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芍药》至薇

1、1 妖星

　　大兴皇宫是大兴王域最富丽堂皇的所在，重重宫墙锁住里面的盛世锦绣，只留一个尊贵的身影给外面的百姓猜想。

　　宫中锦绣里有一个朴素的存在，那便是佛堂。佛堂原是为一心向佛只求清修的太妃们准备的，此时却有一个身姿绰约、身形修长的妙龄女子站在殿中，任由几个尼姑挥着桃木枝在她身上泼洒“净水”。

　　“哎呀，你们轻一点呀，下手这么重，我家小姐都要被你们弄疼啦……”一个梳着丫髻的丫鬟心疼自家小姐被尼姑们这样摆弄，忍不住叫道。

　　一个为首的尼姑看向丫鬟，手里挥舞桃木枝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点香姑娘，这可是皇上的旨意！裴小姐身上可是有不祥之物的，若是把邪气带进了宫里给皇上，那可是莫大的罪过！”

　　这个被称带有“不祥之物”的妙龄女子便是裴清妘，听了尼姑的话，她不由得冷笑一声，但为了能得到皇上的荣宠，她咬咬牙，硬是将这屈辱忍了下来——她进宫已经三天了，第一天刚面圣完便被带到了佛堂，然后便是这每日三次的所谓“祛邪”仪式。这样的羞辱若是落在平常女子身上，定是羞愤欲死，不过她裴清妘可是尚书府长大的庶女，一个庶女在这样嫡庶尊卑分明的环境生存，还有什么样的难堪是她没有受过的呢？

　　因此，裴清妘只是对点香说：“点香，不用太过计较，若是她们在我身上弄出什么伤痕印记来，今日被皇上看到，岂非也是莫大的罪过？相信各位师太心里都是有数的，不用替我担心。”

　　裴清妘身形较平常女子要略高挑一些，声音犹如空山碎玉，轻灵悠远却掷地有声，似乎天生带有一种悲天悯人之感。此刻那些尼姑听了她的话，还真的怕自己把她给弄伤了，被皇上看见，还真的收敛了动作——这女子再不济，好歹也即将成为个娘娘不是？

　　有了裴清妘这番话，今日的“祛邪”仪式很快便结束了，今天三日之期已到，按照三天前太后的旨意，今晚她便能回宫侍寝了。

　　裴清妘回到自己的禅房内，坐在镜子前，内务府已经差人给她送上了今夜侍寝面圣的服制。点香便替她梳头，边得意道：“小姐可真了不起，几句话就让那几个老尼哑口无言了！”

　　听了点香的话，裴清妘只是一笑，却并没有说话。看向镜中的自己，她心中冷意更甚，一双本应妩媚至极的剪水秋眸透出阵阵寒凉。

　　她是兵部尚书家的庶女，却有个比其他庶女更不如的地方，那便是她的生辰。

　　她的娘亲依宛儿是别国进贡的胡姬，原本也深得她爹裴正的宠爱，却不幸与夫人罗氏先后怀孕。罗氏先于依宛儿四个月生下裴正的嫡长女裴元珍。而依宛儿生裴清妘的那天，原本不是芍药开花的季节，可随着裴清妘的降生，京城里的芍药竟在一夕之间全部开花，媚欺桃李，灼灼其华，尽态极妍。随着婴儿裴清妘啼哭的停止，京城除了裴府以外的芍药又全都一瞬凋零，只有裴府的芍药依然盛放着。

　　正当裴府众人讶异之时，一个自称“半仙”的算命先生路过，看了还在襁褓中的她一眼，留下一句“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便边说着“罪过”边离开了。从此，裴正便认定裴清妘必定“妖无格”，且是妖星降世，连带着依宛儿在裴府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依宛儿只是一个胡姬，对算命先生留下的诗句一知半解，更不知为何裴清妘会受到裴正的厌弃，只一心想着回归旧日宠爱，给予裴清妘的母爱更是少得可怜，在裴清妘十岁的时候依宛儿便郁郁而终了。这让裴正对裴清妘的判定里又多了“克亲”一条。

　　而裴正想到“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的下一句便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再想裴元珍便出生于牡丹的花开时节，更将裴元珍捧为掌上明珠。

　　裴清妘觉得自己很无辜，毕竟花开花落并非她所能改变的，只是谁会相信她呢？在这尚书府里裴正的话就是一切，她只能在先生来府里给裴元珍上课的时候躲在窗外偷偷地听，回到自己的房里悄悄地练，日复一日吃着下人都不吃的残羹冷炙，幻想着自己出人头地离开裴家的一天。

　　转机便是上个月出现的。皇上新帝登基，立裴元珍为后，裴元珍无意中开玩笑地向皇上提了句自己家中有个出生时令芍药开花的庶女妹妹，令喜好新鲜事物的皇上大感好奇，当下便传裴清妘入宫觐见。

　　世间绝无不好美色的男子，何况是喜爱艳丽美人到了极致的皇上？皇上早就嫌弃性格肤浅容色寡淡的裴元珍了，见到容貌身段明丽卓绝的裴清妘顿觉惊为天人，再加上她身上那带有传奇色彩的妖星传闻，皇上兴趣大增，登时便纳她入宫。只是太后和裴元珍称她是不祥之人，一力劝阻，这才让她先入佛堂“祛邪”三天才能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