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时差九光年》谢小蓝

9、9.我不允许你死

　　角落里又冲出几个人来。云以深上过格斗课，加上东南亚人身形瘦小，而且云以深手中有武器，所以缠斗良久还未落于下风。
　　但是乔乔依旧极为焦急，突然听到云以深对她：“还愣着干吗？快去找东西。”
　　乔乔点了点头，此时能化解困境的，也许只有萤火之泪了。
　　她掉头向船的一角跑去，她与萤火之泪的感应让她听到圣石正在那里召唤她。在驾驶舱附近，她看到一扇封闭的铁门。乔乔伸出双手，呼唤出内心的力量，手掌中燃烧起荧绿色的光，片刻之后，门内开始有同样的绿光回应她。
　　然而这个位置离驾驶舱实在太近，很快，驾驶舱内就跑出两个人来，他们被这个异象震惊了数秒，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想把乔乔捉住。
　　这个时候云以深搞定刚刚围攻他的几个人，也朝这边跑过来，看到两个东南亚人悄悄靠近正在与萤火之泪进行感应的乔乔，一个人背对着他，另一个人则面对着他，云以深看到那人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麻袋，正准备往乔乔头上套过去。情急之中，云以深将镰刀抛了出去，镰刀砸在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肩上，那人登时血流如注。
　　受伤的东南亚人大吼了一声，向云以深转过身来，他的手里端着一把□□的步枪，已经向他发起了扫射，云以深暗叫一声不好，赶紧躲避。
　　此时，举着麻袋的那个人已经将袋子向乔乔头上套去……
　　突然之间，铁门发出巨大的绿色亮光，萤火之泪穿过铁门，稳立于乔乔掌上，圣石发出极大的力量，将试图袭击乔乔的东南亚人一下子冲进了海里。
　　与此同时，云以深身上已经被子弹擦破了两处，鲜血流了下来，这架快艇本来不大，而且很破旧，能够躲避的地方不多。眼看云以深岌岌可危，乔乔用手操纵萤火之泪，将所有射向云以深的子弹都定格在半空之中。
　　持枪的东南亚人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乔乔，然后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举起双手不停跪地膜拜，乔乔听到他不停地用当地土话说：“神啊，神啊。”萤火之泪迸发了一道极细的光晕，对着他脑门子一击，那人顿时昏了过去。
　　乔乔不再管他，跑到云以深身边，查探他的伤势，见他手臂被鲜血染红，她忽然开始控制不住地哭泣。云以深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将她的裙摆撕下一块，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勉强笑道：“小朝看到你的裙子被折腾成这样，肯定又要唠叨了。你要小心，为了赔阿玛尼的高端定制，你今晚有可能拿不到做我女伴的报酬。”
　　“钟秘书不给我，我就朝你要。你可不能死。”乔乔抽泣着，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让情绪冷静下来，“你会开快艇吧？我们得去把控制室夺下来。”
　　“嗯。”云以深点点头。

　　外面闹了那么久，控制室一直没有动静。按理说，在这茫茫海洋上，船长是不可能轻易放弃驾驶舱的。云以深将落在地上的枪捡起来，和乔乔蹑手蹑脚地靠近控制室。
　　云以深用长脚猛然把门踢开，步枪端在手上护身。乔乔则站在他身后，将萤火之泪握在掌心。
　　然而，当他们把门打开后，眼前却是出乎意料的场面。
　　船长躺在控制台的椅子上，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头，已经死了。两个人大惊失色。
　　子弹从窗外射进来，在这家土著自制的快艇正前方，一架豪华的白色快艇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在了夜色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云以深低声说道。
　　“看来我们是蝉，食物链的最底层喽。”乔乔感觉精疲力尽。
　　“别动！”乔乔和云以深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道蹩脚的英语口音。
　　他们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刚才已经晕过去的东南亚人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手里举着一枚□□。
　　“你别冲动。”云以深对他说。但是那个人听不太懂，情绪更激动了几分。
　　“你别冲动。”乔乔把云以深的话用土著话讲给东南亚人听，“你看到了吗？我们有神力相助。只要你说实话，跟我们合作，一起驶回岸上，我们就不会伤害你。船长是谁杀的？”乔乔问。
　　“对面的人给我们钱，让我们偷那块石头，但是刚刚他们却开枪打死了我爸爸。”东南亚人指指对面的豪华游艇，情绪已经失控了，“同归于尽吧！我爸爸已经被你们杀死了，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他说着，将炸弹一拉。
　　“喂！”云以深大吼一声，将乔乔向后推，然而一切已经太晚，炸弹在他们眼前爆炸了。
　　乔乔只记得云以深把她向后一推，然后他的身体挡在她前面——
　　之后，极为明亮的红色火光就在她眼前绽放了，火光里映亮了对面豪华快艇的旗帜，旗帜上的图案由一颗星星和一个三角组成。
　　“那个图案是，索普代特，天狼星女神？”一个疑问在乔乔心里转了一下，继而，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她陷入了昏迷中。

　　在黑暗中，乔乔儿时的噩梦再次袭来。
　　那是一个夏季的夜晚，年幼的她趴在父亲膝头。父亲一直对着电脑核对实验数据。她像只小猫一样把手捂住键盘，小脸儿挡住屏幕。“爸爸，爸爸。”她奶声奶气地叫着。
　　“乔乔自己玩一会儿，爸爸还有工作要做。”父亲专注于数据，平静地对她说。
　　“哇！”乔乔遭到冷遇，哭了出来。
　　“乔乔……在难过吗？”父亲英俊却缺乏生气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夹杂着伤感和喜悦的表情。
　　“爸爸不理我，爸爸不理我！”乔乔委屈地喊道。
　　“乔乔不要生爸爸的气，爸爸爱你。”父亲紧紧地抱住了小小的她，“爸爸会努力学会你拥有的感情。不过爸爸很笨，在没有学会之前，你不要嫌弃他好不好？爸爸爱你。”
　　“爸爸不会难过和生气吗？”乔乔天真地问。
　　“嗯，这是我的生理缺陷，而你是拯救这个缺陷的奇迹，我的小公主。”
　　乔乔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摸了摸父亲总是平静的面孔：“爸爸好可怜啊。”
　　“爸爸不知道怎么逗你开心，也不懂你的心情，甚至有时候，无法判断是否爱着你。爸爸一直担心你会过得不快乐，甚至想过，要把你托付给一位极其深情的朋友，但还是无法割舍，这应该就是地球人所谓的感情吧，也是我们天狼星人一直追求的。”
　　乔乔似懂非懂地听着，然后哭着说：“爸爸不要不要乔乔！”
　　“爸爸不会不要乔乔，爸爸会保护乔乔直到最后一刻。”
　　父亲英俊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感的起伏，但乔乔在父亲温暖的怀中，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之后，父亲带着她，走过黑暗而狭长的走廊，就在他们即将一脚踏出那段黑暗的长廊时，背后的实验室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父亲用身体盖住了她小小的身躯，挡住了烈火和冲击波的袭击。
　　“爸爸！”年幼的乔乔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惨叫。
　　“爸爸会保护乔乔直到最后一刻。”父亲说
　　“你没有丢下我，我也永远不会丢下你。”云以深说。
　　昏迷中，乔乔的耳边不停地回荡着父亲和云以深对她说的话，爱和噩梦一直轮回一般在她的生命里出现。
　　乔乔在无尽的黑暗里痛哭起来。

　　乔乔从半睡半醒中醒来的时候，身处一片不知名的小岛浅滩。
　　她的周围空寂无物，成片阔叶林黑黢黢地耸立在远方，黑叶猴的叫声不断传来，银河蜿蜒，与她平行而对，宇宙仿佛还在几亿年之前，她仿佛是刚刚诞生在这个蔚蓝星球的新物种，鳍和腮还没有退化，手和足却已经生长出来，一只红唇的蜥蜴女，一条神话里于深海孤独歌唱的美人鱼。
　　乔乔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儿。她的父亲在三十年前，随着好望角的“神迹”从遥远的天狼星来到这里。
　　有人曾经猜测，在地球的进化史上，最后战胜所有对手，成为如今我们称之为“人”的这个物种的祖先，就是地球猿人与外星人的混血种。这种假设，被无数科幻小说和网络奇谈引用，至今无人能够印证。
　　但人类物种的第二次革命，确实在三十年前，悄悄地开始了。人类基因的进化轨迹，很可能将被外来力量强制改写。乔乔的出生，就是这场无声无息的实验的里程碑。她证明了天狼星人可以与地球人结合，并且会重新组织两者的基因，产生全新的后代。
　　危机中，乔乔基因里的无穷潜能被激发出来，瞬间她的身体生长出近似鱼类的构造，她能够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自如地在海洋中遨游数十公里，萤火之泪挂在她的右手手腕上，那是父亲的飞船飞向宇宙的秘钥。
　　一切都指引她重回父亲的故乡，只要她肯，她甚至可以在这个夜晚展翅飞翔，飞到她一直独自生活的小屋，飞到那附近隐藏的飞船内。作为能量开关的萤火之泪将启动父亲的飞行器，它将直冲云霄，远离地球引力，开启一段令人心潮澎湃的旅行，在宇宙中创造一个虫洞，载着乔乔瞬间回到多少光年之外的天狼星。
　　只要她愿意，多年的夙愿将美梦成真。
　　只要她愿意。

　　乔乔挣扎着从沙滩上爬了起来，用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云以深！”
　　她记得，在无意识的状态中，她一直没有放开云以深的手。就像云以深在最危急的时刻，一直挡在她前面一样。
　　她在黑暗中呼喊了很多声，没有得到回答，但她依然很快就找到了他。
　　云以深白色的西装上染满了血，几十公里的海洋遨游也没能冲淡他身上的血迹。他的脸上泛起死亡的铁青，任凭几个小时前他还眉目温柔，气质温润，此时却再难有一丝生命的温度。
　　“云以深！你起来！”乔乔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的身边。她全身炙热，然而发烫的手指颤抖着拥抱住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云以深……为什么要救我？！”乔乔发出可怕而绝望的嘶吼。愧疚、爱慕、对命运的愤怒、对温情的不舍，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几乎什么都不曾得到过。
　　她全身伏在柔软的沙土里，哭到不停战栗。泪水流尽之后，乔乔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我要帮助你，云以深。你不该为了我死在这里，我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去。”
　　她掏出了天狼星的能量之源：萤火之泪。
　　萤火之泪的工作原理，是把世间所有的能量转化成可以传递的模式。所以，它可以作为天狼星宇宙飞船的钥匙，将任何星球内的能源输送给天狼星的飞行工具。同样，它也可以把一个天狼星人体内的生命力——血液，转化为力量，拯救另一个因为失去所有力量而死去的人。
　　然而逝者复活所需要的能量，往往是支持生者生存的全部能量。所以，令死者复活的方法，常常是一命换一命。

　　萤火之泪在乔乔手中闪闪发光，渐渐地，乔乔全身也散发出萤绿色的光芒。她低下头，轻轻吻住了云以深的嘴唇。
　　能量，以这种最古老的方式在两个人之间传递着。
　　在此世生命的尽头，乔乔忽然想起那个在人类世界流传多年的童话——人鱼公主和她的王子。
　　最初读到这个童话的时候，她愤恨、伤心，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人鱼公主不杀死王子和他的妻子呢？为什么她要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那个不认得她也从未爱过她的男人呢？
　　而现在她懂了，所谓感情，就是不顾性命也希望另一个人活下去，希望他得到一份自己无法参与的幸福的欢乐，这让死亡通向天堂。父亲是怀着这样保护她的心情死去的吗？云以深也是这样吗？这短短的一生，无论如何也已经足够了吧。
　　乔乔含泪微笑了起来。云以深，我祝福你。她轻轻地说。
　　她身上的光芒逐渐蔓延到云以深的身上，他被光明笼罩，身上的血迹慢慢回退入皮肤，回溯入血管，伤口愈合，心脏缓慢地跳动，体温一点点上升。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然而这是一个阴天，太阳并没有从云层中一跃而出。海洋的波涛不停地翻卷，世界一片晦暗苍茫。在这个空旷无一人的小岛上，只有乔乔和云以深身上的光芒照彻一隅。
　　代表着乔乔的那一团光芒，渐渐变小、便淡，乔乔感到自己狂跳的心脏和缓了下来，她好累，非常疲惫。
　　“爸爸，妈妈。”她低声呼唤着，“我要去找你们了。”
　　乔乔的意识涣散了开来，她的身躯在不断缩小，整个人不断逆向极速生长，很快，这个少女成了一个蜷缩着的婴儿形态。
　　而在变为这个形态之前，乔乔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爸爸，妈妈，我好像又回到你们都还在的那个时候了。在你们怀里，我是那个最幸福的婴儿。那个时候，多么美好。我再也不用害怕，再也不用挣扎，再也不会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