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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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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太后瞪大了眸子,她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人竟不是个男人。
她忽然又觉得好笑起来。
是啊,当年明玉公子的雅号可不独独是赞他文采斐然。
还有那一等一的好相貌!
美如冠玉、明眸皓齿,可天下又哪有这样的男子?
刘太后狞笑一声:“孙儿可骗得哀家好生辛苦!”
沈煜又跪下来: “沈煜知罪。”
刘太后面上阴森森的:“知罪?若我今日不逼你,你可是打算瞒哀家一辈子?”
虽与料想的一样,好在结果相同。
一个女人,绝不会有机会称帝,况且这样的欺君重罪,沈煜更不敢背。刘太后觉得沈煜向她露底牌,是向她示好。
她是太后,沈煜不敢忤逆她。想到这里,原先被愚弄的恼怒也很快被冲淡。
刘太后一甩宽袖道:“起身吧,你这样跪着累,哀家看着也累的很。”
沈煜只得起身,他恭顺的站着,脑门上的汗很快干了。
他方才是在赌。不仅赌的是自己的命,更是沈家阖府上下的性命。
皇帝身子不济,朝纲这些年都由太后把持,那时几个皇子年纪尚小,刘氏族亲又都是朝堂之众臣,以至于大臣们皆是有怒不敢言。
可这些年皇子们羽翼逐渐丰满,皇帝也开始着手打压外戚势力,刘太后逐渐失势,这局势抖转已不是他能控制。正因为料定会有这副局面,他当年才远去荆州,就是避免陷入这云诡波谲的皇权纷争。
可终究是逃不过命数。
从荆州回来他便知道,刘太后自会有大动作,却不成想,这一切来的这般快……
刘太后不知他心思,只故作不经意问:“新进的镇抚司你见过了?”
沈煜眼前晃过曹参一张威严的脸,他恭敬答:“见过了。”
刘太后将暖手的檀炉推到一旁,忽然敛了眉眼说:“听说他在宫门前公然揶揄你,倒真是个不知死的,哀家钦点的人也是他小小侍郎能开罪的?”
沈煜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皇帝身边都安插着刘氏的眼线,何况他区区一个礼信候?
顿了下,刘太后又道:“那人是个十足的莽夫,仗着在军中立了些功绩方就目中无人,哀家早已恼他了。”
刘太后话说的十分狠戾,眼角却是绽着笑的,不一会,果然听到阶下的沈煜说:“孙儿不才,愿替太后分忧抒难。”
刘太后不急问,闲闲的喝了口香茶。那茶是刚烹的,还带着淡淡的涩苦气,她将入口的茶沫子尽数吐回茶盏里,才幽幽开口:“说说看吧。”
沈煜答的更加恭谨:“曹大人武将出身,朝中无人依傍,根基不稳,牵涉寡少,太后想除他易如反掌。”
顿了下,他的话锋一改:“可难就难在那人是皇上钦点的朴侍郎,职位再低也是九卿里的三品官臣,若是贸贸然动手,恐那些迂腐老臣们不会见风插针,弹劾太后您内宫干政,乱了朝纲。皇上虽是您的亲儿子,可这些年,奸佞之言听的多了,多少对太后您有些隔阂……”
太后与皇帝不和早已昭然若揭,沈煜说的隐晦,刘太后却也听懂了里头的意思,她不怒反笑:“那孙儿可有什么好法子?”
沈煜依旧垂首,并不明言,只说一句:“鲁莽之人必行莽撞之事。”
刘太后越发觉得是上天眷顾她郯儿。
若沈煜真是个男儿,她必除之而后快,可他偏偏不是。
他有谋略、有胆色,以及这样的识时务,这都是给他郯儿的恩赐。
她赐他世袭候的爵位,便是昭告天下,他沈煜乃至整个沈府都是皇子郯的人,逼得他不得不投诚至麾下,她料定他不敢反抗,可心里却还是隐隐不安。
刘太后想了会,不得不再下一剂重药,道:“沈家是哀家的外戚,你又是沈府的当家人,自然得与哀家站为一线,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哀家能给你无上荣光,亦能让你一败涂地!煜儿……得看的通透。”
她看见了沈煜眼里一闪而过的惶恐,只觉心满意足,便摆摆手道:“行了,哀家也乏了,今日到此为止,你暂且退下吧。”
顿了下,又忽然说:“新任镇抚司三日后上任,煜儿该知道怎么做。”
三日内便要决定曹参的生死。
沈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只有狠戾果决。他伏低朗声答:“孙儿……领旨。”
沈煜从宫里回来,整整病了三日。
本就身子单薄,连日来的高热更让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宫里的御医来瞧过,药也喝下去好几盅,却还是不见大起色,管家心里头焦急,边用捏好的帕子给沈煜擦汗,边道:“那太医院的孙太医也是浪得虚名,不如奴才去请张太医,听说他神医妙手,定是能治好爷!”
语罢,管家便要收拾东西往宫里跑,沈煜叫住他:“张太医乃是御用的太医,哪里是你说请便能请的?罢了,我的身子,我心里清楚。”
管家却不罢休,“爷,您都高热三日了!还说清楚!奴才看您是病糊涂了!”
管家叫沈通,太爷沈清石在世时便是府里的管事,年纪辈分论起来,沈煜也得管他叫一句通叔。
通叔向来守规矩,平日里从不敢仗着资历做大,只是沈煜脾气倔,偶尔火气上头他也会以长辈的身份教训几句。
沈太爷早逝,沈煜又是早慧,当家作主的日子惯了,这样耳提面命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分外珍惜。
沈煜蠕了蠕嘴角,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只问:“二爷最近如何了?”
沈煜病的这些日子都独自居住在西院,为劳沈煜忧心,府上大小事物都由着沈通打理,听这一问,沈通便老老实实回答:“奴才派人打听过了,二爷这几日在族学里很守规矩,就是……就是因为学问不行常讨崔先生的板子……”
沈煜笑笑,“他也该吃点苦头,改改那一身的坏毛病。”
沈通也跟着嘿嘿笑起来:“谁不知道那崔檀先生乃是出了名的刻板夫子,就是武威候世子见着了都得俯首帖耳,二爷那点道行,怕是崔先生还未发威呢,便不敢造次了!”
沈煜面色忽然一凛,过了会问:“武威候世子……通叔说的可是公孙忽?”
沈通答:“正是那个小霸王!”
忽然又想起来一桩事,便又添补道:“爷这几日卧于病榻,想是不知道,那通天的小霸王前日可叫人教训了!”
沈煜眼睛垂下来,容色淡淡道:“哦?”
沈通说到了兴致,便继续说:“就是那个曹镇抚司,爷可还记得?那人是个武将,又是草莽出身,兵营里的五大三粗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仗着家族势力作威作福的恶霸,又加上那忽公子本就恶霸中的恶霸。那日二人在官道上遇见了,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冲突,只知道曹镇抚司打断了忽公子的一条腿!”
沈通缩了缩脖子,“事情闹的可大了,公孙家的老太爷亲自进宫面圣说是要讨个说法呢!”
沈煜眸里黯淡了些:“那……曹大人如何了?”
因着之前侮辱过沈煜,沈通很是不喜这个曹大人,可那公孙忽的混账事他也听过不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偏颇谁些,只得摇摇头:“还能怎么样?那曹大人虽是皇上钦赐的朴侍郎,可对方可是公孙家,三朝元老,皇上也不得不顾及呀……”
顿了下,又叹口气,有些可怜道:“听说曹大人被毁了一眼一腿,算是给忽公子的赔礼,又被革除了官职,流放去了绥宁。”
那公孙太爷一向记仇,更别说是伤他孙儿这样的大仇,免不得不在去绥宁的路上动点手脚。
纵然有命安然无恙到了绥宁,那又如何?
苦寒偏远之地,他又缺了一腿,盲了一眼,该如何生活?
沈煜眼前又浮现出曹参那张刚正、威严的脸,只觉胸中猛然一滞,喉间生甜,俯身便吐出一口瘀血。
沈通吓坏了,忙扶起沈煜在背后为他顺气,“哎呀,爷您这是怎么了!”
又朝着门房外喊:“来人,快去请孙太医!爷吐血了!”
沈煜拉了他的袖管,嘱咐道:“我没事,莫要声张,且叫老夫人听见,害她白白忧心。”
沈通急的满头大汗,双眼欲裂,可又受着沈煜的嘱咐不敢再喊,只得先将沈煜扶倒,这才急匆匆去请太医。
太医只道:郁结成疾,并无大碍,又开了几贴药给沈煜服下,沈通不敢大意,连着几天日夜蹲守照顾,到了第四日,沈煜这病这才逐渐有了起色,到了第五日,勉强可下床走动。
总躺在塌上固然不好,沈通伺候完主子梳洗后陪着沈煜去香堂拜过了太爷,又去内殿里向老夫人明氏问了安,又撺掇着沈煜在内园里走动了半晌这才打道回府,刚走到西院,却听一个小厮来通禀:“爷,四殿下来了,正在前院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