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〇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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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庭院中有一棵樱花树。
只是寻常的山樱而已，却出落成一棵高大的树木，就算伸长手去也够不着最低的枝桠。
茂密的冠盖笼罩了半个庭院，阳光透过树枝只能在小池与山石上落下斑驳错落的碎影，当花朵盛放的时候，满树都是层层叠叠的粉白色樱花，风吹来，整个庭院就都是飞舞的花瓣了。
宁宁对类似绚烂肆意却太过短暂的事物都不是很喜欢。
对美的追求所有人都有，她也会禁不住赞叹这世间难见的殊丽风景，可只要清醒地想到繁华过后的落寞场景，越是美丽越是会叫她觉得悲伤，也就不忍再看了。
三日月曾迤逦行过的平安京就是那般奢华瑰美又糜丽堕落的时代，短暂的辉煌成为乱世的序幕，他的身上无法避免地烙上了那个时代的痕迹。
优雅与绮丽幻化作他的外衣，风华与奢靡浸淬入他的骨子——能叫宁宁的眼光在他长久停驻，大概也因为他是刀吧，是坚韧而难以腐朽的利器吧。
后来那些远去的画面那些曾深刻的过往，都像风中的沙砾一般消逝殆尽，岁月灰白的尘埃中只剩下斑驳不清的记忆还留有旧时的些许色彩。直到时空的秩序被扰乱，历史出现裂痕交错混乱，三日月在漫长的沉睡中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在侵扰他的长眠。
存在千年的付丧神睁开了眼，却恍觉醒来的世界才是梦境。在短短的两百年时间，世界变迁到了怎样的地步呀。他饶有兴趣地感受着现代都市的气息，天性的随和根本不会叫他拒绝这些奇妙的新事物。
然而某一个瞬间，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他在历史的长河中看到宁宁微笑的画面，怔了怔神，也跟着笑起来，随后就被错乱的时空带到了源点。
这里大概是自己曾历经过的某段岁月，但是历史的节点被篡改过之后又变成一段迷蒙诡异又光怪陆离的故事。
混乱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头尾，所以也无所谓漫长亦或是短暂。这个时空中的历史不断重复碎裂再往返，就像形成了一个怪诞的圈子。平安时代在这里已经走到了末期，武家的天下到处都是纷争与硝烟，阿津贺志山之战在重叠的时空中陷入永恒的似乎不会结束的厮杀。
溯行军残酷的步伐遍布厚樫山，三日月在时空的缝隙间行走，回不去，走不出，便只好在此停留。这里飘游着的混乱又强大的能量将他的记忆具象化，虚空中便有了间杂平安时代与桃山时期风格的建筑院落。
付丧神的居所隐没在烟云与虚幻的帷幕后，白墙乌瓦的木制矮屋，生长着翠竹晚枫的院落，青红浓绘的障屏画一扇又一扇，而中庭那棵高大的山樱，盛放了绯红的樱花，永不败落。
“真是寂寞啊。”偶尔三日月也会这样感慨。
这个时代没有宁宁，也少像宁宁一样绚烂又鲜活的人，绵延的时光到头来又是近乎静止的轮转，他倒是想沉睡，可是时空的间隙总是有不速之客的来访。肮脏堕落之处，一点清气的存在都过于鲜明，所以会叫溯行军不断骚扰也是可以被预见的吧。
拜此所赐，因为过于绮丽而被珍惜从不轻易踏上战场的刀，也有了更为娴熟的战力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台上的居所才渐渐有了些人间的气息。因为漫山遍野的尸骨与残骸之上衍生了无数的萤火，那些萤饱食了亡者的气息，便慢慢生出神智，有了飘渺的人的形态。‘请庇佑我们吧。’这些微渺的小精怪低低地哀求着。
为什么不呢？生命本身就是一件很美的事物，无论短暂还是永恒都是应被怜爱的。当然对于三日月来说，死亡也是一件奇妙且平静的事。
‘三日月大人，该怎么才能摆脱那些污浊的气息呢？’
‘三日月大人，您快来看，我开出了花儿~’
‘三日月大人，明日会不会下雨呢？’
‘三日月大人，您可真美。’
‘三日月大人……’
除了在檐下喝茶发呆赏樱花不会被打扰之外，每当他漫步走过小池上蜿蜒的鹅卵石路与长长的走廊时，脑海就会为这些小小的声音所填充着。
轻轻软软的，熙熙攘攘的，偶尔只是风吹过枝梢枝叶婆娑一样细碎又嬉闹的声音，却意外打碎了这场静寂无声的落寞。三日月会笑着与那些草木萤火的精灵交流，感受着那些纤细又丰富的情感，慢慢地也开始习惯了这种存在的方式。
天空总是阴霾着，于是便多雨。小精怪们是喜欢这样的雨的，一切充盈着自然气息的纯粹力量都为它们所喜爱，可有时候雨中会带着不详的气息，那种极具污染性的力量，精怪们便都躲到屋檐下来，围着他叽叽喳喳说话。
告诉他远方发生的事。向他询问他过去的经历。带着崇拜的目光，听他讲述平安京那些繁华又堕落的故事。他有兴致的时候作一幅画，精怪们会争相描摹画中的模样，幻化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于是满屋都是绮丽的浓绘。
三日月大人，可真是温柔呢。那些看不见的窃窃私语，都在这么说着。
然后有一年，一只落在枝头的蝶悄悄告诉他，三日月大人，您有了一个邻居呢。
在时空动荡的缝隙间，又一把刀流落在此地。那位并未被溯行军肮脏的气息所污染，而是也在云台上具象化了居所作为容身之处，听起来也是一位强大的同类呢。
“劳烦代我向他问好。”三日月如此笑道。
蝶于是开心地拣了片山樱的花瓣作为礼物飞走了。
这叶花瓣后来落在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上。那只手一触碰花瓣，便透过其看到一棵高大的樱木花满冠盖纷纷扬扬的画面。漫天的绯色花瓣都在飘洒，静美绚烂的场景能第一时间夺走视野中全部的注意……真是风雅的礼物呢。
对方于是带着一小袋珍藏的茶叶前来。
“古备前的莺丸，前来拜访。”来人温柔道，“叨扰阁下之处，还请见谅呀。”
茶色的短发微微上翘，同色的眼瞳像流水一样柔软，贴身穿着干脆利落的劲装，但浑身上下却又洋溢着一种极为闲适的慢节奏气息。
看到三日月的瞬间，一下子笑了出来：“哎呀哎呀，原来是三日月殿呀。”
莺丸，曾为足利家的宝刀，未来的皇室御物之一。
流落到这个时代后，意识中曾莫名出现了很多的事物。比方说溯行军——历史修正主义者的由来和行为，以及与之抗争试图将历史导回原轨的时之政府……这对于三日月来说并无影响，所以置之一旁，而脑中被强行灌输那些有关刀剑的认知却都是真切的啊。
三日月最先是作为足利家的家传宝刀世代流传，曾与莺丸有短暂的交汇，但那时他对万事万物都无感，鲜血与战火铸就的荣耀也非他所愿，本能地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所以对于周身发生的一切都无所兴趣。那时足利义教因小笠原正康在结城合战中的表现，将莺丸作为奖赏赐予，此后莺丸就为越前胜山小笠原家传，与三日月再无所交集。
三日月隐约地知晓后来莺丸被献给皇室，为皇室所收藏。没想到……在这时空的乱流中，竟还有相会的机缘。
“并无叨扰……”三日月笑道，“恭候已久呀。”
能在这样的地方遇上一位性情相仿的旧知，到底也是种幸运呀。
莺丸于是就悠悠然接受邀请进了庭院，一边观赏院落之景，一边与身侧的主人交谈：“很漂亮的地方呀，甫一眼见着，还以为是云上的莲座呢。”
三日月哈哈一笑，眉眼温和：“我的其中一任持主……曾在佛前侍奉多年。”他的目光幽远而怀念，“记忆便也铭刻入了寺院的模样呢。”
茶室门前的院落是郁郁葱葱的常青木，穿过静幽的走廊，在檐下的刀架上解落本体，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一笑。
烹一壶茶，端坐静品。
莺丸喝着喝着又笑起来了，通身都浸淬着茶香的人，可想有多么酷爱茶——他感慨道：“没想到三日月殿是这样温柔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〇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