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失去了刘同学的袁小花陷入了对人生的迷茫当中,她突然觉得,她会失去所有的一切。
连这么死缠烂打的刘同学都会决绝地说走就走,那除了她妈之外,还有谁不会这样呢?就连她妈,也有说走就走的那一天。
袁小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想越崩溃。
她一崩溃,就开始作到升级。
她联系了好久不联系的她爸,劈头盖脸地问:“你老婆以后不会因为怕我分你财产而买通杀手杀了我吧?!”
她爸莫名其妙地问:“你先说你是谁啊?”
袁小花撕心裂肺地说:“我是你女儿啊!你有没有良心!你光要你儿子算了!算了!就当咱俩互相都没存在过!”
她爸想了半天,想起来了,问:“你是不是缺钱了?你要多少?你要结婚了吧?要嫁妆?”
袁小花冷笑:“你就怕我要钱是吧?我要过你的钱吗?”
她爸也火了,任谁凌晨两点接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都会火,骂道:“不是你说你不要的吗?!不是你让你妈不联系我吗?不都是你说的吗?!你有病啊?!”
袁小花想了半天,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就有些底气不足地嘀咕:“我那时候才几岁啊……”
她爸说:“管你几岁,我怕你再拿菜刀让我滚。”
袁小花挂断电话,更崩溃了。她想,我爸都是这样,这还是亲爸啊,虽然我跟他不亲。
袁小花痛定思痛,决定要感受家庭温暖,缓和被那两个男人刺痛的心。她决定搬到她哥家里住。
她哥哥的家里人口很多,有老婆,女儿,儿子,亲爸,后妈,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兄,嫂子,侄子,侄女,以及袁小花的妈。成分复杂,矛盾突出。
袁小花她妈是为了照顾她哥哥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才搬过去的,没办法,她哥的后妈有自己的孙子孙女,才不肯帮忙多带一个。
袁小花过去的前三天,大家都对她挺客气的,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走,她终于恢复了每餐一碗饭的食量,甚至还有所增加。
三天后,大家都装不下去了,矛盾集体爆发。
除了袁小花之外,所有人都在吵架,从早吵到晚。你对我说话语气重了,你根本不跟我说话,一点点小事你也怪我,一点点小事我不怪你,但我必须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很委屈,这个说要跳楼,那个说要跳河。袁小花她妈拉着袁小花说她嫂子对她不好,袁小花她嫂子拉着她说她哥疑似外遇,袁小花她哥拉着她说她妈跟她嫂子要把他逼疯了。
袁小花彻底崩溃了,她想悬梁自尽。
在中国吧,大部分人没有抑郁症这个概念。
就像食物过敏一样,绝大部分人只要自己不过敏,就会没有这个概念,会觉得这些个小年轻居然说吃海鲜会过敏吃水果会过敏吃花生居然还能过敏?!矫情。我就偷偷给他吃一吃,看他会不会死。
哦,真死了。这孩子真可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呢?造孽不咯。肯定是缺少锻炼,现在的孩子都不锻炼,身体素质差。
袁小花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抑郁了,当她再一次找闺蜜哭诉的时候,闺蜜也烦了,说:“要不然你去看看医生吧,我觉得你像抑郁了。”
袁小花真去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只要去个人医生就为了增加业绩说人家是抑郁,反正医生说袁小花是抑郁。
袁小花本来不抑郁的,一听就顿时抑郁了。
她拿着药回家,开始担心吃了药有后遗症,不吃药会治不好。
这么一想,她就更抑郁了。她开始幻想八百年前踩了人家一脚,万一哪天那人想起来这回事会不会跑过来砍她。
她不能看新闻,不然全世界的恐怖事件都要在她生活的方圆五里之内发生了。
她幻想了一万件坏事,只幻想了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她在辞完职并且独自搬出去住的那天晚上,在回家的漫长路上,幻想着,说不定她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刘同学坐在那里,对她说,咱俩私奔吧。
袁小花心想,那我肯定不能就这么答应他,我要冷淡地让他滚蛋,但他肯定不会轻易滚蛋,我就要他写保证书,保证他以后再犯他就是小狗,然后我再假装不情不愿地原谅他。
袁小花想了一路,把自己心里想得特别美,然后她回家开门关门反锁,一路上连个鬼都没看到。
她靠在门板上哭了半个小时,边哭边反省自己,怪不得写小说也不红,当编剧也失败,就这点出息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她都二十五岁了,一个人能有几个二十五年呢?说不定只有一个呢。
从那一天开始,袁小花彻底地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暂时也没什么必须要联系的人了,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儿。她每天都躺在床上发呆,从早躺到晚,再从晚躺到早。
偶尔她也有打起精神的时候,那就是装修队队长打电话跟她吵架的时候。装修队队长先让她铲掉保温墙,然后又要她再糊一次墙,装修队开的价格特别高,高到袁小花怀疑他们是故意在铲保温墙的时候不告诉她铲完了还要糊,早知如此她就不铲了,铲的时候又要花钱。
事实上,袁小花在交完装修预付金之后,余额宝里只剩下了五十块五毛钱,实在没钱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鼓起勇气出门找新工作,稿子也写不出来,只能省吃俭用,所以她拒绝让装修队来粉墙赚额外的粉墙费,她找了外面的师傅来粉墙,便宜一半。
装修队长就不高兴了,变着法儿地找袁小花麻烦,阴阳怪气地说:“我跟你说过这个粉墙要粉好,你让我粉,我绝对能给你保质保量的,你非得要找别人来粉,我就没去管了,今天来一看,这怎么要得呢?那我就没办法继续做了,耽误工期不能怪我的责任。”
袁小花在半死不活中找到了一丝丝暂时活下去的勇气,伸长脖子如斗鸡一般地抠着手机回复说:“我以为至少您会稍微负责任地看一看吧,虽然没让您赚这笔钱,但我也是付了全程装修费的,实在抱歉那师傅没粉好,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别人说什么是什么,那师傅说他能做好我就信了,就像你们装修公司说全程你们都会盯紧每一个流程,我就真的也信了一样。那我会吸取教训了,以后绝不会轻易相信你们了,不然我还以为每一个敢接装修活儿的人都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呢。”
他俩在群里针锋相对地互骂了一下午,直到装修公司负责人出来打圆场,这才各自悻悻地关手机。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袁小花都在绝望中昏睡,然后因为装修队长的电话而燃烧起继续活下去撕逼撕烂对方的短暂勇气。来啊,互相伤害啊。
后来,她去工地视察水电定位,装修队长姗姗来迟。四目相对,两人虚情假意地笑了笑。
房子是袁小花的,也是刘同学的。袁小花一直以为她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她听说很多恋人会因为装修而分手,她努力避开这种事。可是他俩等不到装修就分手了。
袁小花也不知道该怎么装修了,刘同学当初还签了个全省最贵的装修公司,现在想想真是日了狗。
但袁小花还有着最后的没什么意义的尊严,她不想去找刘同学讨论这件事,贵就贵吧,以后反正是她自己住,凭什么她就不能住好一点的呢。
没钱有没钱的活法儿,老天爷总不会活生生地逼死一个人,一个人总不能活生生地被逼死。
她买了一袋面粉,每天烙饼吃,加一颗鸡蛋就好。
变天了,但春装太贵,袁小花只有一件能穿出门的薄长袖,一旦洗了没干,就只好穿三件短袖,瑟瑟发抖地假装她不是很冷。毕竟,这比穿厚毛衣要显得正常一些些。
她的朋友们变着法儿地叫她出去玩,玩玩玩,好像玩一玩能解百毒。
她瑟瑟发抖地裹着短袖去了,瑟瑟发抖地玩了,回来吃点感冒药,继续躺着。感冒药又涨价了,她只吃得起五毛钱一板的那种,大概就是吃一点心里安慰作用。
生活似乎没有了任何的激情,就是一潭死水,还是夜市大排档后面的那潭死水,冒着臭气,滚着邪恶的巫婆的毒药里才会有的泡泡。
她写不出任何东西了,失去了想象力。这是她从有记忆开始,第一次失去想象力,太可怕了。她开始怀疑那些从来都没有想象力的人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靠单纯的坚强活下去的吗?
她拿出白月光的照片来看,可白月光却突然不再是她的缪斯了,她看着那张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刘同学其实比白月光长得好看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唉,也无所谓了,人活着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袁小花觉得她要疯掉了。
袁小花的朋友们觉得她已经疯掉了。
朋友就是朋友,开始想办法治疗她,吃药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大家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她玩,拉她出去玩,玩玩玩。能请到假的就请假去玩,请不到长假就邀请袁小花纡尊降贵过去玩。
袁小花心想,这个世界真好啊,大家都真好啊,对我都真好啊,可是我为什么这么不好呢?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能拿什么去回报他们呢?算了,这个以后再想,当务之急是装作我很开心的样子去跟他们玩吧。
她希望她自己能够开心,但这并不是希望就能做到的事情,她无法控制自己每天睡不着的时候失眠,睡着之后难以醒来,无穷无尽的噩梦,间歇性的耳鸣,幻听,头疼,没有食欲,胃痛。
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她一边觉得死可以解脱,一边觉得畏惧死亡,最后想起她妈还在,指望她哥来养她妈的老不现实,她就只好勉为其难地把比划比划手腕的修眉刀片放下了。
袁小花特别感谢她妈,不然她都没办法这么顺利地为她的懦弱找到一个如此道貌岸然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