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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碰到赤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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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拉尔到于田,八百多公里的路程,延着沙漠公路一直向前,周围景物不变,有种舟行海上,船越寰宇的孤寂感。
天未亮时就启程出发,一直到中途县城修整,司机刘全买了几个馕放在车上后问白净识要不要进店里吃些东西。一炉新鲜的烤包子快好了,是最好吃的时候。
白净识看一眼门外停着的越野车和别克商务车,欲言又止。
刘全为白家服务已有多年,一看她的眼色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声道:“店里是一群内地来的学生,有老师带着,好像是做考察的,还有些零散的当地人。”
安西地区人群混杂,尤其是安西南部,玛尼教信众甚广。白净识一贯小心,生怕遇到些极端分子,招惹麻烦,尽管他们有人可以帮忙,但是白净识不愿与那些人为伍。既然店里多是内地来的学生,又见刘全蠢蠢欲动的样子,白净识便拉着白慈一起下车。一日之际在于晨,早饭吃好,一天都好,吃个早餐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白慈走进早餐店时,稀里糊涂打着呵欠。店里的空气随着三人的进入停滞了几秒,先来的后到的,彼此打探相貌,揣测表情,之后外来人互相友好地点头示意,空气这才随之重新流动起来。
小饭馆地方不大,三张长桌边各自摆着几张长凳。一桌空些的是当地人。两桌是年轻的学生和两个老师,三女七男,研究生为主,顺带一个大四学生,从上海出发,延着丝路考察。
店主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话,让他们给新来的腾些地方出来。“挤挤,挤挤。”
司机刘全有维族血统,常年生活在安西,跟合并同类项似的,自动归到当地人那桌。白净识和白慈自然而然坐到角落那个长桌,只有那张桌边,坐着三个女孩子,年纪大一些的应当是老师,时不时看顾自己的学生。比起外头的男生,坐在那里不开口说话都会散发出躁动,这一桌显得尤其安静。
最里头坐着的女孩子比周围的人看起来略小,只在白慈等人进门时看过一眼,之后浑然忘我地啃烤包子,她面前还放着三桌唯一一盘手抓饭。当地人爱喝酒,尤其是宿醉之后,吃一盘手抓饭格外舒坦。对于寻常人来说,手抓饭不是早饭常客,就跟内地人很少把蛋炒饭当早饭吃一样。
白慈坐在女孩正对面,只见她用纸巾包住一个烤包子,放到鼻子跟前左闻右闻,像只松鼠似的小心翼翼啃一口香脆的皮,皱皱鼻子,继续咬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后,认真地查看肉馅,偷偷看一眼四周,用筷子迅速地把烤包子里的羊肉馅给挖出来,放进小碗里摆摆平。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非常,边上的女孩见怪不怪,只笑一笑,想来不是第一次见到。
玛尼教尚肉食,安西地区也以肉食为多,白慈鲜少见到有人这样吃烤包子,跟买椟还珠没有区别。
目瞪口呆之余,多看面前的女孩子一眼,细腻的肌肤之下,颈间蓝色的头巾鲜亮又眼熟。
竟是昨天那个在路边随地解决大小便问题还自带香气的女孩。
不会那么巧吧!白慈不信邪。
可这掩耳盗铃蠢兮兮、傻呆呆,偏生皮肤又好的样子,和昨天那人完美重合。看,吃一个烤包子皮不够,又去祸害一个之后才开始扒面前的手抓饭。
格外见不得她一大口一大口吃得特别香的样子,白慈忍不住嘀咕:“浪费。”
声音不大不小,白净识和坐在边上的人都听见了。
女孩倏然脸红,偷望一眼年长的老师,见她没有发话,稍稍放心,轻声解释道:“我,我吃不了肉糜。”
居然有人吃不了肉糜,白慈再度震惊,她们信卢舍那佛最好吃素的人都没有吃不了肉糜,她怎么会吃不了。海塞姆私底下最喜欢吃肉糜了好不好。
“浪费。”她重申一次。
女孩心道奇怪,这两天诸事不宜,每次偷偷做点什么事,都有人出来找茬。昨天上个厕所,沙漠流水一下就有人说她像野狗,今天一大早又来一下。安西不是地广人稀嘛,怎么净遇上爱管闲事的人,还都是女人,还是眼睛会说话的女人。
嗯?眼睛。
这迷人的眼睛,欠揍的语气,除了昨天那个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还会有谁。她还以为她长了一张跟重芝麻炝饼一样的脸,没想到很有几分姿色。
“要你管。”女孩皱皱鼻子,不服气。
“你以为我想管?”白慈觉得是自己倒霉在前,仗义执言在后。
你以为你是义务警察,人民纠察?女孩回嘴道:“天顶星人强迫你来管?”
天顶星人是什么,白慈不知道,愣了一愣。
这时候带队导师周瑾发话,“庄申,注意一点。”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过路小虾米。民族混合地区,小心为上,与她们多什么废话,万一招来事端,反而不美。
庄申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哦一声,她已经很注意了好不好,全是那莫名其妙的女人挑衅。不过导师大过天,等考上研究生之后,她是打算跟着周瑾继续做课题研究的,周瑾对她也很是满意,所以这次考察,额外带上她一起。
一方偃旗息鼓,白慈小小得意,趾高气昂得冲庄申抬抬下巴。这份得意一直延续到和田的检查关卡。
安西地区,检查关卡众多,尤其是安西南部,每隔一段距离,每过一个县镇或市,都需要下车检查,出示证件。考察队一路走走停停很快被白慈的车超过,但是在检查口,白慈一行耽误了不少时间。
之前有几个维族汉子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存心找事,拿证件时拖拖拉拉,消极配合,最后被检查人员抓起来,又求爷爷告奶奶求放过。被他们一折腾,检查更是严格。典型的扁平汉人脸倒像是开了绿色通道,过检迅速,但是对深目高鼻明显的异族面孔,难免多些盘查。
因为在检查站耗费太多时间,今天势必不能到达于田,白净识打算与司机刘全商量,先在和田休息一晚,明日再行出发。白慈本就不耐赶路,只要在海塞姆回家前到家,她全无异议。刘全在接受检查时,考察队到了。他们清一色内地身份证,通过极快。
白慈在路边踢着小石子,百无聊赖,好巧不巧,正好见到庄申戴着口罩从洗手间出来。显然对方也看见她了,若只是这样,白慈没打算理她,可庄申在看见她的当口,马上别转头去当作没有看见。
这是什么意思。白慈不满。趁庄申在车边等人,径自走过去,在她身边立定。
“真是有缘呀。”
小姑娘不自在地往后退几步,警惕地看向她。
白慈对她笑一笑,像一只狐狸。
导师周瑾不在,周瑾的学生也不在,庄申闷声道:“孽缘。”
白慈玩心大起,收拢笑容,端正姿态,看向她的眼睛。一个深远的对视之后,白慈道:“是呀,孽缘。”
她叹息幽然,语调深沉,她的眼眸如秋波荡漾,沙漠绿洲,叫人心生渴望。
庄申疑惑。
神情似足羔羊,又没有羔羊的气味,夹着沙尘的风从她身边吹过,都好像被她过滤了几层,只余一种好闻的清新香气。香味迷惑了白慈,故作认真的语气顿时肃然三分。“你是神赐予我的命定中人,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不知别人遇上这种事情会如何应对,是哈哈大笑,是大声呵斥,还是默默走开,庄申愣了足有三秒。
“我是女的。”
“我知道,神也知道。既然是神的意旨,是男是女有何分别?”
所以神是LGBT友好人士,天神大同?
庄申结结巴巴地问:“所以你要怎样?”
这反应出乎意料,白慈心里好笑,面上半点不显,“所以我们要生个孩子。”
庄申道:“我是个学生,大学还没毕业,马上要准备考研,我没打算生孩子。”
白慈温柔一笑:“那就我来生。”
庄申只觉头皮一炸,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那个你看,这大太阳底下的,有人在等你,有人在等我。我跟你,我们总不好马上手拉手去生孩子,让人家都等着,你说是不是。要么,找个月黑风高,啊,不,月色迷人春光乍泄的晚上延续这……LGBT神的意旨?”
白慈一口答应,“你们晚上在和田过夜。”
庄申道:“应该,是吧。”
“那我晚点来找你。”白慈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庄申打个寒颤。
“放心,我总能找到你,命定中人。”
庄申呵呵一笑,“也是,上天安排的最大。”
被白净识要求找人完成成人礼之后,白慈设想过无数个与人提到此事的可能。她想过被人骂疯子,被人翻白眼,也想过对方会拔腿就跑,极端情况下还会发生暴力事件,但从来没有一种可能会是这样的对白。
“嬷嬷,我刚才跟人讲她是神安排给我的命定中人,我会和她有个孩子。”回到车上,白慈忍不住告诉白净识。
她与女学生在路边说话的样子,白净识都看在眼里,她故作不知,问:“后来呢?”
“这人蠢得要死,重点完全不对,居然一点都没怀疑。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想跟人艳遇想疯了?”
白净识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庄申被同行的师兄八卦,“那美女是谁?是不是早上那个?”
“就是早上那个,再美你们都不要起邪念,她有神经病,不,精神病,诶,这附近有精神病院?”
师兄们笑说:“明明看你跟人家有说有笑。”
庄申瞪眼,“不顺着她说,她发病怎么办。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好不好,被她打一顿我都亏大了。哎哟,碰到赤佬,吓死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