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旧曾谙》寒敬尧

2、贰

　　当荷塘里的莲花吐出第一缕芬芳时，热闹的夏日也便来了。
　　娘说得没错，莲花是属于夏的。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满塘的娇嫩摇曳在清远的香气中。暖风细细，莲叶田田，江南的纯美华丽在碧翠的华盖中翻飞。
　　莲舟过，流水残，潋滟旧曾谙……
　　轻盈小舟，载着我的歌，在莲叶芙蓉中游荡。我撑着小桨，如江南每一个贪玩的小妞一样，在暗香浮动的午后，恣意徜徉在芙蓉花间。额上渗出的细密小汗被我用娘绣给我的帕子拭去。帕子洁白的底色上，一朵饱满婀娜的莲花也绽放出动人的姿色。我有点心花怒放了，娘说，我也是江南的一朵莲花啊。这一刻，就如同自己的灵魂在波光中与这些娇艳共舞。
　　又一阵风吹开层层水碧，手里的帕子随风飘入了水中。紧接着“扑通”一声，我落入了水中。我要去捞，那是娘给我的，上面有朵荷花是娘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之于我是弥足珍贵的礼物啊！可是当我捞到帕子，才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我不会游泳！我挣扎着，扑腾着，原来温柔的水将要淹没我的生命，原本灿烂的日光霎时变得惨白……死神狰狞地在我头上盘旋，于是我奋力地呼喊，求救，我不要死掉！江南的梦还没有结束，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江南，还有江南之外的世界，我还没有看够，我不要就这么悄然离去……
　　是一双有力的胳膊，将我从死神手中抱了回来。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我看见他的眼睛，仿佛有阳光从那里透射出来，在彼此目光对接的那一瞬，我冰冷的身体竟流过了一阵暖意。他用研究似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微笑。我的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他，好漂亮——那时的我只会用这样一个形容词来描述一个人长得好看，我也仅仅只用它来形容娘的。他的笑也是那么动人心魄，我的心，似乎有点感动……
　　他叫柏舟，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男人：
　　丫头，在想什么？你的眼睛里，为何藏着一弯朦胧的月亮，是那么的迷离动人？
　　我还记得当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像一只小鹿般乱撞。我低下头，晶莹的水珠从额前的发梢滴落。我说我叫莲花，就住在这个江南村庄中。
　　他又笑了。他说这是天意。我是荷塘里随风轻舞的莲花，而他便是荡漾在水光中的莲舟，莲舟采莲，所以柏舟救了莲花。我将头埋得更低了，是怕他看见我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脸颊。
　　他是南下为皇上选妃的大人，于是我叫他柏舟大人。
　　选妃是干什么？我好奇地问他。他回答说就是选漂亮的女子作贵人呐。我又问那我能选去吗？他笑着捏着我的鼻子说丫头你还小。小吗？可是人们都说我是出落得比芙蓉还要好看的大姑娘呀，娘也说所有的江南女子都不如我美呢。
　　骄阳晒出了他额上的汗珠，我拿出手帕，悄悄给他擦去炎热，他接过手帕，看到了上面绣着的莲花。莲花，你就为了它而落水吗？我点头。真的那么重要吗？嗯，娘说帕子上绣着我的心，莲花里藏着我的梦……
　　太阳西斜了。他说莲花，刚你唱的歌谣很美，能给我唱一遍吗？我高兴地清开嗓子，让圆润悠远的歌谣荡在芙蓉花间，将一只柏舟，一朵莲花的宿命记在了那年之夏。
　　莲舟过，流水残，潋滟旧曾谙……

　　又有谁人知晓，柏舟采莲，却有一朵，注定错过他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