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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修罗神的故事(下) ...


  •   梦中的图景依然色彩纷呈,变幻无穷,我在里面却再也找不到了昔日的欢快自由。随着姒雪的神情日益憔悴,周围的景象也慢慢萧索起来,万里的明阳再也看不见,代之的是呼啸着来往不绝漫天弥地的浓浓的沉雾,姒雪的影子也便在沉雾的吞吐中时隐时现,天空偶而出现的不再是轻舞飞扬的粉蝶,沙边戏水的暖鸳,而是破空凄唳的孤雁,山坡上不再有丰茂青葱的林叶,却只有光秃秃的直刺长空的树丫。
      雪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咳嗽时腰会深深地弯下,好象直不起来的样子,这时我的心上便刻满了伤痕。
      如此便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
      在我长大到八百九十九岁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无字天书的所有法术,从父王和帝母的对话中知道我的法术虽然还远远不足以和上等生灵的法术相比,可以在冥界却已是旷古绝今的了。
      而姒雪的眼睛也似乎会有意无意地看看我了。
      终于,我再次拥有勇气再次站到她的身边。
      我想说什么,可却不知道说什么,我已经陪了她六百多年了,那些多得记不清楚的大把大把的时间,那些虽然快乐和幸福都如此稀薄而我却如此耽于满足的时间,我想,若是我能无穷无尽地看着她也是好的,纵然不能言语,只要看着她的眉她的发她的目她的唇,我就可以很满足地生活。
      可是,我越来越感到我时间的无多。
      本来的,没有什么生灵可以永久地停留在腹中。
      我说,姒雪,雪,姒,雪。
      开口的竟然只有不成句读的喃喃。
      成串的是前仆后继的泪。
      姒雪终于转过她瘦削明净得几乎透明的脸庞,她的面目轻地似晓林的轻雾,若耶溪里的泛纱,只有那两点清幽的眸子依然因希望而生动。
      对我,依然有着致使的引力。
      她伸过手来,轻轻抚落我脸颊上的泪,说,墨刃,你落泪了,是为什么呢?
      我说,你是叫我么,你叫我墨刃么?你不叫我小黑鬼了?可是我还没有名字呢。
      她说,是么?你已经长大了,比我都高了,当然不是小黑鬼了,可是,你不喜欢墨刃的名字吗?
      我受宠若惊,忙说,不,我是太喜欢了,可是,我现在英俊了么?
      姒雪大笑起来,灿若惊鸿。
      我见惯了她忧郁幽思的样子,竟然忘记了她不还不过是一个年可豆蔻的少女,她也曾那样灿若盛开的莲花般地大笑过,因了那笑,便可以有彻空的晴云,便可以满山的苍翠,那是怎样的一笑呵。
      我要,如何,才能将那一笑装入我的口袋,再也不会遗失?
      姒雪笑毕,道,你终于走近我了,原来你这么近的看起来比远远看起来还要英俊几分呢。
      我仍有些担心,便道,那,我有岑刀英俊吗?
      姒雪的笑容消失了,她低下头,不再言语。
      我便也沉默。
      姒雪,是我命中的一道阳光,生生刺入心的最深的角落,当那阳光移走时,心却不能忘记,她的笑,是我心上永远的一道痕伤。
      现在我知道了,岑刀,也是她的。
      可是,我仍固执地等着一个答案。

      天地归于淡默。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
      姒雪还是出了声,你陪了我六百四百九年了。
      我默默用力将牙齿嵌入嘴唇。
      姒雪幽幽道,可是你知道的,时空恒往复,万事循破立。你终有一天不会再来看我,而我,便会完全孤独。
      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
      姒雪接着说,我知道的,你再过一年就会出生,那时候你的世界就不再有梦,你便只有无穷无尽的盲暗,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没有形状,你一世的快乐都将只能在记忆里寻找,而记忆死无对证,是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你需要时时守着它,不让它消失,可是你每想一次,就痛一次,可是你还是会在某个瞬间便再也记不起某个场景,你活的时间越长,忘记的就越多,最后你的生命中就会陷入一片空白,一场虚脱的奔跑,一场空洞的梦……
      我嘶声道,不要说了。
      姒雪的眼神亮起来,我再次看到那野性的光,一往无回,不知收敛,正是这种犀利的光,在第一眼就将我的魂生生掳获。
      姒雪咯咯笑道,如果我说错了,为何你要动怒,要害怕?
      我大叫一声,咬碎一口森森钢牙,长发根根直立,眼角迸裂,鲜血纵横披撒。
      姒雪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如汀州上悄悄舒展的一片菱叶。
      良久,她慢慢地说,你的戾气果然很重,英武一如岑刀,可是你却永远比不上他。
      我怒道,为什么?
      姒雪轻轻道,你若看到了他,你就会知道,若是发怒,并不需要着相动容的。安静,淡定,才可以无坚不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十八重地狱之下的低等生灵而已。
      我颓然,脑袋中却出现了我早已倒背如流的无字天书:时空恒往复,万事循破立。志固可达命,心结偏成魔。
      我不信这世间有不可改变之事,我要这天地,不再有则法,我要这万物,皆得自由。
      我突然彻悟。

      我亦笑了,看定姒雪,道,我可以看看岑刀么?
      姒雪眼中灵光闪动,道,可是你连冥界都出不了。
      我说,你自然可以帮我的,不是么?
      一旦顿悟,她的小小把戏怎能瞒过我,只是,为何,我毫无悔意。
      姒雪面目凝重,道,可是你若要出冥界就会毁灭冥界,你的冥王,帝母都会被你亲手毁灭,这冥界众生将不再有丝毫的栖息之地,他们要回到人间重新争夺尺寸之地,这样的代价你也愿意付出么?
      我冷笑,冥界早就应该不存在于这个宇宙了,父王,帝母这样阴暗地苟活不过是等待一日返回光明。我不要,这黑暗,再世世延续。
      姒雪道,你若出了这地府,便会陷入无休止的凶杀之中,你便会被权力吸引,你想过吗?
      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看着你的眼睛就可以。
      姒雪笑了,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你若不答应现在还来得及。
      我笑道,你说吧,你难道看不出,我早已置生死以度外。
      姒雪低下头,不再看我的眼,我要你一出冥界,便放弃所有法力,到人世用岑刀的身子,世世都做一个凡人。
      无边的忧伤从心底丝丝涌入,就算我早已料定结局,可听到从她口中明晰地说出,仍然震若惊雷。原来,我最大的功用,只是做岑刀的影子。
      我双手紧紧捂住心脏,生怕它一瞬就爆炸,灰飞烟灭。
      我低低道,你呢?我如何找得到你?
      姒雪说,我告诉你,我是玉帝的女儿,可是我们天庭出现了很大的灾难,可是我不知道那将是什么时候,当天庭覆亡的时候我就会到人间来找你,你一定要记住,不要怀疑,现在金不换宫也停止运转了,五行已经错乱,玉石将化霰雪,雪莲已经发芽,你只要保护好岑刀的身体世世轮回就好,不管有多久,你要记得,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正要回答,可是全身却感到一种巨大的威压,一种弥天盖地的疼痛猛地袭来,梦便将灭,我大惊,难道是,我现在就要出生了么?
      恍惚间,姒雪对我神秘地一笑,冰凉的小手一勾,我的手中便多了一物。

      我幽幽醒来,帝母发出无声地呻吟,我能感觉到她无边的痛苦,可是叫不出来。
      我知道,我的日子快要来了,我凝起冥目便看清掌中是一个册子,上书四字----典宝意如。

      我运起无字天书上的法术仔细精研典宝意如上艰深的文字,可是那几个月我随时都将被巨大的疼痛无情地击倒,陷入长久的睡眠,那时候便不再有梦,即使偶而靠近有姒雪的那个幻境,也再看不到她的影子。我会在睡眠中突然痛醒,额上大汗淋漓,痛觉如大海一般一波未平,一波未起,我清醒的时间非常少,我便抓紧每一秒苦练书上的心法功力,终于在我拿到典宝意如秘笈的第七个月,我练成了其上的无上心法----修罗心刃。
      在我练成修罗心刃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冥界之外的风景如画,春夏秋冬不停轮转变换,我双目一睁,我的眼神如两道天光将整个冥界照亮,万鬼在光亮中欢欣鼓舞,上下奔腾。
      我知道我千年的打破冥界的梦想将会实现,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想着姒雪给我最后的一笑亦幻亦真,心中突然升起无比惆怅。
      这时,帝母的声音丝丝传来,和蔼却悲凉,我突然想起来在姒雪出现之后我便很少再想起帝母了,那可是我唯一的母亲呀。
      修罗,你已经做了决定吗?
      我大惊,母后,你都知道了吗?
      修罗,你可是我唯一的宝贝啊,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心事呢?只是你的悲伤我们无能为力,也不能帮你,能帮你的只有姒雪,我很惭愧,你知道吗?
      我大哭起来,不,母后,一定是哪里有什么错了,母后,我不要你难过,我爱你。
      耳畔又传来父王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沉沙,修罗,你的时间到了,记住,你的名字叫修罗,不叫墨刃,也不叫岑刀,你明白吗?
      我额上冷汗岑岑摇落,不,父王,我不明白。
      母后静静地说,修罗,你自己的幸福要你自己去争,去要,不能期待他人,你不能用岑刀的身体,事实上姒雪让你练成无上法术打破冥界只是毁灭冥界放出岑刀的灵魂,岑刀的灵魂一旦出了冥界就会找到自己的身体,就会和他长相厮守,而你,找到的那具身体根本就是不相关的人,而且早被姒雪公主种下了符咒,会让你永世不得解脱。孩子,你被你爱的人利用了。
      我如被当头打了一棒,不要,我嘶声道,不要,不要。
      父王伸手一抓,我的面前便多了一具身体,我用力看去,那身体虽然没有知觉却依然剑眉星目,生动如刻,飞入鬓角的眉斜斜飞起,像是对我无尽的嘲讽。
      父王沉声道,这便是岑刀的身体,两千年前就在冥界了,并不在人世间,我可怜的孩儿,你还不明白吗?
      我握紧了双拳,虽然明知父王说的是真实,却不愿意相信。
      父王呵,你如何能让我相信,姒雪,我唯一的雪,会那样地欺骗我?!
      可是父王的话并不停歇,你要做的,就是自己找到姒雪,凭你自己的能耐让她爱上你,你做成了修罗才值得人爱,你永远成不了任何人。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毁了岑刀这尸身。
      你若不愿意做,我就替你毁了他
      记住,你叫修罗,姓阿。
      父王的手慢慢抬起,岑刀的肉身化作一缕轻烟便销骨扬灰。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这时,巨大的疼痛又从头顶生生压来,我如一脚踏空在万丈深渊,不停地陷落,陷落……

      我再醒来时,周围仍是无边的盲暗,我睁开双目,周围便亮堂起来,我用力去寻找岑刀的尸身,却想起来,我没有阻挡父王。
      映目的是父王和帝母的尸身,他们抱在一起死了。
      关于生前的记忆忽然明晰起来,帝母在黑暗中的叹息,关于姒雪的美丽如累雾般的梦,岑刀嘲讽的表情,那大把流逝的时间,那无声的疼痛……
      我知道,我单纯而又丰富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
      我闭上眼睛,周围又是静。
      我再次睁圆眼睛,神光齐天,我大喝一声,声若雷霆:
      我不信这世间有不可改变之事,我要这天地,不再有则法,我要这万物,皆得自由。
      我要以修罗之身,找到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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