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旧曾谙》寒敬尧

9、玖

　　暖风吹动，芙蓉浦荡起层层碧翠的波浪，舞动袅娜娉婷的花魂。潋滟水光中，满塘的莲花在午后热烈的太阳底下饱满而张扬地开放，释放了江南整个夏日的梦魇。
　　莲舟过，流水残，潋滟旧曾谙……
　　童年的歌谣，唱响在梦里江南。一叶莲舟，轻悠穿梭在田田莲叶间……

　　从梦中醒来，我已是泪流满面。柏舟，江南……
　　你总算醒啦！
　　是个熟悉的声音，却不是皇上，不是柏舟……透过眼里的迷蒙，我看见了他。
　　我怎么在这里？我……还活着？
　　是，你还活着，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如果你就这么去了，让我到哪里去找我梦里的莲花？
　　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
　　柏舟！我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慌乱地呼喊。柏舟，柏舟，我看见他倒在了我的面前，看见他向我伸出手臂，看见他眼中的眷恋……柏舟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有柏舟？柏舟，柏舟……
　　他将我抱住说莲花，你冷静下来，你还很虚弱！
　　我把他推开，慌忙地下床往门外跑去。
　　他死了！
　　仿佛一个定身咒，我僵在了原地。什么……你说什么？……柏舟……死了？
　　不！！！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我歇斯底里地大喊，用手紧紧将耳朵捂住。不！不会的，我们要回去江南，我们要过完一生……柏舟怎么会，怎么会？
　　莲花，我救下你的时候，他已经倒在血泊中了，浑身都在流血……莲花，节哀吧，相信他也不愿意看到你如此伤心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安排他们同时出现，让我进退两难，又同时带走了他们，让我肝肠寸断？柏舟，皇上，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样丢下莲花？回来，你们回来呀……我瘫倒在地，勉强用双手撑着无力的身体，泪水在地上溅起苍白的莲花，一滴，一滴，又一滴……
　　莲花，你还有我！
　　他扶着我的肩，在我耳边说道。我抬起头，看向他怜爱的目光。是啊，那天柏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莲花，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可是柏舟，现在的你呢？怎么不在我身边？从衣袖中拿出那方素洁的帕子，婷婷的莲花被沾染着殷红的血液，开的那么饱满那么壮烈……柏舟，帕子，你也忘记了吗？
　　莲花，他们走了，我在你身边，我会好好地守护你，守护你，莲花……

　　夏荷又殁，雁再南归，孤独的天际，是否有寂寞的英灵在叹息？
　　国姓已改，庙堂也更，昨日的种种，化为烈火焚过的灰烬，秋风一吹，灰飞烟灭。
　　唯有那一行行雁阵，向着江南的方向……或许，在江南某个村庄外的芙蓉浦，一叶莲舟，在等着莲花的开放。

　　又一声凄厉的哀鸣传入耳畔，坐卧病榻的我望向窗外。那是只孤雁，在孤单的苍穹划过孤单的伤痕。如今的我，成了皇子妃，仍然生活在深宫之中……回首一生，从采莲少女到贵妃，从前朝贵妃到如今的皇子妃，真如梦一场。
　　心头一阵凉意，我忍不住咳嗽起来，手中的帕子上，那朵红的凄美壮烈的莲花，又勾起了深埋在心底的伤痛，那阵缱绻抑郁，浓的化不开，挥不散。
　　外面侍奴通报二皇子到。他从外面进来，在我榻旁坐下。
　　莲花，今天可好些了？半年来一直都是这般憔悴，真叫人担心，更何况现在有了身孕，更要要注意保重身体才是啊。
　　我浅浅笑道，病由心生，我的心，已经被打上了死结，这病，是医不好的了。他的脸上流露出哀伤，转而说道，莲花，别胡思乱想，等你病好了，我一定带你回去江南……我轻轻一笑，将目光飘向湛蓝而凄清的天际，江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记的娘亲曾经告诉我，我只能是开在江南芙蓉浦的莲花，我的魂魄，注定三生三世徘徊在粼粼水光中……
　　看着我日渐失神的目光，他英气勃勃的眉间堆起几丝惆怅，他说，假如柏舟没有死，你现在一定会很幸福吧？
　　我忽然望向他，平静的眼波中带出了一股凌厉。
　　柏舟……他还活着，是吗？
　　梦里，柏舟在对我笑，他告诉我说，莲花，我在等你，一直在江南等你……
　　他不言语，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眼中，有股哀伤。我低下头，抚摸着素洁的帕子，跟那朵血染的莲花。
　　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淡淡的说。
　　莲花，我答应你……
　　谢谢……
　　谢谢他对莲花的这般垂爱，谢谢他答应了莲花最后的请求。
　　他拿起我的手，深深地和我对视着，我看向他，轻轻浮起淡淡的微笑……

　　昨是今非望无尽，生死相隔两茫茫，解愁肠，度思量，人间如梦，倚笑乘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