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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第2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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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陆双生将沈纤月的事同尹代壹说了,尹代壹没说甚么,只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露出疼惜。她本应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在这诡谲多变的世上,要伪装成一个刀锋般的人,老天爷何其残忍。
陆双生看到他眼中的疼惜来,立刻岔开话题,问君莫问同玉宸的事。尹代壹便陪她去韶华宫,此时,月上柳梢头,正是一天里寒气降临的时辰,而君莫问就那般坐在紧闭的门口,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陪着黑黑的大殿中的玉宸。
陆双生看不下去,想去劝君莫问回去,尹代壹拉住她的手,柔声道:“让他在这里陪着罢,这样他心里才会好受。”
陆双生点了点头,两人回中室殿,尹代壹又命人给君莫问送去衣服。
到了第二日早晨,陆双生原本打算出城去打听孙成玦的下落,谁知柳青梧同翟空庭来道别,说要走了。陆双生便等着他们向尹代壹辞行后,一同出城。
临走时,翟空庭似是犹豫不决像有甚么话要同她说。翟空庭向来性格爽朗,不是这般磨叽犹豫的人,陆双生不晓得他要说甚么事,便好奇的问他。在她几次的催问下,翟空庭终于道:“当年护送你同陛下出玉门关,我曾将孙公子写的一封手书给你,你还留着呢吧?”
怎么会丢呢,她一直贴身放着。
她点点头,问:“这信怎么了?”
翟空庭意味深长道:“你好好存着,那是孙公子留给你的。”
陆双生道:“我知道,我会好好保存的。”
按理来说,话已说出口,翟空庭应当如释负重,然而他却依旧心事重重的告别去向尹代壹辞行。
陆双生目送他们离开后,便命人给他们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自己则将一件亲手缝的貂裘包好,打算见了孙成玦时给他留着。
然而等了许久,却还不见柳青梧同翟空庭,她便打算出门去看,谁知同匆匆赶来的阿兰若撞上。阿兰若看到神色匆匆的她,眼中陡然闪过一抹狡黠。
陆双生问道:“找我有事?”
阿兰若自顾自进了门,陆双生只得跟进去,进去后,阿兰若蓦然开口说道:“你神色匆匆,是要出城去打探孙成玦孙公子的下落吧?”
陆双生沉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阿兰若笑了笑,扬眉道:“当然关我的事了,因为我知道他在哪里?”
陆双生脸上的神色紧了紧,逼问道:“成玦哥哥他在哪里?你快说。”
阿兰若收起脸上的笑,神色变的凝重起来。“我方才听翟空庭同陛下说起他,你这个成玦哥哥,对你真的太好了。”
陆双生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急切,只冷冷道:“他们了甚么?”
阿兰若叹口气,接着道:“你知道为甚么你逃到京城以后,杀手再没有出现么?”
“为甚么?”
然而,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她好像陡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孙公子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他父亲,他提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要用自己的死换你的生。”
“成玦哥哥,你的脖子怎么了?”
孙成玦摸了摸脖颈,笑道:“我想练剑保护你,却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险些伤了自己。”
那殷红的伤疤在她眼前闪现,孙成玦的脸冲出她的脑海,那话,就如同是昨日说的一般,那么清晰的在她耳畔回响。
陆双生只觉浑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被抽离,那种感觉,像是有人用针一下一下扎在心上,痛的她眼前一片模糊。
阿兰若的话继续传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彻夜不眠,手中握着你的青龙宝剑守在你的床边,生怕有人闯进来伤害你。如果那时真的有人闯进来,他一定会拼了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你。”
眼泪似决堤的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陆双生扶着椅子,却依旧站不稳。
阿兰若继续道:“后来你为乾陵出头,重了沈纤月下的毒,命悬一线,而解药,只有尹云清才有,孙成玦为了救你,答应尹云清的条件,用自己的余生换了解药来给你……
”
陡然间,像有千万道雷电自头顶劈下,陆双生单薄的身子只晃了几晃,便无力的向地上倒去。阿兰若眼疾手快,扶她坐进椅子里。
“为了不让你内疚,他让所有知情人将这个事实瞒了下来。他宁可让你恨他怨他一生,也不愿你带着内疚活着。”
陆双生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指甲陷进肉里,鲜血顺着手心滴落到衣服上,一滴一滴,鲜艳刺眼。眼前的一切早已模糊,只余孙成玦惨白的脸孔,在她模糊的视线里那般清晰,那般刺眼。她想要大哭出声,却发觉嗓子里有甚么堵着,连声音也出不来。
“孙公子为了你承受了太多,而你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到真相,就连他的死,你竟都不知道。”
“甚,甚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陡然站起身来,紧紧扯住阿兰若的衣领,怒吼道:“你再敢胡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杀了你。”
阿兰若冷笑一声:“到现在,难道你还不能接受真相么?你被寒溪所伤那日,孙公子为了阻止尹云清去追杀你,被尹云清一剑杀死了。他死了,死了两年了,就为你。此刻,他的尸首怕是已余森森白骨了。”
陆双生剧烈的喘息着,但依旧接不上气,她只觉眼前一阵阵眩晕,抓着阿兰若的手一瞬间就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怎么也使不上劲。
“你胡说,你骗人,成玦哥哥他不会死,他没死。你到底居心何在?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然而,原本的怒吼,出口时却成了无力的质问。
阿兰若推开她的手,道:“在城外的乱葬岗,你去找罢。”
话毕,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终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陆双生喉咙深出传出来。她顾不得甚么,只跌跌撞撞的出门,一路向着城外的乱葬岗跑去。
寒冬的清晨,白色的霜花铺满路面和周围的枯草树木。凌冽的寒风肆虐着刮来,森寒刺骨。密密麻麻的雪粒,拍打在脸上,像针扎一般疼痛。
然而一路跌跌撞撞而来的陆双生,却像一块木头一般,不知道冷,不知道疼,只管向前跑着,眼前全是孙成玦的脸,挥之不去。
她恨自己,恨老天爷,恨这世道,恨世间万物。
他的成玦哥哥,不应该就这样死了,他同她,甚至连就道别的话都没有。
怎么会,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连给她弥补的机会都没留。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面对这个绝情的她?
她那时那么恨他,连同他好好说句话都不曾。
可如今,她应该找谁说去?
雪粒变成了鹅毛大雪,将乱葬岗笼罩在一片白色中,天地一片苍茫,她冲进乱坟堆,却不知道哪个是孙成玦的坟墓。
凌冽的寒风撕扯着她的衣衫,她就那般站在寒风大雪中,无助的望着一望无际的乱坟岗。
蓦然间,耳畔回响起孙成玦的声音,似乎在唤她的名字,隔着重重风雪,她抬起沉重的双脚,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终于看到了,那墓碑上醒目的“孙成玦”三个字。
一路上所报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于呜呜的风雪声中,她似乎听到心碎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抱着墓碑跌坐到坟墓上,她轻轻唤了声:“成玦哥哥!”
等着他像从前一样应她。
然而过了许久,除了狂风暴雪声,再无其他。
她将嘴紧紧贴着坟墓,再次唤道:“成玦哥哥,你在吗?”
依旧没有人应她。
她坐起来些,开始一下一下的扒土,一声一声的唤“成玦哥哥”。
每挖一点,大雪很快就覆盖了新土的痕迹,手指已不知何时磨破,土上沾满鲜血,她却毫无知觉,只知道要将里面躺着的人挖出来,应她一声“生儿,我在这里。”
然而那土却是那般的厚,不管她怎么挖,却依旧深不见底。
最后,她终于无力的爬到坟堆上,口中依旧喃喃叫着“成玦哥哥”。
孙成玦这一生,就只为她一个人而活,从未为他自己活过一时一刻。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乃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正应了这首词。
一夕如环,
曾有最辉煌的时刻,那么圆满皎洁。但一朝别去,永远留下遗憾。如果能够像天上的圆月,长盈不亏,那么,我作为冰雪,将不惜为你融化。
鬼唱秋坟,纵使能够令恨血化碧,只是挽歌唱罢,心上的愁和痛,仍旧不能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