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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尘埃落定(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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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的灯光打在淡紫色实木餐桌上,带着一丝疏离的高贵,又莫名透出让人安心的错觉。
客厅里,空气净化器无声运作,昏黄的壁灯打出层层雾气缭绕,墙壁上悬挂的一个个相框也看不真切。
饭菜的香味弥漫,清甜的蔬果鲜渐渐覆盖所有,像此时梁棕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息,幽幽然的,在无声息深入骨髓以后,让人心脏发慌一般的疼。
“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不想和你再这样耗下去。”
梁棕的视线集中在窗台一角,乍一看,以为那里有些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实则,那目光空洞平静,没有丝毫情绪。
她像是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语调平缓:“从三月初毫无预料的相遇,出于我个人私心,我们开始在彼此面前不断出现,并且,将过去一点一滴的记忆拾捡起来,诚然,最初的做法,仅是因为我不甘心。”
“我不能理解,当初明明是你让我走,明明就此一走了之的是我,到头来,却只有我一个人满心的惦念,无数个日夜,想念和回忆刻骨铭心,而你,活在偌大的舞台,在绚烂的灯光下,仿佛一个无心的木偶人。”
“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哪一天看见某个熟悉的场景,脑海里,能够在一刹那记得我的样子,或者,在许久没有联系的期间,稍微耗费一丁点儿的心思,去询问我的近况,我过的好与坏。”
没有眼泪和怨恨充斥,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如同最平凡的友人相见,絮絮叨叨说着彼此不知晓的曾经。
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梁棕微微弯了唇角,却牵起了心底埋葬的无奈:“都暻秀,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定要回来这里,毕竟这里除了你,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东西,可我,还是回来了。”
“因为我还是想看一看你现在生活的地方,你所有抹不去的快乐悲伤,都与这个地方有关,然而,最初回来的我,太寂寞了。”
“没有熟悉的人和物,没有可以停息歇脚的地方,你曾经过的有多辛苦多困难,我一点儿也不比你少,更甚至,在你之上,因为好歹你有一个家,我却什么也没有。”
梁棕不会忘记,三年前的她,初初踏回这个陌生的土地,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的喜悦,在之后一点点时光消磨中,消失殆尽。
2015年夏季,她在美国中央密歇根大学交完最后一份毕业答卷,婉拒了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克里斯托弗留美发展的建议,只身一人,飞越了上千里的山水,从一个异国来到另一个异国。
她还记得,当初说了要一起做演员的梦想,一起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两个人之间没有距离的阻挡,在彼此的视线之内,成长为这个圈子里最好最优秀的人。
如果不在一起,那就真的是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那时的都暻秀已经光环围绕,是站在韩娱圈甚至整个亚洲顶端的大势组合的主唱,梁棕太普通了,普通到连靠近那人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以留美专业表演系优秀毕业生身份回来,她是有一部由国际著名导演执导的电影经验,她签订的演艺公司承诺,只要有足够的天分和努力,会全力打造她的星途。
她同意了,因为她更加容忍不了这样一无所有的自己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太没有自尊。
梁棕拼了命地去努力,电影、电视剧、广告、杂志,她珍惜所有能够在大众视线活跃的机会,无时无刻不在希望自己能被记忆里的良人看见,偏偏她忘记了,感情上的事情,从她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注定卑微。
她眨了眨眼睛,驱走眼底的涩然:“你一定不知道,我刚回来那一年,有拨过你的电话。”
都暻秀猛地抬头望向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知道。”梁棕的脸色变的柔和:“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接电话的不是你,而我也根本没有告诉接电话的人我是谁。”
“就算我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你会来找我?
以什么样的身份?
同学?朋友?
呵!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梁棕回首尔也将近有一年的时间了。
那次要上一个节目,拍摄前,梁棕闲来无聊便在后台溜达,中途不小心走到了剪辑室,出于好奇,她便留下看了看,反正工作人员都知道她是本期录制嘉宾,路过瞧一瞧也没有什么,只要不带走相关拍摄细节和文件就可以。
显示屏上正循环播着前些日子的录制,她认识那期的嘉宾前辈,是和都暻秀合拍过电视剧的老师,恰好是电话联系熟悉艺人的环节,剪辑师便将画面停在了那串号码上,一点一点打上马赛克,而那串数字却越来越清晰地印在了梁棕心里。
只因为,那期连线嘉宾的名字,叫做都暻秀。
很多次,梁棕在脑海里念着那串号码,生怕自己忘记,又不明白记住的意义。
直到有一天,和当时蛮有名气的一个前辈做对手戏,比现在还要冷的时节,拍一场落水的戏,前辈脾气很大频频刁难,她也记不清重复拍了多少次,五次还是十次?只知道,最后收工的时候,裹着浴巾的自己,终于忍不住哭了。
心底里念叨无数次的号码,连同泪水一起落在手机屏幕上。
梁棕拨了好几次,电话都是在无人接听的状态,最后,总算有人接通,对方却说自己只是个工作人员,听着她满带哭腔的声音,渐渐觉得不对,言辞变得厌烦:请不要在打电话过来了,好吗?这样打扰人真的不好。
她的辩解没有任何用处,只被当做狡辩的借口,紧接着对方挂断电话,并在不久后,都暻秀因为私生饭来电太多,更换的手机号。
他们本就不合时宜的交集,玩笑般的到此告一段落。
梁棕多庆幸,当初狼狈的自己,没有被他知晓。
被少年时朦胧的情意影响,这么多年来,她固执地将自己和都暻秀划在一个圈子里,不许别人靠近,也不允许自己去接触别人。
这一个月里,他们频繁地相见独处,她也在很多个夜晚里思考,这样的相处方式,是否是自己想要的。
然后,她听见内心深处的回应:是,这是我想要的。
于是,她日夜沉湎,无法自拔。
最终,她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感受不到爱,更多的,是对过往无数的偿还。
夜色越来越深,梁棕的嗓音也越来越低,越加无力:“都暻秀,你可以走了,这一个月以来,你抱着赎罪的心理,对我有求必应,满是忏悔,足够了。”
“这么长的时间,我也假装够了,我演技有限,再也不想坚持了,就当做我原谅你。”
“这个世界,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活,我习惯了你不在身边的日子,以后也一样。”
“暻秀啊,未来的每一天,都当做普通朋友相处吧,不要再对我觉得抱歉,也别再勉强自己。”
梁棕从桌子旁站起身,转身往卧室走去,肩上披着的墨色针织衫在空中出划出弯月的弧度,矜贵而清冷。
顺着那一抹掠过的衣角,都暻秀抬起手,又缓缓放下。
诚如梁棕的一字一句,从上次的意外袭击后,他一有空闲,便徘徊在她身旁,细究之下,单纯不想让她受伤的想法,超过心底叫做爱恋的情愫。
他承认,亏欠梁棕良多,那么既然如此,他力所能及地照顾她补偿她,有何不可?
所以,他并不否认,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在弥补自己的愧疚心。
如果这样做也是错的,那究竟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呢?
都暻秀没有去推开那扇并未紧锁的门,他茫茫然坐在餐桌旁,一如卧室里,沉入绝望的梁棕。
事到如今,事已至此,她终于可以坦然地说:我放弃了。
不知不觉,首尔已经进入十二月,自那次不愉快却干净利落的谈话后,都暻秀和梁棕已有半个月没有见面。
仿佛从前种种不曾发生,不曾靠近,也不曾远离。
梁棕紧赶慢赶,将圣诞单曲在月初交了上去,紧接着没两天,就开始录歌准备MV拍摄,后期宣传发布等问题。
都暻秀也和组合成员一起去国外拍摄综艺节目,2018年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们再没有遇见彼此。
新的一年年初,崔尚智以经纪人的身份对外宣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梁棕将会去美国学习,暂时不会接任何行程活动,粉丝一片不舍和鼓励之中,公司也发文证实确有此事。
和回来时不同,今时今日的梁棕,稍有风吹草动,各大媒体都会争相报道,她笑言:“来时萧索走时轰动,这几年也算值了。”
给她整理行李箱的郑罗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愤愤:“别说的你好像不回来了似的,不就三个月的学习。”
梁棕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要回来,说不定在美国被哪个大导演看中,我就此定居,进军好莱坞了呢?”
郑罗熙懒得理:“别做梦了,姐。”
梁棕耸肩,语气无奈:“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