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遥传》饮雪来

3、第 3 章

　　翌日，养心殿。
　　容裕懿坐在案前认真批复着折子，不时用手柔柔太阳穴，昨夜宫宴他似是贪杯，今晨在庆贵妃的南宫醒来，已不记得昨夜的事。
　　“万岁爷，银杏殿的暗卫回话。。。”太监李榕小心翼翼的启奏，谁叫这银杏殿的事要是皇上不知道会发脾气，知道了更要发脾气，今天可是揣着十二分的小心。
　　果然，容裕懿的语气冷下来，只啜了声，“说！”，手上继续批着折子。
　　“是，暗卫说，昨夜，宫宴还未结束，遥主子就携婢女回殿，可不久后，”李榕停下来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无恙，才继续道“四王爷赶到银杏殿，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后离宫。”
　　容裕懿在听到四王爷时手上的动作已经收紧，“他们说了什么？”
　　李榕不用想也明白容裕懿的“他们”指谁。“回万岁爷，四王爷慰问遥主子的身体，遥主子贺四王爷大婚。。。”李榕话还没说完，容裕懿已经怒不可及的扶掉了案上的所有折子和墨盘，“好，好，好，她昨日连看也不朝朕看一眼，却心心念念老四大婚，她当真是。。。”容裕懿已无法说下去，咳嗽的满脸通红，“传话下去，撤走银杏殿暗卫，朕以后不想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是。”李榕看着容裕懿急怒攻心的样子，心里思度着是否真的要撤走暗卫，毕竟遥主子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别人不知，他李榕可是一清二楚。

　　转眼入冬，银杏殿的银杏树早已只剩光秃秃的枝干，满园飘飞的金色银杏叶也已经枯萎，有的陷进泥地里，有的被小婉拾到一起准备和着柴火一起烧。
　　“主子，下雪了，主子，快来看”小婉雀跃的声音传进来，把梨遥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回。入冬了她的身体好像更差了，他们佟家世代生活在上清水秀的江南，京城的冬天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熬，加之现在银杏殿是冷宫，吃不饱，穿不暖，被欺负着连碳火也只能分到很少的一些，她和小婉白天几乎不敢用碳，只留到更冷的晚间才敢生火。梨遥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薄袄，深吸一口气，才敢打开门往外走。梨遥一眼便看见了园子里那颗梅花树，已经有花骨朵在含苞，这是今年的初雪吧，要等梅花开，还得再下两三场雪。
　　梅花开的时候，是嫣儿出生的时候，他说他的小女儿生下来就像梅花一样粉扑扑的，香香的，四个月大的孩子笑起来眉眼弯弯，故取名容嫣。她的月子是在最冷的节气里坐的，他心疼她受了一场罪，银杏殿里整日碳火不断，她生产后睡的不实，他便让太医院的人调制不伤身又助眠的香料，那香料是紫色的粉末，她称为紫香。那颗梅花树和银杏树之间，一个小小的秋千，雪落在秋千上，融化成水，澿湿了木质的小板。是他为嫣儿做的，亲自挂在了梅树和银杏树之间，嫣儿两岁时，夏日里他常常午间过来，把嫣儿抱坐在秋千上，慢慢的摇，嘴里哄着，“嫣儿，给父皇笑一个好不好，喏喏喏，飞高高了，嫣儿”梨遥坐在软榻上看着他们父女俩，嘴边是收不住的笑意。
　　殿外稀稀疏疏的声响打断了梨遥的回忆，只见李榕领着一众太监缓步走进。李榕在看到梨遥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要说以前的遥主子因为从江南北上，是不同于北方女子的娇小可人，皇帝甚是宠爱，遥主子也由太医院专人负责调理身子，气色红润，温婉可人。而今，她本就娇小的身材瘦的感觉冬衣宽大了许多，脸也削尖儿，眼神冷淡疏离的看着李榕。
　　“奴才给遥主子请安”李榕心里惶恐不安，可皇帝确实至那日后，再也没问起过银杏殿，他也就将暗卫撤走，这两月余也风平浪静，今日见到梨遥，李榕却莫名慌乱起来。
　　“李公公，多礼了。”梨遥没有动，语气淡淡的。她不是没看到李榕的表情，想来他们安排的暗卫已经撤走了吧，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她这幅样子大惊小怪。他是终于放弃监视她了吗，因为心里已经笃定了她的背叛。她原以为心早就麻木了，没想到就算是碎掉的心，也会痛。“李公公到这冷宫来，有什么旨意？”
　　李榕忙弓下身，“回主子，奴才奉旨来采摘一点梅花朵儿。”
　　梨遥不解，转头看他，李榕不得不答，“南宫庆贵妃娘娘，如今怀有两月身孕，害喜严重，偏生喜爱梅花糕的味道，御花园里的梅树都被奴才们摘光了，所以。。。奉旨来叨扰遥主子。”李榕说在再含蓄，梨遥也不会听不明白，是他让来的。她也是有过身子的人，怎会不明白害喜的女人的感受，可她的嫣儿就是很乖，除了快生产那两月有点反胃，从怀上开始她的胃口都很好，容裕懿每次都贴着她大大的肚子亲昵道：“皇儿真乖，将来父皇一定把你捧在手心儿里疼爱。”而如今，她的嫣儿呢，埋在冷冰冰的土里，哪里还有捧在手心儿的父皇。梨遥赶紧压下心里的酸涩，“李公公请便吧。”说完似是感觉很疲累，想进屋休息，刚一转身，听见一声响动，原是一个小太监，为了绕到梅树后面去采摘，把秋千的一根绳剪断了，秋千哐的半落在地上，发出大的声响。
　　“你这狗奴才，只叫你采摘梅花朵儿，谁叫你剪这秋千”李榕作势要去踢打那太监，梨遥出声打断了，“李公公，他也是为了贵妃娘娘，一时心急，这秋千本也无用，剪了就剪了吧。”说完梨遥不再多看，径直往内间走去。只小小一段路，梨遥却觉得脚步千斤重，着一进门，梨遥就瘫软在了地上，眼眶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淌出，“容裕懿，你又有自己的孩子了，那我呢，谁来赔我一个嫣儿。。。”怀孕两月，不正是蔚阑庆舒生辰那晚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