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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失♂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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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那日起,章然就再也没来找过甘棠,甘棠百思不得其解,每每在窗下看书玩耍时,总要抬起头朝大门打望一下,不过除了瑛姑和秀姑,以及师姐棋怡,再也没有人进出过。
她这么心不在焉的,旁人难免注意到,到了腊月中旬,瑛姑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啊?”甘棠微张小嘴,没想到自己被看穿了,不过这种事自然是不好外说,只低眸摇了摇头。
她不愿意说,瑛姑也不能多问,只好开导道:“姑娘若是觉得心闷,明日正好是腊月十五,离除夕还有半个月,按照传统,未婚少女可以去城外的寺庙求姻缘,特别准呢,你也当是去熟悉熟悉,散散心。”
姻缘?甘棠又是摇头,她心里剪不断理还乱,哪里有心思去求这个。
“大老远就听到求姻缘,咱们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一道鸟儿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米棋怡过来串门了,她毫不拘束地在桌旁坐下,拿出来一个新绣的荷包:“看,为了去青云寺求姻缘,我特意绣了这个呢。”
“哇。”甘棠拿过她的荷包细细端详,针脚细密有秩,水红缎子上的鸳鸯也栩栩如生,不禁好奇道:“难不成你有什么喜欢的人?要特意去求一个。”
“没有就不能求了?”米棋怡气呼呼地夺了回去,“总是要心怀希望拼一拼嘛。”
“好。”受到她的感染,甘棠眉眼弯弯,“我也一同去。”
瑛姑在一旁开心的笑了:“那好,姑娘不会针线活,我给你绣个荷包带上。”
甘棠本想拒绝,但见她为自己如此费心劳力,心里觉得暖暖的,低声答应了。
到了晚上,瑛姑果然就将荷包绣好了,咬断丝线填进去,瑛姑将它递给正在看书的甘棠:“姑娘看看,这个怎么样?”
甘棠接过来,触手是冰凉的丝锦,十分舒服,在灯光下一看,更是喜欢,荷包是用粉色缎子制成的,上面也不是什么鸳鸯戏水,而是一朵朵精致细腻的小花,在枝头绽开。
瑛姑解释道:“这是姑娘名里有棠字,我便绣了花在上面,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的荷包。不过神灵无所不知,你拿去,定然会被发现不是自己绣的,所以姑娘还得自己再绣点什么,要沾上你的气息才好。”
甘棠道了声谢,来了兴致,自己也拿出一股丝线,为了与粉色的花纹区分,选了个灰色,在荷包的右下角,绣上了一个“棠”字,虽然绣得歪歪曲曲,但还是一眼看得出来,捧着荷包,甘棠成就感满满,难怪期待上了床。
到了第二日,米棋怡果然一早就来找甘棠,二人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准备向青云山出发。
甘棠还是头一遭到城外去,和棋怡坐在马车上,有说有笑,说得口都干了,喝了不少水。
到了青云山脚下,前来拜佛的人就不得不自己往上走,甘棠下了马车,抬头望去,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要叫做青云山,青松白云相缭绕,这边是白云出松间,那边是青松破白云,意境悠远撩人,使得她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不过同时下车的别的姑娘似乎就没那么稳定了,叽叽喳喳道:“这么高的寺,居然要爬上去,不还得累个半死?”
“就是,等上去了,妆都花了,菩萨见你那副模样,还能给个好姻缘?”
“嘘,当心菩萨真的听见了。”
甘棠和棋怡相视一笑,米棋怡毫无畏惧之色,显摆道:“我每日蹲那么久的马步,这么点儿路,算得了什么?”
甘棠不甘示弱:“从前我在竹里馆上上下下,粗气都不喘,今日也想试一试,自己是不是变弱了。”
两人嘴上不相饶,脚上功夫也开始了,抛下还在原地抱怨地众人,稳住气息一步步向上登去。
其实这路说累也不见得,不过千多步的石梯,稍微体质好的人都没怕的,只不过京城地势平缓,大家平日出门马车轿子习惯了,又加上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有几分难以攀登。
不过半个多时辰,甘棠和米棋怡同时到达寺庙门口,不愧是香火旺盛,远看寺内,已经是云烟缭绕,众鸟高飞,甘棠站在高处,恰恰面对着东南方向暖暖一片金色的天,厚厚的云层罩在京城上空翻滚,有几束金光乍泄而出,倒真犹如神迹降临。
“你看,日出。”甘棠兴高采烈地指给米棋怡看。
“嘘,小声点。”米棋怡拉了她一下,甘棠这才注意到,原来此刻庙门前还只有她们两人。
“怎么会…”甘棠有些疑惑。
“定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棋怡低声说道,“咱们刚好赶到了人家要走的时机,又逢今天是十五,才没有被拦住。”
甘棠点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米棋怡怎么会懂得这些。
二人向大门走去,守门的小和尚果然拦住了她们道:“二位施主请稍等片刻,不一会儿就可以进去了。”
阳光撒在整座山头,晒得整个人暖洋洋地,“多等一会儿也无妨。”甘棠向下望去,长梯上的下方才有人呢,个个像蚂蚁般向上爬。
寺院的大门突然响了起来,被两位沙陀一左一右打开,中间出现一位华衣妙龄女子,额头坠着璎珞,看起来美艳动人。甘棠本想再偷窥一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看到女子身后的人时,急忙转过身去。
真是冤家路窄。
又是霍寸瑜,持着剑冷着脸,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准确来说,是自己怎么这么犯太岁,哪儿有他就凑到了哪儿。
眼下只有他们几个人,自己断然是不能再逃跑,连动一下搞不好都会引起注意,那厮又眼尖得很,只盼望他今日能够瞎一回,甘棠捏紧自己手中的荷包许愿,菩萨啊菩萨,姻缘可以不要,命得给我留一条。
再瞥了一眼长长的石梯,更加觉得这莫不是天意,所霍寸瑜从这儿长臂一挥,她就可以“咚咚咚”顺着楼梯从山上滚到山下,小命呜呼。
甘棠深吸气,再呼气,吸气,呼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姐说过,他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不敢对她怎样,就算是他真的把自己从这里推下去,师姐和章然也会为她报仇的。
一定要让他日日跪在自己坟前赔罪,受万人唾骂……
“甘棠…甘棠…”棋怡戳了戳她,没有反应,放大了声音,“甘棠!”
“啊?”甘棠浑身一颤,才如梦初醒,见棋怡关切地盯着自己,小声地尴尬开口,“他们走了吗?”
“谁啊?”
“刚才那几个人。”
“早就走了。”棋怡满脸莫名其妙,“你就是在躲避这个?”
“我有些害怕。”甘棠松了一口气,弱弱地开口。又鼓起勇气朝石梯望去,“咦,没有人呀。”
“走的旁边那条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跟咱们平民一般大费周折。”棋怡指了指寺庙外一条,意有所指道,“话说回来,那个黑衣服男的,可真是俊俏,只不过看起来不太好惹。”
何止是不太好惹,简直是非常不好惹。甘棠暗想,却突然回过劲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皇亲国戚?”
“啊,我有说过吗?”棋怡欲盖弥彰地挠头,“我随便说的,方才不就猜测是来的什么大人物吗?皇城脚下,大人物除了皇亲国戚还能有什么?”
说得好像也在理,甘棠有些信服,棋怡岔开了话题:“快进去吧,一会儿人挤起来了就不方便了。”
此时的寺庙内还是空荡荡的,只几位沙陀扫着地,里面的大殿内能隐隐听到高僧敲着木鱼诵经的让人安稳的声音。
棋怡来到寺院中间的古树下,甘棠抬头望去,这书枝干粗壮,即使是冬日,也枝叶繁茂,上面挂满红牌,皆是善男信女抛上去的心愿,甘棠也懒得扔什么牌子,她的姻缘,方才已经用来挡霍寸瑜这个煞神了。
随后二人又各上了一炷香,米棋怡拿起签盒摇了摇,拾起落在地上的签字,面露喜色,甘棠凑过去一看,朱红签子上写着楷体黑字: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甘棠满脸恭喜贺喜,“看来你的姻缘不远了。”
棋怡平日里大大咧咧,此刻却也有些脸红,低声道:“希望如此。”又催促甘棠:“你快摇一个看看。”
甘棠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大寄望,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兴致,也拿起签盒摇了起来,“啪嗒”一声,一根签子落到了地上,甘棠拾起来,翻来覆去地看,渐渐皱起眉。
“怎么,有什么不好吗?”棋怡凑了过来,开口安慰,“这种东西,只是搞着玩儿的,不信就不会灵验。”
“不是。”甘棠眉头越皱越深,“那个吃饱了撑的,将串米糕的木片塞了进来?”
米糕是京城中的一种寻常吃食,是将米揉碎蒸熟凉置后切块而成的糕点,为了方便食用,用木签串上。稍微大一点的店铺,还会在签子上印有自己的店名,比如甘棠手上这一枝,印的是香软酥。
正在敲着木鱼的老僧听到甘棠的话,睁开双眼,手持佛珠,缓缓走到甘棠跟前向她行了个礼,甘棠回礼后才说道:“千般姻,万般缘,施主抽到的是签,也不是签,可终究是缘。”说罢,又回去一下下地敲着木鱼。
甘棠道了声谢,对他说的话将信将疑,搞不好他是为了保住青云寺的体面,强行圆回来呢。
两人都没见过这种操作,甘棠拿出手巾擦了擦,将签放了回去:“算了,也算是个缘吧,有空去吃吃看。”
棋怡不得不佩服她的好心态,提着裙边站了起来,往外走道:“不久就是除夕夜了,一般糕点铺都会推出新品,确实是个去尝尝的好机会。”
直到二人出门,寺庙才瞬间爬上来了不少人,挤得里里外外水泄不通,看来强身健体确实对生活的影响很大,两人一副小人得志。
棋怡扯住正欲往下走的甘棠,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径:“从这里上去,可以看到梅花呢,不如咱们瞧瞧去吧?”
甘棠打算张口拒绝,毕竟方才霍寸瑜出现过,但又想起他走的是下山的路,或许早就离开了,自己也想去看一下,应该不会怎样吧?甘棠抱着侥幸心理。
青云寺在山的半山腰靠下,而后往上便是漫山的红梅,向上爬得愈高,红梅便开得愈烈,香味愈浓。甘棠二人差不多爬到了山顶,满眼的红花烂漫。
棋怡有些饿了,靠着一棵树坐下揉脚,碎碎念叨:“看来还是练的不够,难怪阿溪师傅还不教我别的功夫。”
“你了不知道,那些功夫,使起来好看,练起来可费劲了呢,没有个三五年的基本功,可练不好。”
“啊。”棋怡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还要那么久。”
甘棠懒得接话,放任她自怨自艾,环顾四周,寻找哪一棵树开得最艳,好去嗅一嗅。定睛看去,树林的最边上,有一颗开得及热烈的梅树,甘棠提着裙小跑过去,“咻”地一声,原来是一条灰色的小兔子窜了过去。
她的注意顿时被转移了,甘棠放轻脚步,徐徐向它走过去,踩在落木上,难免有清脆的破碎声,正在吃草的兔子警觉地转过头,又猛地窜远了。
“唉唉唉。”甘棠在后面追着,她不过是想看一下而已,干嘛跑的那么快。
她象征性地追了两步,打算放弃了,谁知在下一秒,厚厚的落叶下竟然是空的,甘棠一脚踩空,失去了平衡,尖叫着向下摔去。
在意识到自己踩到崖边落木的瞬间,甘棠紧抱住自己的头,埋在膝盖处,缩成一团,扑通扑通滚下去。
听到她的尖叫声,不远处棋怡匆匆站起身,循声找去,在崖边上看到新踩出的溜痕,忙探头望去,几十米高的崖下,幸好有落叶护着,坡度没那么陡,甘棠才只是擦伤。
“甘棠,你有没有事?”棋怡急得趴下了身子,冲她喊道。
甘棠动了动身子,除了手腕处与脖颈上的擦伤,似乎并无大碍。开口大声回复她:“没有。”
“那你看旁边有些小路,可以扯着草上来。”
“好。”甘棠站起来,“嘶”地抽了口气,原来不是没事,她的脚还是扭到了。
得知她的情况,棋怡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路太窄了,正常人都难以下脚,就算是她下去,搞不好也只能帮倒忙。
“你先坐下休息。”米棋怡突然想到了法子,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弹,向天空放射出彩色的花火。
!甘棠惊得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这不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吗?
难道米棋怡的真实身份是…魔教教主?武林盟主?门派高徒?
一盏茶的功夫后,甘棠被陡坡上方的声音拉回现实。
“有什么事?”一道冷硬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记得。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寸瑜
甘棠脑中乱成一团麻,霎时间思绪万端,他们两个人,早就认识,那…棋怡之前装作不熟悉的样子?棋怡到底是为什么跟她做朋友?
甘棠缩在崖下的角落里,坐在地上画着圈圈,她没想到!
正暗自哀叹人生反复无常时,上头突然响起了拔剑的声音。
杀人灭口!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甘棠抬头向上看去,果然是霍寸瑜拔出了他的三尺长剑,凌空向下跃起,依靠着长剑与石壁的摩擦,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腾然降落到了甘棠面前。
甘棠一句话也说不出,直直盯着他手中的长剑,唔,这剑方才一通磨下来,想必已经达到了见血封喉的地步。
霍寸瑜本想趁机讥讽她两句,但见她眼光无神地盯着前方,不由得皱了皱眉,屈膝蹲下.身来:“吓傻了?”
甘棠点点头,能不傻么,毕竟这么锋利的剑,就算是见血封喉,那也得痛吧。
竟然怕成这样,这可不像一贯胆大妄为的她,霍寸瑜心中有些柔软,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头安慰她。甘棠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霍寸瑜满脸冰霜地收回了手。
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怎么摔下来了?”
“追兔子。”甘棠呆呆应到。
“追兔子。”霍寸瑜鄙夷一笑,“我看你就像个兔子。”
听到这话甘棠本想雄起,怒斥其“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转眼又想到自己当前的处境,可不就是兔子,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不说话。
她脸上还沾着灰,做出这幅模样的确是有些凄惨,霍寸瑜不说话了,收起自己的剑,转身背对着甘棠蹲下:“上来。”
甘棠总算是脑筋转过弯来了,他是来救她的,不是来杀她的。
此时还哪管什么新仇旧恨,恩怨纠葛,强稳着身子扑到他的背上,脆生生欢喜道:“谢谢你!”
她呼出的热气直直扑在他的后颈,沿着衣领直钻入背心,霍寸瑜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猛然站起,咬牙切齿道:“搂着点。”
“哦。”甘棠欢欣地搂住他的肩,只要能救自己出去,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霍寸瑜拖着她,走在陡峭的小壁上,将剑插在地上攀登。
甘棠觉得自己似乎太让他费力了,良心上有些内疚,迟疑道:“不如你还是放我下来,再去找人一起来救我吧?”
“你闭嘴。”霍寸瑜几乎是要吼了出来,这个费事精。
“哦。”甘棠乖乖闭上了嘴,他不想听,她就不说吧。
棋怡死死在上方盯住二人,生怕他们有什么闪失,眼看着霍寸瑜背着甘棠一步步攀爬了上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到了地面上,甘棠满怀感激地挣脱着从霍寸瑜背上单脚跳了下来,他挑眉看着甘棠在原地蹦蹦跳跳,本想奚落她果真像一条兔子。
脱口而出的却是难掩的关切:“另一只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