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十四行》子夜小姐

1、梦中的葬礼

　　她坐在教堂里的长椅上，一排排没有表情的陌生面孔间。每个人都握着一枝白玫瑰，唯有她手中的是朵红玫瑰，和心脏里涌出的鲜血一样红。她小心地用手指捏住玫瑰的茎，以免被它尖利的刺刺伤。
　　高悬的十字架下横陈一口黑漆棺材，棺材盖上涂着白色十字。一身黑衣的牧师站在棺材旁，手捧打开的圣经喃喃祈祷。
　　她垂下眼睛，轻轻抚摸玫瑰的花瓣，惊讶于自己的指尖没有染上那如血的红。
　　抬起眼时，教堂里只余下她一人。一朵朵白玫瑰被丢在长椅上，躺在棺材边的圣经摊着泛黄的书页。寂静填充了四壁间的空洞，苍白的光线里尘埃飞扬。
　　她站起来走向那口棺材。
　　棺材盖看起来很沉，得用两只手才能掀开。她担心地上的灰尘会弄脏玫瑰，便把它搁在圣经上。
　　她原本打算把棺材盖掀开一点，慢慢拉出棺材，轻轻放在地上。但棺材盖比她想象的更重，没有被她握住的一边刚滑离棺材便怦然落地，那声响在寂静中响亮得很是怪异，她吓得差点没撑住棺材盖的另一边。但寂静再次涌来，她也恢复平静，慢慢放下棺材盖。
　　不想踩上棺材盖，她绕到棺材的另一边探头去看。
　　卧在棺材里的是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年，他乌黑的头发绸缎般柔滑光亮，面庞精致而苍白有如大理石雕塑，合上的眼睛缀着两弯月牙形睫毛，双唇宛若她刚放下的玫瑰，黑礼服的领口与袖口露出层层荷叶边，两手交叠放在胸前。这双手不应该就这么放着，总感觉少了什么，于是她拾起红玫瑰放在他手中，完美了他的美。
　　她继续端详他，他看着更像是睡着了，睡得甜蜜而安详，他的睫毛似乎随时会抬起露出一双清亮的瞳孔，他的双唇仿佛还能绽露出扰乱她心跳的微笑，她甚至诧异于他为何没被那声巨响惊醒。他没被惊醒，他确实是死了。
　　为什么他死了？难道凡人的眼睛不配享用这等美貌？难道上帝也觊觎他的姿色非将他劫走？怎么想她也想不通，怎么想她也不服气。她要和死神争夺这份令人潸然泪下的美。
　　她伸出双手温柔地抚摸他冰凉的脸，希望他能分享自己的体温，之后搓揉他僵硬的十指，期待它们恢复柔软灵活。同时她将上半身探入棺材，对他的口鼻呵气，试图唤回他的呼吸。
　　但他没有从永恒之眠中醒来。
　　她用一只手扳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背，两手一齐用力弯曲他僵直的腰，抬起他的上半身，盼望接着他能自己坐起来，能走出棺材。
　　但死亡依然把他钉得牢固。
　　她轻柔地把他放下，看着他煞白的两颊。如果她能使他的脸恢复血色，他或许就会复活？她咬破自己的手指，想用鲜血涂染他的脸。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他的面颊时，一滴殷红的血触目地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
　　这滴血立刻变成了黑色，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污点。从这污点延伸出一道道纤细的黑色裂纹，在这张瓷器似的脸上蔓延。就这样残忍地，他的美在她惊惶的眼里一点点分崩离析，她的心也随之破碎，一片片坠入无底的黑暗。
　　她是多么愚蠢而莽撞地毁掉了她的追求！
　　趁着他的脸尚未彻底碎裂，她不顾一切地扑进棺材，吻住那双宛若玫瑰的唇，用力的、绝望的、似乎要献出生命的吻。爱的炽热燃烧了她的唇，死的寒冷冻结了她的魂。
　　她被爱与死的厮杀惊醒，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睁圆的眼睛呆望着天花板。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飞散，诸般情感在她胸中奔流。她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开始啜泣。

作者有话说

　　只有千余字，却为我所钟爱
我对爱与死命题的初次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