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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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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似乎看出了江云的窘态,先开口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的风筝落在了树上,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根长杆,嗯,把它挑下来?”
江云心中一阵激动——他竟然跟自己说话了,还那样客气,真是不可思议呀。江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哦,有,有的,我给你找找,哦,你过来坐吧,我给你拿凳子。”
说完这几句,江云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怎么就这样语无伦次呢,你要镇静啊,不要出丑啊。可她越这样想,心情就越紧张,一个平常人看似很简单的事,对于她来说却变得如此艰难。
“王子”倒显得很轻松随意,真的随江云走进林子,左右打量一番,惊奇地问道:“哦,你在种花?你是一个人住在这吗?”
江云忙不迭说道:“是,我一个人,给山庄种花。”
“哦,那你是山庄的员工了?”男孩又问。
江云不敢看男孩的脸,只盯着他的长腿,答道:“是的。”
男孩的长眉微微上挑,说道:“你的胆子很大呀,敢一个人住在这儿,不害怕吗?”
一句你不害怕吗让江云心头一热,眼泪差一点掉下来。她还从来没听见别人这么问过她,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男生。她把头扭到一边,极力忍住泪水,告诉自己千万不要丢脸。
幸好男孩没有再问,他大咧咧地坐到花圃旁的一摞砖块上,好像并不着急取风筝,倒兴致勃勃地欣赏起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来。江云站在一旁,偷眼看着他,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她十分渴望这男孩能留得久一些,她甚至不想给他找长木杆,因为这样的奇遇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了,能跟他多呆一会儿也是幸福。
有谁能理解江云此刻的心情呢?一个离群索居的青春少女,不管她漂亮与否,首先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对爱的渴望一点也不比别人少,这跟她的外表无关,跟她的身世无关。难道地位低下就不配追求爱了吗,长得不漂亮就不配追求高大上的心仪对象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首先她有这个权利,谁也剥夺不了,无论命运多么无情,生活多么残酷,都剥夺不了。
男孩欣赏了一会儿,忽然呵呵一笑,跳起身来奔向木屋的旁边。江云不知所以正纳闷,男孩已经拉着一根长木条转了回来。江云这才想起那是自己架爬山虎剩下的木条,放在屋旁,没想到他眼睛这么尖。
男孩举起木条,一边挑树梢上的大蜈蚣,一边说:“这木条就是给我准备的吧,怎么这么合适呢?”说完自己先笑了。
江云这时紧张的心情稍微松弛了一些,兴奋中又夹着一丝惆怅。因为男孩拿到风筝一定就会离开,他们的缘分到此就结束了,以后也许永远也不会再见。
果然,在江云胡思乱想之际,男孩已经把风筝挑了下来,他把大蜈蚣搭在胳膊上,一手扯着风筝线,冲江云道了声谢,转身就走。二傻子却不干了,它以为这不速之客拿了自己家的东西,跟着男孩叫个不停。
江云喊住二傻子,望着男孩的背影,心中一阵疼痛。就在男孩已经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不知怎么,江云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勇气,她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等一等!”
男孩站住了,回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江云,不知她要干什么。江云这时却又紧张起来,又开始语无伦次了:“请,不要走,哦不,你走吧。”说完,江云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嘴唇发紧,口干舌燥,她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男孩犹豫一下,向江云招手道:“我去放风筝,你也一起来吧,帮帮我,要不还得挂树上,这里树太多了。”
江云一阵狂喜,小心脏跳成了鬼畜视频。但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表现出来,矜持地犹豫一下,才慢慢走向男孩。二傻子似乎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已经跑过去冲着男孩拼命晃尾巴了。
等江云走近,男孩把风筝摇把交给她,让她拿着,自己在前面举着风筝试风向。幸福来得太突然,江云感到晕乎乎的,似乎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男孩颀长挺拔的身躯矫健地在前面左趋右转,不时告诉她放线收线,声音温和而动听,就像大哥哥一样。江云心里仿佛灌了一瓶四个加号的蜜汁,都甜透了,二十年来她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可真正的幸福还在后面。就在男孩聚精会神摆弄着风筝的时候,突然双脚陷进了一个坑里!他大叫一声,但为时已晚,不但双脚,连小腿都陷进去了。这还不算什么,接着一股难闻的臭气扑面而来,江云顿时省悟:那是她为了防拾垃圾的老色鬼而挖的一个陷坑,里面灌满了屎尿,上面用树叶掩盖着,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竟然让自己的王子先着了道。
江云惊叫着跑过去,男孩已经从坑里跳了出来,双脚双腿屎尿横流,臭气熏天,男孩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举着大蜈蚣,不停地跺着脚,满脸的不知所措。
江云此时倒冷静下来,她用心迅速盘算,几秒种后就做出决定——一把拉起男孩,飞快地跑到花圃前,那里有一根长长的自来水管,是平时浇花用的。她抓起水管,冲着男孩的双腿就喷。暮春的早晨尚有寒意,男孩被冰凉的水一激,浑身发抖。他弓着腰,双手平伸,龇牙咧嘴皱眉,活像一只惊恐的大公鸡,蜈蚣风筝也没拿住掉在地上,被水冲得一片狼藉。
江云一边给男孩冲水,一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觉得此刻的他已经不再遥远,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想着想着,她不禁笑了起来。这似乎有点不厚道——人家倒霉你却在那高兴,可江云哪里管那么多,现在的她真是愉快极了,真想放声高歌一曲。
终于把男孩腿脚上的秽物冲干净了,江云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又风风火火地把男孩按坐在一把小木凳上,命令他赶紧脱掉鞋袜和外裤,然后进屋拿出自己的一双鞋和一张花床单。
男孩还在犹豫着不脱,江云的女汉子脾气发作,上去几下就把他的鞋袜扒下来,扔进洗衣盆里,放一点洗衣粉,三下五除二就洗好了。
男孩见状,只好把外裤也脱下来,只穿着个小三角,抱着胳膊站在那,囧态百出。江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又拿起水管对着男孩的光腿冲洗过去,冰凉的水把男孩刺激得跳起来,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听自己的王子惨叫,江云心疼了一秒,可这时没工夫婆婆妈妈,她拿起一块肥皂往男孩的腿脚上涂抹,然后再拿水管冲洗,反复做了三次,才拿毛巾给他擦净,并帮他围上了那个花床单。但江云的鞋实在太小,男孩只穿进前半只脚,脚跟都露在外面。这一身打扮活像济公下凡,江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抓起他的裤子扔进盆里。
男孩坐在那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苦笑着自我解嘲道:“没想到你这里竟然机关重重,怪不得你敢一个人住在这儿,看来的确很安全。”
江云也不好意思把真相告诉他,就岔开话题,问一点自己最想知道的。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试探着问他。
“哦,我叫苏静雨。”男孩答道。
“苏静雨?怎么写呢?”江云接着问。
“苏是江苏的苏,静是安静的静,雨是下雨的雨。”苏静雨边说边比划。
“苏-静-雨。”江云小声念着,突然眼睛一亮,说道:“你猜我叫什么名字?”
“那我哪里知道啊,你又不告诉我。”苏静雨苦笑着埋怨道。他现在已经被江云摆弄得再也帅不起来了,竟然低声下气像一只受了气的小猫咪。
看着苏静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江云真想过去抱住他,跟他来一个最亲密的接触。这个欲望在她心底翻腾了好几次,最终被她的自卑压了回去——她暗暗告诫自己要慎重,现在还不到时候,要慢慢来,急不得的。不过看起来这个时刻已经不远了。
此时她已经洗好了苏静雨的裤子,把它搭在树杈上,然后坐在苏静雨身边,跟他保持一定距离。趁着苏静雨不注意,她赶紧用手把头发往前额推了推,形成刘海,这样会使自己更妩媚一些。然后努力调整自己的五官,并用手托着腮,嘟着嘴,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可爱,更迷人。破衣服来不及换了,就这样吧,好在苏静雨也是一身狼狈,大家谁也不嫌谁。
做好上述微调,江云才说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更甜美:“我嘛,我叫江云,长江的江,云彩的云。”
“江云,江上的云彩。”苏静雨念叨着,忽然笑道:“咦,你发现没有,你的名字有云,我的名字有雨,在一起就是云和雨,挺和谐的。”
“哈哈,你答对了,奖励一个微笑。”江云做出小鸟依人状,趁热打铁说道:“你听过一首歌吗,叫做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当然听过,是孟庭苇唱的,很好听。”苏静雨回答,并反问道:“你会唱吗?”
“当然,这是我的保留歌曲,你想听吗?”江云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那不是紧张,而是喜悦。
“是吗,那我就洗耳恭听呗。”苏静雨现在变得软绵绵的,不再是刚见面时的那个硬朗的帅哥,亲切感倒是增加了几倍,跟江云像是老熟人了。
江云已经完全放松,她感到自卑感在飞快消退,自信心在迅速增强,觉得可以跟苏静雨平等对话了。她要趁机把多年隐藏的唱功展示一下,这是她无数个不眠之夜练就的绝技,今天终于有机会拿出来,而且还是唱给自己喜欢的人,她一定要卖卖力气。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的心里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在风里伤透了心,
不知又将吹向哪儿去。
吹呀吹,吹落花满地,
就是找不到一丝丝怜惜,
飘呀飘,飘过千万里,
苦苦守候你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