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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静王闻言一震,他一直在犹豫何时跟哥舒说那件事,现下似乎就是最好的时候。
      “朗儿,等父王登基,你住到少阳院来吧。”
      少阳院自玄宗之后,多为太子居住。
      饶是静王已尽量说得委婉,还是将哥舒惊出一身冷汗。
      哥舒从静王怀里挣出来,跪伏于地。
      他想说些自轻的话拒绝,奈何天生傲骨又说不出口。
      静王怀中突然一空,心中也一空。
      他知道今日若不能打开哥舒心结,日后他贵为九五,父子之间只会更加疏远。
      他也不叫哥舒起身,只问:“朗儿为什么不愿意做太子?”
      这下避无可避。

      哥舒叩了个头,不敢抬起,惶然道:“孩儿从未想过此事。”
      静王又问:“你从前不是最想做父王最出色的儿子?”
      哥舒双肩抖动,泪水一滴滴在地上晕开,犹如花开。
      这些年用酒和泪搅拌的愁,这清冷室中沉积的长夜孤寂,还有他尽全力去忘时不时却毫无防备钻出来当心一口的伤痛记忆,忽如脱缰野马般奔腾而出。
      “孩儿只想当父王心中的好儿子!此心愿已了,别无他求。”
      静王冷声道:“如果本王一定要最心爱的儿子做太子呢?”

      这句话若是叫几年前的哥舒公子听到,怕是为静王死一百次也甘愿。
      但如今在哥舒听来,只觉难以消受,把心一横,道:“父王,太子乃国本。孩儿一来不是世子,做太子于礼不合,二来孩儿现今手无缚鸡之力,且仍有咳血之症,绝非长命之人……”
      “住口!”静王拍案而起,身形如巍峨的小山一样笼在哥舒头顶。
      这是哥舒曾经很熟悉,这几年又陌生的怒火,他有点搞不清他与静王之间,究竟谁在伤谁的心。
      然而静王气成这样都没有对他动手,又让哥舒觉得自己实在该打。

      “朗儿心里还是怨恨父王!”
      静王颓然坐回去,全身委顿脱力。
      哥舒膝行两步,紧握住静王双手,辩解道:“父王息怒!孩儿从未怨恨父王……孩儿……曾经生过父王的气,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静王抽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丝帕,将哥舒脸上的汗迹泪迹细细擦去,直视他目光道:“父王信你是最孝顺的孩子。你为何不能信父王是真心想你做太子?”
      哥舒苦笑道:“孩儿两次毁掉父王大业,如何有颜面居储君之位。”

      静王用力一拽,将哥舒从地上拉起,直接按坐在自己腿上。
      哥舒惊呼一声,想要挣扎,却被静王双臂钳子一样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一直想当父王名正言顺的儿子,如今父王向天下昭告你是最尊贵的儿子,你竟然不敢?”
      哥舒攥紧静王衣袖一角,讷讷道:“我怕……怕父王失望!”
      静王从没像这一刻这般后悔曾经对哥舒说出那些伤人的言语,他用经年累月的冷遇和斥责将哥舒的骄傲和自尊一点点磨尽,现今就算他把心掏出来给哥舒,哥舒也只会瑟缩着后退,甚至落荒而逃。
      他要如何才能让哥舒相信,他心里是多喜欢他这个儿子。
      “朗儿!自你出生到现在,父王从没对你失望过。从前父王确实不喜欢你阳奉阴违,自作主张,做错事还要砌词狡辩。因为这性子,你也挨了不少打,还被父王伤了很多次心。但父王再气你,心里还是当你是好儿子。也因为当你是好儿子,才对你诸多苛责。更因为当你是最信任的人,才受不了你对我欺骗隐瞒,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父王的意思是……您一直都很喜欢我?”哥舒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喉中咯咯作响,脸上似哭似笑。自父子俩和好之后,静王还从未见哥舒有这样外露的情绪,不免被他的样子吓到,急抚他肩头安慰。
      哥舒避开静王眼光,烛光在他面上闪动,映出一道道金灿灿的溪流。
      “父王不用说这些来哄我。我最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儿子。从前我执意插手您的大业只是想求您注目,这几年不敢再越矩是怕惹您不快。我这样既无大志又任性妄为的孩子,在您心里会是好儿子,我自己也不信的。”
      以哥舒近几年对静王的恭谨,这样的言语几乎算得上顶撞了。静王却巴不得哥舒将心中深埋的委屈发泄出来。哥舒一向是最好哄的,甚至可说是太好哄。就算断筋之殇,静王也不过用个把月温柔细致的照料就一扫父子间的阴霾。哥舒根本不需要他明白表达歉疚,他也就没能鼓起勇气将该说明白的对哥舒说个明白。
      他倚仗哥舒对他的感情获得原谅,却始终没有给哥舒感情上的倚仗。
      哥舒心中仍脆弱得禁不起任何波澜动荡。

      “朗儿这跟是父王怄气?”
      静王还是决定用百试百灵的“哄”。
      哥舒不吭声,不否认也不承认,眼泪倒是暂时止住了。
      静王乘胜追击道:“听话的儿子未必就是好儿子。虽然父王从前很想儿子们听话些,但太听话的儿子实在不像我。我还是更喜欢不太听话性子却像我的儿子。何况父王去哪里找朗儿这样对父王一心一意的好儿子?”
      静王的话实在动听,哥舒只觉身子发软,浑身一松,整个人倚进静王怀里。
      “我有些醉了……”
      自然,一重意思是真的醉了,一重意思是听醉了。
      静王怎会不懂。
      “睡吧!父王陪着你!”

      哥舒心满意足闭了眼,忽又睁开,道:“阿奴……”
      静王用手掌笼了他眼睛,道:“他还能少人伺候。明早醒来,也叫他知道,世上最疼儿子的只有亲生爹爹。”
      哥舒的睫毛在静王掌心刷了几刷,轻颤着不再眨动。
      静王的话自然也有两重意思。
      一重是说他对哥舒,一重也是说哥舒对阿奴。
      血浓于水。
      哥舒也没想到,第二天阿奴睁开眼哭着找的人,是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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