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45、四十五

　　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除了几个也在等家长的，学校里几乎没什么人。中午头的太阳正毒，晒得校门口的瓷砖白花花的晃人眼，只有门卫室边上一棵挺老的树斜着树枝在风里摇摇曳曳生机盎然。
　　周洲背着书包正蹲在树底下，一抬头看见周砚和廖书凡，立刻就爬了起来，一路小跑着冲过来，一头就撞在了廖书凡肚子上，两只眼瞪的圆溜溜的，握紧拳头左右开弓锤起来：“这么迟这么迟！热死我了！”
　　“草！”廖书凡赶紧往后躲了一步，觉得自己特别无辜，“是你哥来接你，你打我干什么！”
　　“就打你就打你！肯定是你让他来这么迟的！”周洲握着拳头跟了过来。
　　廖书凡龇着牙围着周砚乱转：“你讲点道理行么！就几站路的距离，你自己都能回去，来接你就不错了！”
　　“哼！要不是爷爷非让我在这等着我早就回去了！”周洲冲他皱了皱鼻子，“你是不是又来我们家蹭饭啊！”
　　廖书凡咧咧嘴，索性大方承认了：“是啊，我不仅蹭了中午的，还要蹭晚上的，还要蹭你们家的粽子，生不生气？想不想打我？”
　　“不要脸！”周洲瞪了他一眼。
　　廖书凡刚想说什么，就见周砚也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不要脸。”那表情和周洲简直一模一样，直接把他逗乐了，想也没想伸手就往周砚脸上刮了一下：“你怎么帮她啊？”
　　周砚一愣，接着廖书凡也愣起来，赶紧扫了一眼周洲，小姑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只顾埋着头往车站冲。周砚抿着嘴白了他一眼，飞快的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廖书凡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
　　一回到毛笔店周洲就撒开蹄子奔向了屋里，门被推的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尖锐的声音刺的人耳膜都要跳两跳，张牙舞爪的嚷嚷着：“放假啦放假啦！”
　　周师傅坐在屋里笑的合不拢嘴。廖书凡跟着走进来：“你高兴什么，明天还得上学。”说完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想气她一下，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们继续放假。”
　　周洲扭过身子冲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但是你们大后天就要高考了！”
　　“是啊，可我们考完就彻底放假了，而你却依然要上学。”廖书凡一脸的幸灾乐祸，“而且就算放暑假了也还有暑假作业。”
　　周洲被气的直跳，挥着拳头蹦过来就要打他，被廖书凡一下握住了，一边还咧着嘴继续笑：“就你那小拳头打我跟蚂蚁挠似得，省省吧！”
　　周师傅看着他们闹腾，笑呵呵的从抽屉里慢慢的掏出一个布袋子，又从里面拿了张五块的零钱：“小孙女，去，想吃什么自己买。”
　　周洲一把抓过钱，正想往口袋里赛的时候突然犹豫了一下，扫了一眼周师傅，又扫了一眼钱，举棋不定起来。廖书凡瞥了她一眼：“怎么，还想叫你爷爷带你去买啊？”
　　“你闭嘴！”周洲毫不客气的冲他喊了一句，又翻了个白眼，把钱一把推回去，“我才吃过饭的，不想吃。”
　　　糯米已经泡的差不多了，周砚把盆端到了饭桌上，又把碗从冰箱里拿了出来，一份腌好的肉，一份蜜枣。廖书凡见东西陆陆续续都摆了上去，心里开始犯嘀咕，等会该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可这好几年没练过的手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包好了。原本以为周砚挺在行的，还想着大不了就让他多包点，可早上那个架势一看，周砚估计也不是熟练工啊。
　　“给。”周砚把剪好的粽叶递到廖书凡手里，抬眼望着他。
　　周洲从盆里也捏了一片粽叶，嚷着：“我也要包我也要包！”
　　“你会包吗！”廖书凡很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别浪费粽叶！”
　　“我会！我妈教过我！”周洲挺熟练的把那片粽叶卷成了一个漏斗，伸手从盆里捞了一把米填了进去，几下一裹就裹成了个三角形，接着又是拽白线。
　　这一连串动作看的廖书凡目瞪口呆，心里又气又羞愧。他居然比不过一个小学生？这么想着便也凭着印象把手里的两片粽叶摊开裹了起来。不过不知是方法不对还是手感不对，尝试了几次，不是粽叶贴到了一起就是分的太开，折腾了好半天才勉强弄出一个形状，可接着往里填米的时候却真的像个漏斗似得直接从尖口刷刷往下漏。
　　“哎……这……”廖书凡手忙脚乱的把下面堵上，折了几下粽叶想把它包住，但不是这边漏了就是那边漏了，到最后只好两只手把整个粽子全都按在手心里，一边急急忙忙的对周砚喊：“快快快，再给我一片叶子裹上！”
　　“你行不行……”周砚抿着嘴看着他束手无策的样子，突然觉得让他包粽子是个错误的想法。
　　这边周洲已经开始包第三个小粽子了，手里捏着粽叶十分嫌弃的冲廖书凡做鬼脸：“不会包还逞能，到底是谁浪费我们家的粽叶了！”
　　“那你倒是来帮我弄一下啊！”廖书凡没好气的喊了回去。
　　“我不会包大的，我只会包这种一个粽叶的小粽子！”周洲又做了个鬼脸。
　　廖书凡的第一个粽子在他和周砚一起七手八脚的一通乱裹下完成了，外面的线歪七扭八毫无章法的绕了一通，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形状。
　　“我想到一个画家。”周砚看着粽子，感叹了一句。
　　“谁？”
　　“毕加索。”
　　周师傅坐在边上乐呵呵的看着三个小辈忙的热火朝天，折腾了很久才包了三个，人倒是已经热的一头汗。头顶上的电风扇吱扭吱扭的转着也没有用，周砚索性把纱门也敞开来。周洲包了七八个小粽子后就停下了，也开始参与到包大粽子的队伍里，但大粽子和小粽子的包发完全不一样，她的手小，没包一会就直接散架了，连着粽子里的蜜枣也掉在了地上。
　　“哎呀！”周洲懊恼的一跺脚，伸手把蜜枣捡了起来。
　　廖书凡伸脚把垃圾桶勾了过来：“扔这。”结果刚说完就惨遭周洲的白眼。
　　“就知道浪费我们家的东西！洗洗还能吃的！”周洲一路跑进了厨房。
　　“……草……”廖书凡当着周师傅的面硬是把那个字忍了回去。
　　正说着，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喊：“周师傅在家吗？”
　　周师傅刚想撑着桌子站起来，被周砚一把按住了，顺手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转身推开门：“我去吧，可能是买笔的。”
　　毛笔店里站着一个挺眼熟的青年，斯斯文文的穿着一件短袖衬衫，手上还拎着个盒子。
　　“你是要买笔吗？”周砚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青年愣了一下，笑起来：“周砚？你爷爷在家吧？”
　　周砚盯着青年的脸看了好一会，青年有些尴尬的指了指自己：“你还记得我么？我是沈眠洲，之前在饭店里碰见过的。”
　　“嗯。”周砚这才想起来，这是那个似乎来过店里好几次的沈眠洲，看起来跟周师傅也挺熟悉了，于是转身带人往院子里走，“爷爷在屋里。”
　　沈眠洲跟在他身后：“你爷爷身体还好吧？我就是想来看看他。”说着又晃了晃手上的盒子，“这不是正好端午么，顺便带了些点心。”
　　周师傅看到沈眠洲后特别高兴，拉着他的手又笑又摇起来，屋里地方本来就不大，现在这么几个人一站顿时满了，周师傅把椅子让给沈眠洲，自己挪到了床上坐着，一边笑：“这个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沈眠洲，大学生！”
　　廖书凡当然记得沈眠洲，心里便不大舒服起来，就是这个人！之前跟周砚聊的可起劲了，害的自己都插不上话。要不是周师傅在这，廖书凡觉得自己挺想把这人轰走的。
　　“你们包粽子呢？”沈眠洲看着桌上一对乱七八糟的粽叶和包的歪七扭八的粽子，笑着站起来，“正好！我也来帮帮忙！”
　　“不用不用，你坐着！”周师傅笑着拉他，“让他们小孩子去弄！”
　　沈眠洲故意哎了一声，看了周师傅一眼：“周师傅，我也就比他们大几岁吧？您这就自动把我划到跟您一辈了？”说着又看向周砚，“你们还有两天就高考了吧？”
　　“嗯。”周砚应了一声。
　　“最后一搏，考完就轻松了。”沈眠洲笑了笑，“听说这次突然改了高考制度，也是蛮讨厌的……你大学准备去哪？”
　　“没想好。”周砚实话说了，“就在这附近吧。”
　　沈眠洲点了点头，沉默了一瞬，突然又试探的往前欠了欠身：“要不……试试我们学校？”
　　“你们学校？”周砚和廖书凡同时抬起头看着他。只不过周砚是惊讶，廖书凡除了惊讶还有一股火窜了上来。
　　“凭什么就去你们学校啊？你是哪个学校？”廖书凡很不高兴的说了一句。
　　沈眠洲愣了一下，似乎不大明白怎么突然惹到了他，不过还是回答：“虽然不在本地，但也不算远，在杭州呢，汽车两个小时就到了。”说着又转向周砚，“我们学校特别适合你，也有专门的书法系，也有工艺系，就是要提前参加艺考，但你这样的情况，特殊招进去也没关系。”
　　没等周砚回答，廖书凡又不耐烦起来：“艺考不是早就结束了么，这都六月了你还说什么。”
　　“他字写的这么好，笔也做的这么好，我跟老师说说，我们老师肯定很愿意把他特招进来的！”沈眠洲一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了，像是拧开了的水龙头，开始源源不断的劝说起来，廖书凡被他气得半死，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这些都是废话，而是他注意到周砚听的很认真，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慌了起来。
　　周砚动心了。沈眠洲提的这个意见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可以在大学无忧无虑的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还有大师的指点，如果能这样度过四年岂不是太美了？可是……学校在杭州。这是周砚最顾虑的一个地方，离家太远了，爷爷怎么办？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说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沈眠洲听到他这句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连说明天就去找他们老师。
　　廖书凡手里的粽叶都快给他自己撕烂了，可偏偏还没有反对和表态的理由。他知道这样一所大学是最适合周砚的，而且就算周砚去了那里，他也可以一起考去杭州，但一想到周砚和沈眠洲变成同学的情景就怎么想怎么别扭，紧接着手里咔的一声，没留神一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裹好的粽子线就被扯断了。
　　“我去！”廖书凡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崩开的粽叶四散开来，里面的糯米哗啦啦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