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西楼主

9、良夜（二）

　　蓄势待发的陛下听到她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呆了片刻，从她身上翻身下来，一言不发躺在她身侧，叹了口气，沉默了。
　　皇后被他的举动吓到，“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她怯怯得问。想去碰他的手臂，却又犹豫着不敢伸出手。
　　皇上心里一酸，伸手揽过她在怀里，温柔一吻印在前额。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再也不要孩子了。”
　　“是，是说好的，可是我后悔了，” 皇后委屈得说，侧身紧紧靠着他，蜷成一团缩在他怀里，“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想我受苦，可是我真的还想要个孩子，我不怕吃苦。看见楚灵那么聪慧懂事，我突然好羡慕顾非烟。如果我们再有个孩子，也许还能有个女儿，你一定会很高兴的。现在还来得及，我想试试。”
　　“我不想要孩子，” 皇上干脆得说，不留余地，“儿子女儿都不想要了。”
　　皇后愕然，她半支起身子，讶异得看着他的脸，“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的吗？还说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会倾国倾城。”
　　“那是以前，是生长安以前。现在我不想了。”
　　他把她拉下来躺在身边，侧过身子对着她，手指描画着她的眉，她的唇，最后双手捧着她的脸。朦胧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从口气里能想象得到是何等的柔情满溢，温柔得能把她融化，“生长安的时候我才知道，生孩子有多危险，那真的是我们不能掌控的局面，任凭我们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皇帝也好，战神也好，贩夫走卒也好，那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什么也不能做。神医说过，你的身子不好，怀孕对你风险很大。娉婷，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可以没有孩子，但是不能没有你，万一怀孕或者生产的时候有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有长笑和长安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我知足了。我不想让你再冒险。”
　　皇后心里虽然感动于他的痴情，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每个女人都生孩子，不也都是好好的，生长安的时候也是有惊无险的，你真的不必过于担心。”
　　“别人是别人，我不管别人怎样，我只要你平安无恙。”皇上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可是，你那么想要个女儿。”
　　“我没有想要女儿，我从来就不想要女儿。”
　　皇后疑惑得看着他，“你不想要？为什么？”
　　“我说过，今生只会爱你一个女人。若是有了女儿，我肯定会分一半的爱给女儿，那时你会吃醋的，我怎么对得起你？”
　　皇后哭笑不得，“那怎么一样？我怎么会吃女儿的醋。你胡说什么？”
　　“当然会。我有时候都会吃长笑和长安的醋。特别是他们小时候，天天黏着你那段日子。我都会吃醋，你当然也会。”
　　皇后轻啐他一下，”我会像你那么没出息？”
　　皇上笑着搂住她，“好了，你只是一时不适应孩子们长大了才会这么想。其实，孩子总归要长大的。只有我们俩才会一辈子相依相守。所以，不要想再生一个孩子的事了，当初都没要，现在更不应该。你要是喜欢楚灵，等她伤好了，常宣她进宫陪你吧。”
　　皇后半天没做声，最后轻叹一声，缩进他怀里，算是同意了。
　　“累了一天，睡吧。” 皇上轻抚着她的秀发，“明天咱们接着吃獐子。”
　　皇后噗哧一笑，满足得朝他怀里蹭了蹭，依在他怀里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陛下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睡意沉沉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心里爱怜横溢。抚摸着她的脸庞，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细致嫩滑，温润如玉。这是他钟爱一生的妻子，他怎么会不想要他们的孩子。只是若是孩子要用她来换，让他怎么舍得。想起那三年的心如死灰，想起在产房外的心惊胆战无能为力，他实在是不想再冒险了。已经有了两位皇子，对得起司马家的血脉了。

　　连皇后都羡慕的将军夫人顾非烟，此刻却没有睡着。她正靠在卧房里那张雕工精细的檀木嵌贝拔步牙床上，搂着将军哭得肝肠寸断。
　　漠然无奈得拍着哭成个泪人的夫人，像哄孩子一样哄她，“非烟，你都哭了一个晚上了，别哭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是再哭上一晚上，也没用的。”
　　递给她一张绢帕，“你自己要当心身体，你还得照顾灵儿，不要自己先哭坏了身子。” 床边的榻几上放着好几张被眼泪鼻涕浸湿的帕子。
　　夫人不理会将军的安慰，一边拭泪一边痛斥女儿，“你让我怎么能不伤心，若是今天广陵王殿下晚了半步，现在就要给她办丧事了。她才多大点，就去逞能救别人？她能照顾好自己就足够了。现在到好，别人什么事都没有，她却要受那么大的罪。“
　　这话跟谁都不能说，也只有跟自己的丈夫吐吐苦水。
　　漠然惟有苦笑。他也心疼自己女儿，可是要他附和妻子说不该去救人，这话实在有违他一贯的侠义心肠，他也说不出口。
　　眼见着夫人的哭声没有收住的意思，他黯然叹口气，“至少则尹一家对灵儿都是感激不尽的。”
　　顾非烟怒道，“我要他们的感激何用？我只要我女儿平安。”
　　“我知道你不稀罕他们的感激，我也不在乎，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伤心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顾非烟默想片刻，咬牙道，“灵儿在家养伤，禁足，伤好了也不许出门，离她们远点，免得再被拖累。“
　　漠然讶异得看着她，”非烟，你这也极端了吧。这事只是意外，也怪不到她们二人。你若是因此疏远大家，岂不是反要让人心生芥蒂？”
　　顾非烟沉吟不语，终于想到一招，“等灵儿身体好了，就让她开始学医吧。本来我就有意让她学医，现下不过比预料的提前两年。这样一来，也少了去外面的交往，谁也说不了什么。”
　　漠然知道夫人还是怨恨那两家，虽然他觉得不必如此，但他向来尊重她，无法说服她，兼之也心疼女儿受伤，反复斟酌下只是默默叹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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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天天过去，初秋已过，深秋又至。楚灵眼见着院子里的金桂从满树金黄，香飘满园，到树叶枯萎，在簌簌秋风下纷纷飘落。只有院角那一丛翠竹还是颜色如故，苍绿喜人。连深秋都过完了，她还是被夫人禁足在院里。
　　肋下的撞伤幸好不曾伤及内脏，白薇每天给她用活血化淤的药酒擦着，擦了半个月吓人的淤青才算散去。左臂上的断骨没那么容易好，过了一个多月太医来给她拆了固定的夹板，却仍是不能
　　使力。太医说这都是正常的，让好好养着，这一养就养到了寒冬腊月。

　　这几个月楚灵被闷坏了。
　　顾夫人每天都来看她，尤其是在开始的一个多月，亲手给她喂饭更衣，像照顾小婴儿一样照顾她。对着这个几乎失去的女儿，顾非烟的一腔母爱澎湃而出，只想时时刻刻看着她才放心。楚灵也知道母亲被吓坏了，因此虽然被母亲照顾得有点难为情，也还是乖巧柔顺，处处听话。
　　就这样直到身体好了些，手臂上的夹板拆了，夫人才算放了心。把照顾她的活交给白薇，自己去忙府里诸事。
　　这期间楚灵就没见到几回外人。
　　在她稍微好了点的时候，则玥和若雪在各自母亲的陪伴下来看望了她。
　　阳凤和则玥对她感激不尽。则玥拉着楚灵的手，眼中含泪，“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 再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楚灵受的伤害。幸好楚灵现在无恙，断臂也在恢复。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或者留下残疾，那时就算无人责怪自己也会内疚一辈子。
　　楚灵倒是没有像母亲那样怨恨则玥，她很豁达。“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这不是好好得没事吗。再过几个月手臂就长好了。太医说不会留下疤痕，也不会影响生活。就跟以前一样。”
　　则玥含泪点点头，“那就好。” 她心里知道自己欠了楚灵一个救命之恩。也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话，这恩情只能牢牢记在心里了。
　　而楚灵记得自己也欠了一个人的救命之恩，同样不必说什么感激的话，那恩情也只有牢牢记在心里。

　　长安好久没见楚灵了，自从她受伤后就没见过。姑娘家受了那么重的伤，在自己小院房里卧床休养，他又不是骨肉至亲，就算长安是皇子，就算他心里再牵挂，也知道不能贸然去求见，这个道理他懂。
　　好在有丹青，丹青是个忠厚的性子，这点很像他爹漠然将军，长安从丹青那里套出了所有关于楚灵的消息。
　　听说楚灵一天天好起来，手臂的夹板拆了，没有留下什么疤痕，也不影响生活，长安总算放了心。接下来他便想着怎么才能见她一面，等来等去，终于让他等来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