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6、六

　　“周砚还有朋友呐？”小姑娘有些惊讶的拉着周师傅的胳膊，“我从小就只见过他一个人玩。”
　　廖书凡听着这话很不舒服，偷偷扫了周砚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也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认真，只是一笑，胳膊突然往周砚肩上一搭，冲周洲乐：“那是因为他跟我玩的时候你都不在，明白？”
　　小姑娘撇撇嘴不说话了。周师傅忙着从厨房端了菜出来，大约是因为今天来了他小孙女，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廖书凡数了数，六菜一汤，估计老人家下午没干别的光做饭了。
　　家里只有一个靠背竹椅，廖书凡刚想叫周砚靠在上面翘着腿能舒服些，周洲一屁股就抢了上去，还拍拍旁边的凳子：“爷爷，你坐这边！”
　　廖书凡想说什么，就觉得周砚突然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身拿了个小凳子给他放腿。
　　“周砚骨折了吗？好多纱布啊！”周洲盯着周砚的膝盖看了一会，想伸手碰，被周师傅拉住了。
　　“你哥哥今天运动会呢，摔伤了，结痂呢不能摸，乖啊。”周师傅笑眯眯的给她夹了个鸡翅膀。
　　“真笨！”周洲做了个鬼脸。
　　周砚低着头吃饭，也不理会她，周师傅假装嗔怪：“孙女，不许这么说你哥！”
　　一顿饭下来，廖书凡对这个小周洲是烦的不行。他想夹一块黄鳝，周洲立刻就把筷子伸过去跟他抢：“我喜欢吃黄鳝！”他转而夹肉沫茄子，周洲又赶紧去夹茄子，轮到鸡翅更直接，人家干脆把盘子拉到自己跟前：“不许跟我抢，鸡翅是爷爷专门给我做的！”
　　“草……”廖书凡一个没忍住顺口骂了一个脏字，难怪他见周砚只去夹青菜豆腐呢。
　　周师傅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周洲啊，你喜欢吃的菜也不能不给别人吃啊。”
　　周洲偷偷打量了廖书凡一眼：“他块头那么大，肯定一下就把菜吃完了。”
　　廖书凡这会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只好十分诚恳的开口：“我就吃一丁点，真的，保证十分之一都不到。”
　　周洲想了想，把肉末茄子推过去：“你夹一点点吧……”
　　廖书凡瞅了一眼茄子，又瞅了一眼周洲那一脸肉疼的表情，只好夹了一块最小的放到碗里，打算还是跟周砚学吃青菜豆腐算了。
　　吃完饭周砚收拾碗筷，廖书凡照例过去帮忙，周洲就在屋里转来转去。周砚收拾完碗筷在屋里擦桌子，突然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周洲是不是这几天住这？”
　　“哎，对，我忘了跟你说了。”周师傅一拍手，“你叔他们想搬去上海，先让周洲住这，等那边稳定下来再接她过去。”
　　“多久？”周砚手上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周师傅乐呵呵的：“说不准，至少一个学期吧，明天我先去把她的转学手续办了，就在旁边那个小学，书凡上的那个。”
　　廖书凡正洗了手走出来，听着这话嘴直接就张的老大。这小祖宗要天天在这，以后自己还来不来蹭饭了？改吃素吧。
　　周砚也不大高兴，嗯了低头擦着桌子不出声。周洲可不干了，一拍桌子，抬起头瞪着周砚，小大人似得一掐腰：“周砚！你不乐意我来是吧？我还不乐意来呢！整天绷着个脸给谁看啊！”
　　“周洲，怎么跟哥哥说话的！”周师傅低低的训了她一句，语气也不太重。
　　周洲自然不把周师傅当回事，直接一摆手就跟周砚吼：“每次我来都这样，不要以为你在这边住的时间长就怎么地了，我也是亲孙女！哼，马上我就去上海了，有本事你跟大伯去北京啊！”
　　“周洲！”周师傅大声喊了一句，黑着脸看她。周洲这才闭了声，噘着嘴跑院子里去了。
　　周师傅十分尴尬的对廖书凡叹了口气：“我孙女小，不懂事，让你看笑话了。”
　　廖书凡也很尴尬，不过为了不让周师傅难看，还是笑笑：“嗨，没事，我家里的小屁孩也都这样。”说着又偷偷瞄周砚，见他脸上静静的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安慰两句，干脆学他一起沉默。
　　周师傅拍拍周砚：“哎，你大，别跟你妹妹计较，啊。”
　　周砚点点头，转身往屋里走：“她得睡我屋吧，我收拾一下跟你睡外面。”
　　“不用，你东西多，让她跟我睡外面吧。”周师傅往院子外走，“我去看看她，这一生气指不定又蹲哪儿哭……”
　　等周师傅走出去后，廖书凡憋了好久一口气才叹了出来：“没看出来，你爷爷还真偏心……你妹怎么这个德行……”
　　“惯的。”周砚不冷不热的吐了两个字，看不出来情绪，接着又看了廖书凡一眼，“谢了，你回吧。”
　　“嗯，我回去了，你自己坐的时候小心点，腿别打弯。”
　　廖书凡经过前面屋的时候又跟周洲打了个照面，小姑娘正在那玩毛笔呢，看见他只翻了个白眼，招呼也不打。廖书凡摇摇头，喊了一声我走了便不再管她。
　　周末两天廖书凡都闷在自个屋里，许鹏家来客人，他也不想去周砚家见那个周洲，周师傅打了个电话来喊他吃饭就随便编了两句推了。周一上学的路上没碰见周砚，等廖书凡到班上时周砚已经坐在教室里了，看上去膝盖已经可以打弯，很正常的在位子上看书。
　　廖书凡刚走了两步，迎面一个身影挡住了他。一抬头就看见孙奇胜一张臭脸不温不火的在笑，廖书凡点了个头就要绕开。
　　孙奇胜一把抓住他胳膊，低声说了一句：“你有种，等着。”说完就走了。
　　廖书凡心里好笑，一边还琢磨着他究竟是想说自己有种就等着呢，还是夸自己有种，让自己等着呢。许鹏咬着包子塞着耳机过来时就看他自己在那笑，忍不住从袋子里捏了一个包子塞他嘴里：“笑鬼呢？”
　　“嗯，笑鬼。”廖书凡一指头把包子塞进嘴里，两下就给吞了，惊得许鹏瞪大眼看他：“草……我知道你能吃，没发现你嘴这么大啊！”
　　“这算什么……一个包子……哎，你下次别买韭菜的行吗？”廖书凡拧开水杯灌了一大口。
　　“给你吃还挑，凡哥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许鹏把剩下一个白菜包子也塞到他嘴里，“我刚才在楼底下看到孙奇胜了，跟十二班的那帮人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什么，你小心点啊。”
　　学校一到十班都还是不错的班级，十往后两位数的班就不行了，要说这些班级里是鱼龙混杂，那十二班就是一鱼塘，整个年级公认的最不良，什么混子流氓打架闹事的回回都能看见他们班人影，老师每天张口闭口就让他们离十二班远些。
　　孙奇胜跟十二班还有来往是廖书凡没想到的，不过廖书凡也不怕，真要打就打呗，从小到大打的还少么。
　　一天都在考试，廖书凡脑子里一会想到周砚那堂妹一会又想到孙奇胜，数学还好些，语文是半点没看进去，不过廖书凡语文成绩向来倒数，他也无所谓。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放学，廖书凡左思右想了好半天，终于决定晚饭自己解决，谁知道都跟着周砚一路走到毛笔店门口了，周师傅冲外头一招手：“你俩快进来，我刚买了只烤鸭！”于是脚下这么一拐又进了毛笔店。
　　周洲坐在桌边拿着筷子，看着廖书凡老大不乐意：“你怎么又来了？”
　　廖书凡给她问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师傅就笑：“这个哥哥爸妈出差了，所以晚上在我们家吃饭，懂了吗？”
　　周洲撇撇嘴，迅速的夹走了一只鸭腿：“天天要来啊，交不交钱的？”
　　周师傅脸上有点挂不住，廖书凡深吸一口气，龇了下牙，控制着自己别一不小心给她一拳头，关键是自己还真没交伙食费……周洲还想说什么，一只沉默的周砚突然开了口：“吃吧，也不怕呛着。”
　　廖书凡在心里给他竖了个拇指，看不出来，这小子老是不声不响的也会埋汰人啊。
　　“滚！呛死你！”周洲噘着嘴瞪他。
　　“怎么说话呢！”周师傅用筷子敲敲桌面，小姑娘才算安静下来。
　　吃完饭周洲就坐屋里看电视去了，临走的时候周砚突然问廖书凡：“我妹烦吗？”
　　“烦！”廖书凡想都没想就说了实话。
　　“嗯，当放屁就行。”周砚点点头。
　　廖书凡噗一声乐了，一巴掌搂在他肩膀上：“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逗呢！”
　　“是吗？”周砚抬头飞快的瞅了他一眼。
　　其实这么久下来廖书凡也发现了，只要跟周砚熟了，他也挺好相处的，不过这两天明显更好相处了些……大概是因为运动会的事？
　　　廖书凡依旧每天在周砚家里蹭饭，周洲每天都要逮着机会撩他几句刺激刺激，一开始廖书凡心里还郁闷，几天下来就免疫了，这小孩性格就这样，张嘴反正也没什么好话，难怪周砚不理她。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后廖书凡就被叫到了办公室。他们班主任叫徐长海，教的就是语文，每次看到廖书凡都有些痛心疾首。
　　徐长海拿着廖书凡的卷子坐在椅子上，廖书凡站在一边看着卷子也有些无语，就随便涂了个选择，八百字的作文愣是只写了一行字——题目太无聊。
　　徐长海瞅着他这行“题目太无聊”又是气又是想笑，拍拍卷子：“廖书凡啊廖书凡……你要我怎么说你？”
　　廖书凡笑笑不说话。
　　“我记得你高一刚来的时候语文也没这么差啊，你好歹绉也把卷子绉完啊！”徐长海叹了口气，“你理科这么好，全让个语文拖后腿不可惜吗？”
　　“我看逻辑计算的题就有劲，看这种磨磨叽叽的玩意就想睡觉。”廖书凡自己也有些无奈。
　　“偏科也要等大学再说，你就算理综数学都满分语文英语零分有用吗？”徐长海一张口就停不下来了，连带着把他历年的各种成绩都翻了出来，一一说了一遍不过瘾，最后还把许鹏的成绩也翻了出来，连带着一起数落。
　　“你俩天天在一起也是够够的，一个就喜欢数学，一个就喜欢语文，人家好朋友在一块都是互补，我看你俩是互推，你把语文全推他那，他把数学全推你这……”徐长海说了半天有些气不顺，一拍桌子，“去，把许鹏一起叫来！”
　　廖书凡走的时候又瞥了一眼成绩单，冷不丁扫到周砚，分数还挺高，惊讶了一小把。他俩之间从来不谈成绩，人家原本就十句话崩不出一个字，再谈成绩岂不煞风景。
　　许鹏被无辜的叫去办公室训了一通，出了门就没好气，对着廖书凡一顿乱揍：“草啊！明明是在骂你，为什么骂一半要把我逮去！”
　　“谁叫我俩关系好啊！你不乐意跟我好啊！”廖书凡倒是挺无所谓的。
　　“乐意乐意！以后我俩考试的时候把脑子共享下，考语文统一用我的，考数学统一用你的。”许鹏摆摆手。
　　廖书凡一咂嘴：“那不行，到时候我俩数学卷子一样的就算了，语文也一样一看我就是抄你的，我太吃亏！”
　　“得了吧！”
　　“行了许大仙快把毛捋顺吧，这周我去你家住，等会请你吃烤鱼！”廖书凡拍拍他。
　　深秋的风吹的呼呼的，六点多天就已经黑了，两人临放学的时候想走后门抄近路，结果在停车场又被徐长海逮住说了一顿，等好不容易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我简直佩服老徐那个嘴，不去说相声太可惜。”冷风一吹，许鹏打了个哆嗦，“你跟周砚说过了吗？”
　　“说过了，哎没事，就他家那个妹妹，煮多少饭都能吃完！”廖书凡一手拽着书包，一边四下找馆子。
　　“就那个傻逼周洲？胖吧？”
　　“也还好，估计挑食挑的，就喜欢吃肉。”
　　“肯定便秘！”
　　他们高中隔着一个小区就是个大专宿舍，因此平时晚上这条街都是学生，加上一到周五高中也放假了，这会还真不好找空座。学校门口烤鱼就两家，早就挤得人满为患了，廖书凡想换个别的，结果许鹏就认准了烤鱼，非得拉着他在边上等位子。
　　等了一个多小时，遇上了三波同学后才终于等到个空位，许鹏往那一坐就顿时草了，胳膊肘一拐廖书凡，小声凑过去：“你抬头。”
　　廖书凡一抬头，正对上对面那桌孙奇胜的视线。孙奇胜看了他一眼就扭头跟他那帮兄弟吃喝去了，廖书凡心里有点郁闷：“吃个饭也能遇上。”
　　“走吗？”许鹏问他。
　　“走个屁，谁非要等这家的？”廖书凡一伸手，“服务员！上菜单！”他也就是说说，遇上孙奇胜晦气就晦气吧，也不真就怎么样了。
　　菜很快上来了，两人又要了几瓶啤酒，吃的满头大汗。等一顿饭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从热烘烘的店里一出来就能感觉凉风一阵阵的往头上灌，街上已经没那些人了，两人就准备拐到大路上叫辆的士。许鹏酒量是真不怎么样，有点晕乎乎的搂着廖书凡哥啊爸啊的乱喊，一会又开始骂徐长海，骂的廖书凡直后悔不该上酒。
　　“你消停会吧！”
　　廖书凡在他第八次往自己胳膊上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随之眉头一皱，放慢了脚步。廖书凡借着路灯往边上瞄了一眼，果然就看见有几个影子在后面晃悠。廖书凡暗暗草了一声，从烤鱼店出来那会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是被人跟上了。
　　廖书凡拍拍许鹏，低声喊了几下：“哎，许大仙，后面几个人跟了我们一路了，你打算怎么办？”
　　许鹏本来也没醉太狠，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什么！？”
　　“你轻点声。”
　　廖书凡偷偷往后一指，许鹏假装蹲在地上要吐，趁着一弯腰的功夫往后倒着一瞅，差点叫出声。
　　“我草，这叫什么事……”许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一边拉着廖书凡往前走。
　　这条马路已经出了学校后街那边有一截子了，这会已经没什么行人，只有几辆公交车小轿车开过去，偏偏前面一截子路灯坏了，昏昏沉沉的要是发生点什么估计都没人看得见。
　　廖书凡看了一眼前方的公交车站：“你估摸着几个人？”
　　“……四个？还是五个？”许鹏有点哆嗦，低声吼，“我草啊什么时候跟着的！这是要抢劫？我身上没钱啊……”
　　“不像，从烤鱼店出来就跟着了。”廖书凡琢磨着该怎么办，“我觉得是孙奇胜的人，你觉得呢？”
　　“草我也觉得！”被他这么一说许鹏也想起来了，“我就说那孙子怎么一直没动静呢，原来憋着劲呢……草啊凡哥老子没打过架啊他们不会带刀呢吧！”
　　廖书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许大仙，你冷静点。”
　　再走几步就是公交车站，这段没什么灯光，廖书凡左右看了看地形，要动手就在这了，于是他伸手拽了许鹏一把，突然喊了一句：“跑！”
　　许鹏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条腿直接就撒丫子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