。

      “哥哥,饭不好吃么?”肯色瞅了瞅一筷没动的饭菜。
      沈追摇摇头,指着瓦罐问:“这是什么?”
      肯色将瓦罐放到桌上,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
      “这是博西勒走前让我养在水里的,说是容汉师傅吩咐他去摘的药草…”
      目光突然暗淡下来,沈追知他为博西勒担忧,抓住他手劝道:
      “别担心,琥珀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嗯。”
      肯色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的,我们有约定。”
      “什么约定?”
      “请那木言允许我们盖一栋房子。”
      “为何要盖房子?”
      “我们…想生活在一起。”
      肯色羞涩了的摸了下后脑,眼神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光芒,
      “所以要先有栋房子,从原来的地方搬出来,在一起生活,种地,打猎,放羊...我想,我们会过上好日子!”
      被他的情绪感染,沈追十分动容:
      “等琥珀回来了,我帮你们一起盖!”
      “嗯!”
      肯色轻轻叹了口气,吸了下鼻子担忧地继续说道,
      “不知博西勒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受苦…听说秃发族凶残得很,不知他会不会被,会不会——”
      “不会的,”沈追柔声安慰他道,“琥珀那么温柔的孩子,会让任何人都硬不起心肠伤害他的,所以不用担心。”
      “是啊,他那么柔顺…”肯色出了神,半晌不语。

      为了不勾引他胡思乱想,沈追立刻转移了话题:
      “你方才说,容汉师傅让琥珀去摘草药,这草药是给谁用的?”
      肯色打起精神起来说:
      “哥哥不问我倒忘了。同哥哥一同来的那个人,对,叫豹的那位哥哥,容师傅说他背部的伤口感染得很厉害,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了好几次,师傅吩咐的草药本来是要给他洗伤口的…”

      “啪——”
      一声骤响,肯色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沈追拍完了桌子,眼下的身体已经爬在梯子上了,对他焦急道:“我出去下,你别乱跑。”
      说完三下两下的猴爬了出去。
      只剩下呆若木鸡的肯色,盯着那罐草喃喃说:
      “也不等人说完,眼下烧已经退了,人也醒了。唉,哥哥是急性子啊。”

      沈追焚心似火,顾不得去请容汉通融,直奔关押石虎的土牢而去。
      轻松治晕了两个守卫,正巧人都在那木言那商讨救人大计,因此出入牢狱竟如入无人之境,比容汉在的那次还顺利。

      奔到石虎的牢房前,下意识地换了种情绪,板起来面孔,又整了□□尘仆仆缭乱发丝,以一种处变不惊的稳妥姿态,潇洒砍掉牢门上的锁链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地上蜷缩的一团前急唤道:
      “死了么?”
      那团人形慢慢翻转过来,分明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痴呆老头,漏出缺口的黑呀冲他傻乐。
      沈追猛地一沉,真死了?

      “喂——”
      一声不那么强壮的声音从身后游丝般抛来,透过木栏影影地在对面牢房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地铺上盘膝静坐,不是别人,正是石虎。

      沈追平静地转身出门锁上锁链,耐心稳住步履走到对面牢门前,重新掣掌砍掉锁链,“啪嗒”锁链应声而落,牢门嘎吱开启,他默默地走了进来。

      两人都在沉默。
      一时四周的寂静,虫爬滴水,风吹花鸣。

      “他们何时给你换了牢房?”
      “从未换。是你走错了。”石虎幽幽地答。

      沈追脸火烧火燎。
      从眼底瞟见石虎穿了身藏灰的新衣裳,从内到外也清洗过,先前的血污泥渍都清理掉了,面貌与之前有些不同,脸颊丰满了些,肤色浅淡了些,形容不如之前枯瘦,头发也浓密些,在脑后束着一把,完全不似“玉青”时的模样。

      “你?”他走近了看,依稀看出熟悉的眉眼。
      “我怎么?”石虎挑起一边的眉,邪魅地盯着他。
      “不是病了?”
      “得感激你那位容师傅,人不怎么样,倒有点本事。”
      “哦。你的脸,怎么和从前不大一样?”
      石虎不答,向旁边努了努嘴:“坐。”
      沈追忐忑地坐在他身旁,觉得距离有些近了,又向外挪了挪屁股。

      “我应该怎样?”石虎玩味地问,
      “枯瘦,肤色蜡黄,没多少头发,走路驼背,毒舌,腹剑,生起气来狰狞可怖…”
      “哼,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丑。”
      “不是丑,是非常丑。”
      “还这么差劲。”
      “不差劲,是相当差劲,武功人品都差劲极了。”
      “你呀——”

      石虎转身笑了笑,突然扑了过来。
      “我若不是略略易了容,就活不到你遇见我了。”

      石虎仔细端详着身下的人,眉清目秀,整体形容不是胡族,却多了分胡族的野性,形似南人,却少了分南人的忸怩。此时正像只愤怒的猴子,只不过羞红的不是屁股,而是脸蛋儿。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藏品”有了怜悯之心。

      “看够了么?”
      沈追全力挣扎,不过马上就被威胁了:
      “叫吧。你擅闯牢狱,打伤守卫,落了两个牢房的锁去,还和相好的在这里厮混,你说,他们会怎么待你?”
      话音刚落,沈追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错,识相,我喜欢。”
      石虎继续调笑道,
      “方才是谁,连牢房都闯错,此刻又装模作样?”
      “误会,我不过是担心我的金丝软甲...”
      “那又是谁,为了救我去坏人家生祭?”
      “你怎么知道?”
      “你师傅说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谁不是救,偏救你是救?”
      “得,你再嘴硬抖机灵,信不信捉你去喂我家白虎?”
      “哼哼,你自身难保,还想捉谁”
      为了堵上这张嘴,石虎“勉为其难”的亲了下去。

      闲。人。勿。视。
      “对面牢房的老头儿,说得就是你…”
      石虎不忘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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