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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木行林 ...


  •   明玉慢慢将那豆荚中间掏空,然后与我两头小兽似的在豆荚内安睡,我们可以听到对方的说话,我还可以看到他的脑袋,他的头发散下来有点风神的落魄,却比风神更有韵致。
      我说,明玉,你一直过得不好吗?
      明玉皱皱眉,没有你,我怎么好得了?
      虽然有些半信半疑,我还是在心里小高兴了一下。
      我说,你的功力比阴阳二使还要高一些吗?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明玉笑道,他们好像得到了一部错乱的“如意宝典”,那修罗神将三魂六魄附在那画像上,我乘他们不备将那画像毁掉,修罗神肯定还要重伤,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追上来的。
      我松了口气。
      我说,你那次病了很久吗?
      明玉点点头,他的头在豆荚里摇晃,有点可笑的样子,如花夫人说你知道不能和我完婚,已嫁到了人间,还骗我说魔宫一日,世上一年,可能你的小孩都可以去……
      明玉忽然脸一红,不再说话。
      我奇道,可以去干么呢?
      明玉说,那是如花夫人骗我的,有什么好说。
      我说,我要听嘛。
      明玉说,她说你的小孩子都可能可以去打酱油。
      我有点想笑,却还是没笑出来。
      然后我们就长长的沉默。
      在豆荚里看不到天色昏暗亦或明朗,不知唐宋亦或魏晋,也不知刀光亦或剑影,没有争战亦或追杀,还有一个,一个说要永远守着我,不离半步的明玉。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玉,我竟然很想很想就躺在这里再不要出去,永远也不要出去,其实三界之内记得我们的人也不多,即使有人记得一些,时间久了也就忘记了,磨灭了,多好。
      明玉说,你是自由的,我只要看着你在我身边,就可以。
      我黯然想,桓痕会记得我吗?如果他没有找到水悠扬,也许会记得我吧,红药呢,红药可能记得我,可是我怎么一直一直都不在乎她是否记得呢?那生死莫辨的岑刀,我现在都不知他的真实身分,他会记得我吗?一个流落三界各地只为救他的可笑的女子,一个想要真相的女人,也许他喜欢的就是若耶那样的安静柔顺与世无争的女孩吧。
      我又叹了口气。我知道豆荚里再好,我终究还是要出去的。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我并没有家,可是我怎么能半途而废?
      我想起那个庙里的修罗神像,那样温情脉脉,张扬暧昧的男子直逼我的理想,虽然知道他神色间云渊一般的诡异,可是仍忍不住去看,去一下子就记住。修罗神到底是怎样的神魔?阴阳二使为什么要救岑刀被我穿心的身体,他们把他放到了哪里?岑刀与修罗神府有什么关系呢?修罗神府又将是怎样的机关重重呢?我与明玉费尽心机诈败,竟是连修罗神的真身都看不到么?
      我想得脑袋都要炸开,翻身便要起来。
      明玉突然做了个手势让我安静。
      我就安心地做个好豆豆,才躺好,我就发现身边来了人。
      采豆子的人。
      居然还是两个人。
      那两个人采得很慢,边采还边说话。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说,棍头三,你眼睛好,你可瞅仔细点,木宫主要我们采齐九九八十一颗豆,现在太阳都偏西了,要是到天黑还没采完,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有点奇怪,我来的时候看这片豆林郁郁葱葱,也不知有多少颗豆子,随便一捋便有几百颗,难道天黑前还采不完么?
      另一个沉声说,刀子六,我们已经采了三十六颗了,只要我们盯得仔细些,天黑前一定采得完。
      两人又在豆田里走,却不再说话,距离我们却是越来越近了。
      两人又停了一会,好像是没有采到,那刀子六着急道,棍头三,你说这豆子五百年才得一熟,这两千年里我们都不知采了多少遍了,哪里还会有熟的?你说宫主要那么多豆子干么呢?
      那棍头三显得更成熟一些,道,上边的意思,也是你我敢乱猜的么?我们宫主乃万木之主,这豆子乃木实之王,宫主用它炼香练功,作用大着呐,我们只要听上面的话做好事就好了。
      我和明玉对视了一眼,知道这豆子竟然也不是一般的豆子,这两人竟是木行林手下的人。
      刀子六闷了一会道,你说我们宫主率四位神府护法攻打金换宫已有三个月,你说,我们这次会成功吗?
      那棍头三厉声道,这种事岂是我们可以胡乱猜测的,你不想活了么?
      那刀子六立时不响,想来是被吓得不轻。
      可是过了一会那棍头三却自言自语道,这次我们宫主和神府四位护法只是先锋,听说神主新得一部奇功,不日就将复元然后亲自攻打金不换宫,那时阴阳二使也会来,那金不换宫就算是铜墙铁臂也难逃此劫吧。
      那刀子六的劲头又来了,说,那金换宫里真有那东西吗?
      棍头三沉默半晌,道,想必是了,否则金行天的儿子无痕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功力,连我们宫主都奈何不了他?
      这次轮到刀子六说,哎哟,那太阳都快沉了,我们还是快点采吧。
      两人于是不说话,继续在豆田里观望,然后我们就被当作豆子在天黑时混进了木行林的军营。
      我躲在豆荚里看到了这个五行宫中排名第二的木行林。
      他没有桓痕那样终古淡定的表情,也不像土行孙那样猥琐,他只是一个老头,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脸上额上除了皱纹你看不到还有什么五官,整个人便如一株已活了千百年老树,肤若枯树皮,手指虬结,他没有衣服,全身上下都长着各种各样叶子根须样的东西,你若不预先把他想作人,你便再不会想到他还是一个人形。
      可是他眸间的两道目光却那么柔和,那么生机勃勃,他目光所到之处仿佛大都会回春,仿佛可以让冰雪消融,让冰河解冻,让杀手停下屠刀,让雷霆息怒。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富有生机的眼睛,就连水悠扬流转生辉的剪瞳留影的眼神也会相形失色。
      我蓦地想起桓痕曾经说过的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我们被抬到木行林的寝宫。
      木行林的寝宫更像一个林园,大大小小的奇花异草真的绿满人间,那些草树有简单普通的垂柳,白杨,松树,红枫,更多的却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有的叶子大如伞盖,有的叶子如长剑般狭长,从叶底到叶尖竟是相同大小,有的分不出哪是茎哪是叶,有的藤蔓类植物团团缠在其他草树上蜿蜒曲折,有的叶子柔可绕指……
      我看得心花怒放,这屋子不大,可是偏偏好像有无穷的空间似的,见过土行孙的手段,我不再大惊小怪,可是我看不到哪里有床。
      木行林小心地将窗户掩上,对那些草树吹了口气,那些草树便瞬间就疯狂生长,只片刻功夫就长成一个巨大的不知边际的森林,将门窗遮盖得严严实实,这下就连我也知道我们的行踪已暴露,那些草木形成的结界恐怕没有木行林自己来解,便可以困死我和明玉一辈子。
      我大急,可是明玉却没有丝毫动静,我又疑心木行林并没有发现,他只是要做一件比较隐秘的事罢。
      木行林看着结界完成,满意得咂咂嘴,道,你们还不出来吗?
      明玉便牵着我的手跃了出来,向木行林长长一揖,道,木前辈好眼力,只是在下不明白前辈怎么看破了我们的身形。
      木行林瞧了明玉半晌,道,你不必跟我套近乎,日月魔宫和修罗神府是世仇,木某既然投了修罗神府,和你这日月魔宫的二宫主就是敌非友,不过你来到此间还敢呆在里面如此之久,这份定力也算惊人了,你可知道我随时可以将你们困死在那豆荚内,永世不可翻身的。
      明玉皱着眉道,可是现在,没有你的独门手法解除结界,我们也是一样出不去,不是么?
      木行林傲然道,你若不信,也可以去试试,你不是刚从阴阳二使那里逃出来吗?你不是也以为自己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吗?你不是也想与天下英雄一竞高下吗?你不是也想做这万物的主宰吗?你既然如此笃定地躺在那里那么久,想必也想试一试的。
      明玉的眸渐渐凝重,这么说你是决意不放我们走了。
      木行林沉声道,你若想走,我倒也不拦你,我现在还不想和日月魔宫结下梁子,只是这女娃娃,却是神主要的人,你可不能独吞了。不过你记住,我放你不是畏惧你的什么诛莲魔宫,而是因为你是日月魔宫的人。
      木行林双目向天,并不看明玉,显是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原也是了,这五行中排行第二的人,想必早就想将金不换宫一脚踏平,然后蹍成粉末让它随风化了然后自己来执掌这五行的顺序变化,这天下除了修罗神煞谁在他的眼中,谁是可与他争锋的人,那阴阳二使,不过是神主身边的奴才,不过是二郎真君身边的哮天犬,哮天犬再威风也不过是一条狗,怎么能与他这五行轮转的元神相比?金行天已死,衣天已死,只要修罗神答应谁能阻止他篡夺五行之首的宝座?一旦他坐上了这个宝座,可就是修罗神也要让他三分的了。
      我突然明白他眼中的生机是从何而来的了。
      如果一个人马上便可以实现自己千百年的夙愿,他当然值得拥有那样的眼神。
      明玉脸上的忧郁更盛,他望着我,眼中的忧伤浓得化不开,他这次却连木行林一眼都不看,说,阁下,你只弄错了一件事,我并不要做这三界的主宰,我只要和我爱的女人在这三界之内来去自由,你要的是权力,我要的却是自由,她要的也是自由,我现在就想走了,你若要拦你一定会后悔的。
      整个室内突然充盈着弥天杀气,那些叶子竟如被秋风卷过般簌簌而过,瞬间地上便铺了一地的绿。
      明玉突然长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他的莲移大法已运起十分。
      我到现在还没有看过明玉和人对敌,更不知他的功力到底有多高,可是这木行林却是数万年前就名动八表的五行宫二宫主,我不知道他有几分胜算,可是我却帮不上忙,那杀气刚起我就知道那不是我所能抗衡的,于是我运起十二分的莲移大法将杀气化解,这已经使我手忙脚乱,我在房间的角落里给自己制造出一个结界,然后躲在那里看明玉的第一场格斗。
      可是明玉却没有用莲移大法最强的诛心剑,他食指飞动处竟卷起了满屋落叶,木行林的房间瞬间就变得广袤如苍穹,那叶子盘旋飞舞,汇成一道道叶的浪,叶的涛,叶的山,叶的海,叶浪滚滚,绿意弥天,明玉在叶子起时便告消失。
      我惊骇于明玉的功力的纯正,却也为他焦急万分,玉呵,你如何不知这每一片叶子都是木行林幻化出来的幻境,每一片叶子的纹路,大小,厚薄他都了若指掌,你纵然化作这千百叶子中的一个,纵然我分不出来,木行林还能分不出来吗?
      木行林的如老树盘根的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残酷冰冷的笑意。
      是的,他有足够的理由来笑,杀了明玉,那是他擅闯木行宫重地,也不算是他先开战端了,这仇明珂要算,也得算上修罗神一份。明玉纵然功力惊人,却到底经验不足,竟然用敌人的兵器作为自己的刀和掩护,这娃娃还差得远呐。
      就在我要向明玉示警的瞬间,木行林也不见了,那漫天绿意仿佛与他毫无关联,他像空气一样在这屋子里蒸发了。
      我害怕地连喉咙都缩紧了。
      土行孙纵然可怕,却低估了我和明玉的实力,所以也不用痛下杀手,而这木行林仿佛对我们的底细全都一清二楚,即使他对明玉的攻势了然于胸,却还是不与他硬拚,仍然躲入暗处占尽先机,这便是他的寝宫,他自然可以来去如风,他要做什么?只是要我们死得更慢些更难看些吗?
      漫天绿叶舞得更急,屋子里响起了叶子的划空呼啸声,嗖嗖如鬼,阴气森森,可是明玉和木行林却不见踪影。
      叶子舞到急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炸响,那些绿的叶子突然就变成红的,如在火苗中跳动,像是被西天的晚霞映红了一样,可是这是在木行林的寝宫里,如何会有晚霞?
      那些火红的叶子在空中一个个炸开,散出漫天殷红的火焰,如血,那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所到之处便如着了火,这数十百万的叶子每一个便是一处火源,两个叶子相撞处又会发生碰撞,刹时间火势弥天,烈焰滚滚。
      我知道明玉使出了莲移大法里最耗功力的莲火燎天。
      然后我听就一声哀号,那是木行林惨痛的呼叫。
      哀号过处木行林木立在屋子中间,漫天的火焰已经消失,只有地上铺了一地的铅黑的灰,那些灰还保持着叶子的形状,只是细小的风吹过那灰的形状便随风化了,消失了,没有了。
      木行林面色惨然,眼中已没有了生机,只有死灰。
      明玉却也慢慢现出身形,脸色苍白,站在那里以手抚胸,目光冷漠地看着木行林。
      良久,木行林道,你胜了。
      明玉道,那是因为你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你若一直不出来,我也伤不了你,你若不是心神大乱我也伤不了你。其实那些叶子不过是你精气神的万分之一,你何必如此着相?
      我恍然,原来明玉用极耗内力的莲火燎天并不是要烧什么,只是要把被他控制的叶子毁掉,把那些叶子烧成灰烬而已。
      木行林道,人皆有所嗜,你可知道这些叶子有多么珍贵么?你可知道你这么一烧三界之内便少了数千百种的物种了?你可知道那叶子的纹路有多优美吗?你可知道为什么竹子的根部和顶端差不多粗细而笋尖要比笋根细很多吗?你知道为什么柳叶很硬却有水一般的轻柔么?
      木行林在那一瞬间似乎便苍老,他说,这些叶子在你眼里固然只是叶子,可是在我眼里却是无上的珍宝,若有人削去了她的一块指甲,别人便说那也不过是一片指甲,你会舍得么?
      他说着竟望向了我。
      明玉也望向我。
      在他目光转向我的一瞬间木行林已向他发出进攻。
      那已不能算是进攻,这次他已不再用叶子,而是用他的手,他的手瞬间便化成了千百条藤蔓一齐向明玉缠去。
      明玉退了七步。
      可是木行林却不乘胜进攻,他的另一只手已突破我的结界一把将我握在掌心便又消失。
      我只觉坠入了万丈蛇窟一样难受,仿佛身上被缠了千百条的巨蟒,无法呼吸,无法用力,我感觉灵魂一点点的抽离我的身体,意识却也逐渐模糊。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我听见木行林的笑,你毁了我的叶子,我也毁去你的心爱的物件,我们两不相欠了,哈哈哈……
      笑声也模糊的时候,我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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