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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22回/二部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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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的白日沉夜,没有了你的体温——
我才发现,原来阳光也会冷。
即便是放不开,那又如何?
任凭我望穿秋水,你也不会再回来。
可、断不去的思念,每过一日,我越怀念你的好、你的笑,你的情。
但我没资格了。
「陛下,这些是今日朝上的折子。」
「放在那吧。」韩靖袭没从书堆里抬起头,平静的开口。
「是。」福轩小心翼翼的将一迭山般的折子放在窗边,看了一眼从沈洛卿被红发童老带走后,再也没有动过任何摆饰的房,悄声的退了出去。
把这里留给他吧,他只剩下这个。
韩靖袭只剩下,沈洛卿曾经待过的房、曾经睡过的床、曾经穿过的衣。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他自己。
他就像是把自己包进一层壳里,拒绝再接受任何的干扰,只希望可以永远,锁在这个还仅存一点两人回忆的房里。
还能留下什么,都是一种幸福,至少对现在的韩靖袭而言。
洛卿,你知道吗?这真的很难受。
韩靖袭阖上一本折子,盯着一旁仍山堆般的折子,呆望了一响,才又拿起下一本,继续写着。
我还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了,洛卿。
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多久?
我还有没有资格,问你过的好不好?
与你重新牵起红线的那个人,你找到了吗?
他对你好吗?他知道,你最喜欢白色的衣服吗?他知道,你最喜爱吃酸的吗?
他知道,你总是需要温柔的拥抱吗?
还有,他会比我更爱你吗?
「我根本……放不开你啊……洛卿……」
只要韩靖袭专心到一定程度,他就会开始想着沈洛卿。有这么多问题,他想知道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
不要有任何人,抢走他的洛卿,好吗?
如此自私……洛卿一直都接受着这样的自己,但是,他还会吗?
我会比谁都要爱你,能抱着你睡,能宠着你笑,能牵着你的手,一直。
可是,缘分断了,洛卿。
但为什么我的思念,我的依恋,我的手,没办法放的开?
韩靖袭举起那只,已经少了一截小指的手,觉得身体像是有着无数的空洞,风吹进掠出,把他所有的感情与生命都带了走。
好想,再见你一面。
沈洛卿服下断缘之后,在红发童老卷起的一片红花雨中,从此失去了身影。顷世国师再度被仙人救走了,这样的传言在全大陆迅速的传遍。
从那日之后,韩王将皇权一分为二,由清平王共同理政,这一消息更让所有国家为之一震。向来集权于一人的皇,居然自己分散权利,交给同是皇族的王爷管理,这在所有帝王家世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其实,韩靖袭是想把皇位完全传给清平王的,但是清平王大力抗拒,最后只让他勉强接受了一半。
交接皇权后,韩靖袭再也不愿步出朝阳殿一步,所有早朝、等面会,全都由清平王负责。
虽说清平王与韩王的手足之情,确非以往帝王之家那般无情。但仍有人质疑,韩靖袭就真的不怕大权旁落吗?
听到这样传闻的韩靖袭,轻轻的笑了。
「全部拿去都无所谓。我就是因为这个,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一头银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着苍白。
过去我一直追求的东西,在你面前一文不值。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
除了曾经抱过的你。
早春慢慢的进入了夏季,五月的梅雨。
韩靖袭依旧跨不出朝阳殿,所有上书的奏折都放到他的寝房里。
他醒着的时候只一直批阅奏折,直到身体累得撑不住,才昏睡过去;醒来之后,再继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皇兄,你把所有的折子都拿走了,我改什么?」踏着梅雨季特有潮湿的空气前来,清平王走进韩靖袭的寝房。
「你不也讨厌这工作?」韩靖袭没抬起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过。
「我是讨厌没错,但没办法看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清平王叹气,把韩靖袭眼前所有的折子一把扫到地上。
「你!」
「去找他吧。」
韩靖袭顿时回过神,一口气提起正要责难时,清平王却将一本折子扔到他面前。清平王抛过自己带来的折子后,从地上抱了好几本奏折,拍拍灰尘,站直身体对韩靖袭说道:
「这些东西我帮你改几天,你走吧。」语毕,他便抱着沉重的奏章走了。
韩靖袭瞪着那本、白绢布包着外皮的折子,手指颤抖的翻了开来——
你知道吗?我好想见你。
梅雨季的雨,终于落下了。
滂沱,湿冷,而有个人在这样的大雨中,策马狂奔。
你知道吗?我好想见你。
已顾不得一切。
「真急呢……」清平王叹气,召来福轩的胞弟,福德。
「陛下有什么吩咐?」福德恭敬的跪下,从王爷的称呼也改成了陛下。
「吩咐伶俐的几个人,去保护我皇兄,还有替他准备会用到的东西吧。」清平王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挥去了福德。
一世孤寂,皇兄。
见了他或许你会更痛苦,可是,你大概不在乎了吧?
「皇兄……仅祝,一切平安……」幽幽一句,埋没在震耳的雨中。
今年,雨下的好大,像是谁在哭泣。
覆盖了整片天空,布满顷世所有土地的大雨,是夏季来了。像是夺走了所有的声音,街上再无一人,茶馆、旅店、檐廊之下,所有人擦着身上的雨珠,抬头望天。
都是无言无语,潮湿的空气与夏季特殊的气息,人们望着灰色漫雨的空——
静静祈祷。
饱足的生活、幸福的笑容、平稳的生命、还有,一点点奇迹。
可不可以全世界都没有悲伤?
韩靖袭鞭策着马,一刻不停。
从皇城之外数十里路的小村庄上山,他将马随便的丢在山脚,踩着泥泞的泥地一步步往上。
泥巴沾了他高贵的衣,雨打湿了他一头白发,寒冷冰冻着他的皮肤,但是他没有放慢过速度。
雨水沿着俊美的脸部线条滑下,衣裳吸足了雨水,变得好重。他继续走着,眼底闪着一点点荧光,在山林之中张望。
你在哪里?
伸手拨开横阻的枝芽,左手小指的伤口浸了雨水,开始微微犯疼。粗操尖锐的树芽在他的手掌与身体划下了数道小伤口,但他浑然不知,只是一直找着。
大雨依旧滂沱,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你怎么不打伞呢?」雨中,怀念的声音传来。
韩靖袭转过身,虽然千寻万找,但见到的那一剎那,心仍旧狠狠地纠痛。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沈洛卿仍是一身白衣,撑着伞,就站在他面前。那头长发被高高的盘了起来,红润的脸上那双澄净的眼眸正看着他。
还是那样出落男女的美。
但韩靖袭在沈洛卿眼中看到了陌生。彷佛他的生命从来没有自己参与过,他对他而言,不再是深爱,也不是仇恨的谁了。
陌路,他们形同陌路。
沈洛卿看韩靖袭完全没反应,就只是定眼的看着自己,觉得奇怪。他上前直觉伸出了手,抚上韩靖袭的脸颊。
「好冰。」他抬头,看着眼前这名长相俊美却一头白发的青年,总觉得有种熟悉感,但那股熟悉感,却让他感觉指尖传来了酸麻的痛楚。他收回手,把手里另一把伞递给韩靖袭。
「我在山下买的,反正师傅也不常出门,你拿去用吧。」沈洛卿对他笑笑,侧过韩靖袭的身,与他擦肩而过。
毎日毎夜思念的人,近在咫尺的脸,灿烂如华的笑容,韩靖袭好想伸手抱住,却动也动不了。
他看着沈洛卿,侧过他的身、肩膀擦过了他的手臂,一头黑发微微飘起,从风跟雨的空隙掠过,擦肩。
错身而过。黑丝飘荡,韩靖袭想要伸手抓住一缕,却只能任其滑去。
轻声的脚步被雨所掩盖,在沈洛卿消失在朦胧水气之后。韩靖袭听着,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他低下头,发现雨水的温度居然是烫的。
洛卿的眼底,再也不会印上他的影子。
洛卿的脚步,再也不会会他停留。
「不要走……」良久,大雨之中仅剩下这声呢喃。
赫然发现,原来还有泪。
不,是雨。
韩靖袭仰头,铁灰色的一整片天空,飘着大雨。
什么时候,雨水也有了温度?
「洛卿……」
他想笑,可是却扭曲了面孔,紧紧闭上双眼。大雨打在身上都会作疼,他却好希望可以让疼痛麻痹。
这就是,你所感受过的痛苦吗,洛卿?
睁开眼,大雨之中的男人拿起手中的伞,缓步离去。
还能见你,已是奢侈。
你过的很好,比跟我在一起时更好吗?
韩靖袭站在那间竹屋不远处,目光随着同一个身影移动。
他看着沈洛卿辛苦的打水,好想上前帮他接过那个沉重的木桶;他看到沈洛卿拨去额上的汗,他好想把他拥进怀里。
他看到他面着阳光,愉快的扬起笑容,也跟着不自觉的扬起笑。
你现在很快乐吗,洛卿?
河边柳处轻拂,千条万絮飘动,像一幅壮大的画。而沈洛卿就坐在河岸,赤着的脚在水里拍打,悠闲的晒着阳光。
薄透的白色麻杉随意的拢在身上,沈洛卿就像只晒了阳光的猫儿,舒服的瞇起眼,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
感觉……心情好轻松。
沈洛卿仰起头,瞇着眼睛看着天空,今天没下雨,蓝色的空中飘着几片云,悠悠的飘着。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师傅说,那是因为他喝了某种药的缘故。当他问师傅为什么自己会喝那种药时,师傅只是摇摇头,对他说都是为了救他。
沈洛卿只记得,自己从现代世界到了这边的世界,然后接收了沈二公子的身体,接着,就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从他醒来之后,红发童老跟他说,他是他以前走散的徒弟,沈洛卿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沈府为什么又不能回去,面对红发童老对他的照顾,也就自然而然的留下了。
其实,呆在这里也不错啊?住在山中的竹屋里,平常没人来打扰,平常红发童老还会敎他一些医术,偶尔也会敎他使毒,不过他都当作是打发时间罢了。
平静的生活,是他一直响往的,现在还多了像家人的师父,就算永远都回不去现代,也没关系了。
不用面对寂寞的房间,不用被生活的现实压垮肩膀,能够这样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这就是沈洛卿一直希望的。
但他挥不去心中某份空虚。
「师傅,我到底忘了些什么?」
「忘了、不要记得会对你比较好的事。」红发童老笑笑,照例又出门散步了。
红发童老没有告诉沈洛卿,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曾经的信任,曾经的深深爱过,曾经被狠狠伤害,曾经——
一颗心,碎到无法再拼凑。
那条你曾经相信过的红线,还是断了啊、徒儿。
红发童老回头望了眼遥远的竹屋,摇着头叹气。但是,情蛊发作之后还能活下来的人,只有沈洛卿而已。
男子那一日的坚决浮现在他眼前,毫不犹豫的挥刀落下,笑着流泪。
一句、只要他活。
可惜,都晚了……都晚了,所有的早知道,都没有意义。
姻缘翻转过来,竟成孽缘,非得要走到最后伤害彼此的路上不可。
原本,该是段刻骨铭心的爱,却以他的遗忘与他的孤寂收场。
「用光了……所有的后悔,是吗?」红花卷起一片飞扬,红发童老带着沈洛卿走时,那个男人,静静的站着笑。
断去的红线让他一世孤寂,让他再也无法拥抱深爱的人,受尽折磨直到孤单的凋零为止。
韩靖袭站在那边,已经半天了。
他贪恋的看着沈洛卿所有的一举一动,将他的所有姿态都刻在心上。
毎一日,他都会早早起身,然后站在这边看着沈洛卿工作。
沈洛卿早上打完水后,就开始炊米煮饭,偶尔红发童老会敎他煎些药材,但大多的时间,沈洛卿都是坐在柳树下赤脚浸着河水,静静晒太阳。
「今天看来不会下雨的样子……」沈洛卿举起手遮挡刺眼的阳光,喃喃自语。
师傅又跑出去散步了,竹屋里的医书、毒书他也都翻了遍,没什么事做,悠哉的有些无聊。
随手他抽掉系着一头长发的钗子,甩了甩头,飘荡的黑发在空中摇曳着,他伸伸懒腰之后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一倒。
天空,好蓝。
枕在长发上,沈洛卿顺手捻来一缕黑丝,放在手里把玩着。这头黑发越来越长了,可他却不知怎么地,舍不得剪短任何一吋。
好像有谁说过,他最爱他的这头长发。
是谁呢?沈洛卿翻了个身,缩起身子闭上双眼。清风拂过他每一吋肌肤,轻柔的呼吸着,初夏,蝉已开始缓缓鸣觉。
鼻尖充斥着竹林清爽的气息,沈洛卿突然觉得好困,闭着眼不自觉就睡着了。
同样的清风、同一片竹林里,韩靖袭一头银发照着与沈洛卿共同的阳光,沉默的看着。
刮起的风抓起他的衣襬,同样也飘动了沈洛卿的黑发。
他还记得很清楚,那一头秀发握在手里的触感。
韩靖袭挣扎了很久,艰难的跨出第一步,心情忐忑的往沈洛卿走去。
只是,想稍微靠近一点看你而已。
趴在地上轻声呼吸的人儿,越来越像山中的精魅了,随意拢着的衣服露出底下白皙的凝脂,纤细的手腕指节间透着嫩红,闭上的双眼看起来如此地无忧无虑。
「洛卿……你还会接受我的道歉吗?」
韩靖袭蹲下身,想要伸手牵起地上的黑发,但手却僵止在半空中,许久,才用力的握起拳收了回来。
韩靖袭苦笑,解下身上的外挂,轻轻盖在沈洛卿身上。
距离如此相近,可我却害怕碰触你。
我是不是,已经没有资格再抱着你了?
「你还活着……就好……」轻叹一声,韩靖袭悄步的离去,留下依旧沈睡的沈洛卿。白日渐渐西下,澄蓝的天空烧红了夕阳的橘,竟抹出一片漠紫苍蓝。
感觉得身体有些微凉,沈洛卿的睫毛跳动了一下,睁开了双眼。傍晚了吗?他茫然的起身,发现身上有件没见过的衣服,滑落。
沈洛卿疑惑的拿起那件衣服,发现上面隐约还残留着阳光的热度,烫烫的,像吸饱了所有的温度。指尖拂过衣领,突然觉得眼角有些酸酸的。
好熟悉的温暖。
「为什么呢……」紧紧将衣服抱在怀中,沈洛卿埋头其中,泪水突然落了下来。
痛得温暖,心脏。
他松下全身的力量,仰望着一大片紫色渲染着蓝的天空,大红色的夕阳漫漫的摇晃在空气之中,像水波。
沈洛卿嗅到一丝雨前的湿气,抱着那件衣服,起身走回竹屋。初夏的凉风吹拂在竹林之间,像某首悲歌,发出悠悠的萧声。
随着夕阳沉没,雨带着夜晚一同到来。
沈洛卿在竹屋内,望着窗外拍打着哗啦作响的大雨,手里仍拿着那件不知名的衣服。雨丝飘进屋内,稍稍沾湿了他的脸庞,他仍是看着大雨发楞。
「什么时候会停呢?……」他其实并不讨厌下雨,只是雨中的寒冷,总让他有些难受。师父说,他体内的寒毒清了病根,以后不会再惧寒了。
可是,他现在却觉得冷。
沈洛卿伸出手,手掌朝上接着雨水,打在手心上的感觉像是有人在弹着,水珠汇集在他手掌中,又不留情的滑落。
一滴一滴,从他的指间、手腕的线条滑走。
「我是不是……真的忘记很重要的东西?」他静静收回手,甩去水珠,关上了窗。
远处,有个人撑着伞,没落的看着那扇窗的闭起。
「何必呢?」雨里,老者的声音沉沉压过了雨声。韩靖袭转头,看到红发童老站在自己身后,一脸严肃。
「我只是……想再看一眼、再看他一眼……」
韩靖袭的呢喃被雨声穿破,碎落一地的涟漪。
他回头,看着没有沈洛卿身影的竹屋。
只是看到他的手,他都会心痛。
「他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你了,你何不放下?」红发童老抛下韩靖袭,往竹屋踱步而去。
放下?
韩靖袭无奈的笑了。
即使可以放下,他也不愿。
「我答应他了,会陪着他下半生。」即便沈洛卿不记淂他,即使他永远也不会再爱上他,他也会一直陪着他。
我答应你了,洛卿。
「如果月老已经重新帮他牵了段红线,你也无所谓?」红发童老这句轻喃,韩靖袭没能听到。
真的能无所谓?
这一夜,雨下得好大。
沈洛卿展转难眠,红发童老回来之后,他还是问他,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你为什么一直想知道呢?」童老问他。
「无论是怎样的记忆……都有留下得价值,不是吗?」沈洛卿捏皱了手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
「徒儿啊……你曾经,也这样信誓旦旦的跟为师说过,你相信……」红发童老摇头。「但到了最后,你难道真的没有后悔?……」
「师傅?」沈洛卿听不懂红发童老的语意,只知道似乎跟自己有关。
「徒儿……你的命盘,本就诡挶又多变化,从你服药之后,为师更是无法算出你接下来的命了……」
本来就是应死的命,莫名逃过死劫后整个命盘又全部大转,现在,断了缘份之后的沈洛卿,让红发童老竟算不出接下来的命盘。
他这个徒儿,到底是什么特异的命?
「洛卿相信……即使遍体鳞伤,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后悔。」沈洛卿将手里的衣服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到衣箱里。
这件衣服,到底是谁披在他身上的?
恋恋不舍的再抚摸了一下滑顺的外挂,沈洛卿才关上了衣箱。
当他独自睡在竹床时,总觉得不甚自在,一直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像是习惯了睡时都会有的东西,现在却不见了一般,他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淅沥的雨声吵得他睡不着,他觉得越来越烦燥,起身,打开窗户靠在窗边看着夜半的雨景。
河旁飘荡的柳絮被雨打得跳颤着,一片茫茫的雨落在地上打着水花,连蝉都禁了声。他打了个呵欠,闭上眼聆听。
初夏到来的梅雨季,一阵一阵的落着,时大时小,更浸得竹屋的青竹蕴出一种清新的香气。而沈洛卿吹着凉风,不知不觉也入了梦乡。
梦里,他觉得有个人温柔的抱着他,在他耳边好像说了些什么。
他想要听清楚,但是总是没有办法。
所有的声音都糊成了一片,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突然一松,他就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里一样,不停的坠落。
「啊!——」沈洛卿浑身一震,惊醒了过来。是梦吗?他喘着气自问。
低头,他发现了一些东西洒在他身上。
「怎么会有这些花?……」一小朵、一小朵的白花洒在他身上,清雅的香味让沈洛卿捻起一朵,青青嗅了一下。
是薄荷?
清凉的香味让他觉得脑袋舒服了不少,沈洛卿微微一笑,把身上的花都收集好,拿了个东西呈着。
此时他望向窗口,发现已经早晨。
早上了吗?沈洛卿转身走到竹屋的一角,拿起木桶准备到河边打些水。
他顺道看了看屋内,发现红发童老又消失无踪,想大概又是去哪边散步了。
「别乱捡孩子回来就好……」一抹苦笑,他推开门往河边走去。
昨夜落过雨的地仍有些潮湿,沈洛卿小心翼翼的踏在上面行走,把木桶往河里一浸,准备捞满一桶水。
正当他手臂要施力将木桶给拉回来的时候,潮湿的泥土地却猛然让他重心不稳,沈洛卿只觉得眼前的东西突然转过了一圈,接着整个人栽进水里。
糟了!
沈洛卿挣扎的想要爬起,但双手却被突然的落水,给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但就在他落水后不到几秒钟,他马上感到自己的衣领被人用力提起,拉离了水面。
「洛卿!」
接着,沈洛卿完全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被人给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是谁?
沈洛卿张开眼,望见他眼前一片银色飘散的发。
「是你?……」是那个在大雨中的白发男子!沈洛卿想起来了,有一日他回竹屋的路上把伞给了个人,就是现在抱着他的人没错。
「洛卿……你有没有事?呛到水了吗?」韩靖袭焦急地看着沈洛卿身上每处,发现没有什么外伤之后,放心的吁了一口气。
沈洛卿摇摇头,却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一边问,一边想要离开男人的怀抱,却争脱不开。
感受到沈洛卿的推挤,韩靖袭连忙松手。
「抱、抱歉,我……就住在附近,走到附近时正好看到你落水。」
韩靖袭当然没说,他早就站在一旁看着沈洛卿很久了。当沈洛卿跌入水里的一瞬间,韩靖袭整颗心突然被扎了个凉,他瞬然提起气就直奔到沈洛卿身后将他拉起。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沈洛卿顺了口气,抬头问道。
「你师傅告诉我的……」韩靖袭低下头,不去正视沈洛卿的双眼。
他能告诉他,他其实早就认识他了吗?
摇摇头,他扯出一抹微笑。「你快点回去换干衣服吧,不然又要着凉。」语毕,韩靖袭顺道将空了的水桶打了满满的水,自己提了起来。
「那个……我拿就好了。」沈洛卿有些不好意思,身手想要拿过木桶,却被韩靖袭给闪了一边。
「我帮你拿吧,你现在全身湿透的,方才落水一定又受到惊吓。不帮你提,总觉得良心过意不去。」浅浅笑着,韩靖袭径自拿了沈洛卿的水桶就往竹屋走去。
沈洛卿有些无奈,但也感到心头暖暖的,跟着韩靖袭的背影走去。
那个背影……看起来好辽阔。
大大的手刚才抱着他,传来了他的体温。沈洛卿想起了梦里抱着他的人,似乎也是这样的温柔。
吶,你是谁呢?
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有点想哭……
在空中闪烁的银发之下,是男子一张温柔俊美的笑容。
柔和的阳光之下,沈洛卿看不清楚男子的容貌,只觉得那个笑容好温柔——却带着一点点的哀伤……
吶、为什么,你会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