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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背坡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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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茫茫水汽中黄河奔腾汹涌而下,气势浩荡。河岸边的茶棚下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岸边倒是有一条渡船,儿臂粗的缆绳系在两人合抱也抱不拢的柳树上,甲板上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不等长笑开口,唐明义就冲上船,“船家!船家!” 没人回答他。
等了片刻,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后舱传来,“来了,来了,什么事啊?”
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从后舱门走出来,看样子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
“船家,我们有急事要渡河,麻烦你出趟船。算你十倍的船资如何?”
这船工打了个哈欠,摇摇头,“客人莫非在开玩笑,如此大的雨,如此大的浪,此时过河除非我活腻了。各位请回吧,要过河等明天雨停了再来。” 说完转身往舱里走。
“等等,” 长笑叫住他,掏出一个钱袋,摆在桌子上,温言到,“我知道天气不好,只是我们有要事一定要过河,这是五十两纹银,还要麻烦船家行个方便。”
船工看着钱袋,眼睛都亮了,咽了口唾沫,伸手想去抓,手伸到一半,又扭头看看外面翻滚的江面,再看看长笑一行人,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摇摇头,“客人不知,这么大的风浪,真的过不得江啊。不是我不想要这银子,再多的钱也得有命来花。眼下这雨,这浪,又快要天黑了,我只怕这船驶了出去,还没到对岸就去见了龙王爷。各位大人一看就是有身份的贵人,也不想在这黄河上送了性命吧。”
陈展踏上一步,低声对长笑说,“殿下,此时出船的确危险,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冒此风险。”
唐明义也劝长笑千万不可冒险出船,“殿下,夏日暴雨不会长,明天定然会停,到时再过河也不迟。”
长笑沉思一下,开口问到,“船家,你今日最后一次摆渡去江北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未时,那时天色还极好,一点雨都没有。等我申时从对岸回来半路上就开始下雨了,还好我赶在暴雨之前靠了岸。”
“未时?她寅时就出了城,午时不到就能到柳叶渡,那她应该早就过了河了。” 长笑心里暗暗算了算,越发心焦,“楚灵,你到底到了哪里”
唐明义突然对长笑道,“属下有个主意。”
“哦,你说来听听。” 长笑正在烦恼,听他这么说精神一震。
“属下自幼在海边长大,水性极好,也开得来船。属下开着这船独自过河,连夜赶去背坡村找小姐。这浪虽大,和海里的浪比起来还不算什么。就算万一过河之时有了什么意外,属下自信凭属下的水性也能游到对岸。”
长笑没想到唐明义有如此本事,吃了一惊,“唐校尉,你确定你一人可以驾船吗?”
唐明义呵呵一笑,“殿下,属下在海边长大,风浪见得多了,这点风浪不算什么。”
“那我和陈展与你同去。”
“万万不可。属下水性好,万一有意外也可游到对岸。若是人一多,一旦有什么事属下无法都救起来。”
长笑神情严肃,“唐校尉,此时楚灵过河已久,我们虽然急着找到她,但也绝不值得让你冒险。若是你有十分把握,那就照你说的去做,但凡有一分勉强,咱们就等雨停了一起过河。你一定要量力而行,不可冒险。”
唐明义知道长笑此刻焦急万分,他还能顾及自己的安危,不让自己冒险,实在是极为厚道之人。他心中感念,“殿下放心,属下有把握能把这船驶过河去。”
“那好,就照你说的去做。” 长笑当机立断,点头应允。
唐明义扭头对船家说,“你也看到了,这位公子是建康来的钦差大人。不是我们要强夺你的船,只是此时有要事一定要过河。这五十两银子买两条船也绰绰有余,你收了就下船去吧。”
船家虽然不愿,但也不敢不让出船。只是他实在舍不得这船,磨磨蹭蹭不肯接过钱袋。唐明义本是船家出身,明白船民对自己的船的感情。
他思掇之下说,“这钱你拿着,若是你舍不得这船,不如你和我同去?过了河船还是你的,你也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不会怕这风浪吧。”
“行,我去。大人都不怕,小的还有什么怕的。我和大人一起驾船过河。” 船家一口答应,伸手抓过钱袋。
天色越来越暗,不能再耽搁了,众人都下了船,唐明义解开系在柳树上的缆绳,准备出发。
“唐校尉,你自己当心。明天等雨停了我们就会过江来寻你。你想办法在背坡村给我们留下消息。” 长笑最后叮嘱了一句,看着船家用力一撑岸边,船慢慢移开。
”殿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雨声中唐明义大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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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雨云从北向南而来,楚灵顺利得过了河,快到背坡村的时候开始下雨了。她刚好骑马上了个山坡,前方一览无遗。坡底是个山坳,不远处的村落应该就是背坡村。天色昏暗,雨幕下的村落寂静无声,异常宁静。楚灵默默看着远方,心里有些忐忑,白薇还在村里吗?他们有没有发现掳错了人?呆呆出神了片刻,楚灵拉起斗篷上的头兜遮住头,挥鞭纵马朝着村子驰去。
村子有几十户人家,不算小,但是家家户户的房都低矮得很,也陈旧破败,看来都不是近年建造的。虽然离黄河不远,看来大晋过去十几年的平安盛世却并没有惠及这里,相反前几年柔然三位王子夺位造成的混乱惹得此地依然贫穷衰败。
楚灵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李大柱的家,雨也越下越大,她的斗篷快湿透了,眼下该先找个地方避雨才是。楚灵略微看了看,走向村头第一户人家。
眼前是一栋陈旧的土屋,屋前左右各有一株粗壮的榆树,大门紧闭,门上倒是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门环。楚灵走上前,轻轻扣了扣门环,屋里却毫无声息。楚灵又用力“咚咚咚”敲了几下。
终于,屋里有了动静,只是听那动静似乎有些慌乱,然后是一串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是谁?” 一个充满戒备的声音问到。
“主人家,我是路过此地的行人,可否借您家避一避雨。”
里面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得说,“对不住,我家没有男子,不便招待公子。公子请换户人家避雨吧。” 说完一阵脚步似要远离。
楚灵急忙拍拍门,压低了声音说,“请等等,我其实是个女子。还请大婶行个方便。”
“女子?” 那声音疑惑起来。过了片刻,楚灵听到门闩被拉开,木门开了条缝,半张脸露出来,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子。
楚灵急忙笑笑,“大婶,我出门在外为了方便做男子打扮。其实是个女子,你请看。” 凑过去给她看了看耳洞,“我来这里寻人,遇大雨借尊府暂避一下。等雨停了就走,还请大婶行个方便。”
那人看楚灵果然是个女子,顿时放松下来,打开门让她进来,“姑娘快进来。这雨下的这么大,淋湿了吧。“ 态度显然比刚才好了许多。“姑娘的斗篷要不要给我去烤烤干?”
楚灵连忙道谢,解下斗篷递给她。这妇人拿着斗篷走进侧面一间屋,楚灵这才有机会四下打量一番。这土屋正中是客堂,不大,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客堂一侧是卧房,另一侧的房间被一分为二,一间是厨房,另一间看来也是卧房。这妇人拿着斗篷就是进了厨房,厨房灶上炖着什么东西,透出香气。
这妇人在厨房里悉悉嗦嗦得做什么,又压低了声音和什么人在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后面跟着个人。
楚灵看见后面那人心里一怔。这是个年轻女子,二十岁左右,腹部高高隆起,已是有孕在身。
“姑娘,这是我儿媳。我夫家姓李,大家都叫我李婶。不知姑娘贵姓,来背坡村有何事?”
“我姓楚,从洛阳城来,来背坡村来找我姐姐。” 楚灵不知该怎么解释前因后果,只能含糊其辞。
“楚姑娘的姐姐为何会来背坡村呢?” 李婶疑惑得问,“没听说谁家有姓楚的亲戚啊。”
楚灵踟蹰了一下,“我姐姐是跟一个叫李大柱的人来的。”
李婶嚯得站起来,“你是柔然人?”
“不是,不是,我是汉人,家住在建康城。” 楚灵连忙摇头,知道李婶以为她是李大柱柔然妻子的亲戚了。“李婶认识李大柱?”
李婶的脸色本来都变了,听她说是汉人不是柔然人时才缓和下来,慢慢坐下来,叹口气,“当然认识,这村子这么小,谁能不认识李大柱。”
楚灵乘机问,“那婶子可知他还在村里吗?昨天是不是有个姑娘跟他来了村子里?”
“虽然大家都盼着他走,但他应该还在村里。”李婶叹了口气,“李大柱其实还是我丈夫的远房侄儿,十年前他父母都过世了,他去了极远的漠北寻他嫁到张掖的姑母,从此再无音讯,大家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哪知大约一个月前,他突然回了村里,还带回来个柔然妻子,和一群柔然人,说是他妻家的亲戚。又过了十几日,他只身去了洛阳,留下妻子和那一帮柔然人在村里。这群柔然人,唉,” 李婶摇摇头,“搅得村里鸡犬不宁。我们背坡村虽然在黄河以北,是柔然的地界,但村里都是汉人,平时邻里和睦,不敢说路不拾遗,但也是互相照应。自从这群柔然人来了,搞得村里乱哄哄的,强买强卖。我儿子是个猎户,前些天去山上打了头野猪,本来想拿到城里卖了换点钱预备我儿媳产后补身的,被那些柔然人强要买去,只给了一吊钱。我儿子不肯,他们还要打他。这样的事不止发生在我家,还有别的村民也被他们欺负过。大家没办法,只盼他们赶紧走了了事。“
李婶说到这里连连哀叹,”昨日李大柱从洛阳回来,他们一群人连着李大柱连夜就走了。大家正在庆幸,可是不知为何才过了没多久,他们竟又回来了。这下又不知要待到何时。”
楚灵认真得听着,心里渐渐有了数。看来是柔然人要掳走她,柔然人为何要掳她?她一个柔弱女子,唯一特殊的只是她的身份,她是楚漠然唯一的女儿,而楚漠然镇守的是和柔然交界,易攻难守的风陵府,代表的是大晋的皇帝陛下。
柔然可汗与大晋较好,至少表面上如此,会是柔然可汗要掳走她吗?还是柔然不知所踪的三王子?又或者是远走北疆的二王子?楚灵不敢确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抓到白薇,以为是楚灵,所以马上离开了。路上却发现抓错了人,所以又匆匆回来。现在他们想必是在计划怎么才能找到真正的楚灵了。
楚灵看着屋外密密的雨丝出神,李婶也没再说什么,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突然,李婶的儿媳轻声呻吟起来,“娘,我突然觉得头晕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