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14、十四

　　拎了两袋子菜回来的时候已经五点了，天灰蒙蒙的眼看着就要变黑，周师傅在屋里躺着，周砚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廖书凡想逗他一下，伸手就把刚杀的大黑鱼递到他眼前，黑鱼还没死透，猛地一抽，周砚刷的睁开眼就往后仰，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你回来了。”周砚揉了揉眼睛，刚才估计是睡着了。
　　廖书凡把两大兜菜拎进厨房：“你在院子里睡什么，这么冷。”
　　“没睡着，就是歇一会。”周砚打开厨房的灯。
　　“我买了条黑鱼熬汤吧，你俩都要补补。”廖书凡把他买的菜一一拿出来，“还有玉米豌豆排骨跟两只鸽子……哦对了，还有蘑菇跟四季豆！”
　　周砚看了他一眼，半天问了一句：“西红柿跟白菜呢？”
　　廖书凡一愣，随后一拍手：“啊……忘了……”
　　周砚无奈的摇摇头，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颗年前存的大白菜，闻了闻，又看了廖书凡一眼。廖书凡有些不好意思的探着头：“……坏了么？”
　　“应该没有。”周砚把大白菜拿到水池子里清洗，“坏了你也吃下去。”
　　“吃吃吃！我这个胃没什么不能消化的！”廖书凡咧嘴笑。
　　这是廖书凡第二次看周砚下厨。
　　虽然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但也还是蛮开心的，他怕周师傅自己坐在屋里闷，还特意把他搬上轮椅，推到厨房门口，打下手陪周师傅两不误，周师傅说话已经清楚很多了，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小孩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开饭的时候摆了一桌子的菜，跟过节似得，周师傅叹了一声，张着嘴缓慢的说：“做这么多干什么……”
　　“过年么。”周砚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挺高兴的。
　　“人家过年都大鱼大肉的，我们过年尽吃盒饭了！今晚好好解解馋！”廖书凡夹了块排骨就递到周砚碗里，“来，大厨先请！”
　　周砚瞥了他一眼，不声不响的吃了，然后夹了菜慢慢的喂周师傅。廖书凡冲他乐了一会，自己夹了一筷子四季豆，接着两眼一瞪差点吐出来。“……草，你放这么醋干嘛！”廖书凡有些艰难的咽下去。
　　“对爷爷好。”周砚白了他一眼，“爱吃不吃。”
　　“哎，周砚，我好歹帮了你这么多忙，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廖书凡咂咂嘴又夹了一块鸽子肉。
　　三人很久没像今天这么好好的吃一顿晚饭了，都很高兴，周师傅慢吞吞的说了好多话，看着两人感叹：“哎……要儿子有什么用啊……还是孙子好……”说着又看廖书凡，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想要摸摸他，“书凡比我儿子强……没白疼……”
　　“爷爷！”廖书凡赶紧握住老人家的手，被他这么一说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你放心，我就是你亲孙子！跟周砚一样一样的！”
　　周砚笑了一下：“得了，那你得叫我哥。”
　　“叫你哥？你几月的？”廖书凡挑起一边眉毛，满不相信。
　　“五月的，你呢？”
　　“我去……我七月的！”廖书凡话锋一转，又贼贼的笑了，“……不过是在你前边一年的七月。”
　　“哥，大黑哥。”周砚头也不抬。
　　“哎……草！”
　　周砚请了对门杂货店的宋老叔白天帮忙照顾着周师傅，报道两人没赶上，刚到学校就被徐长海叫去了办公室。不过出乎廖书凡的意料，徐长海不知是怎么知道周师傅的事情的，安慰了周砚半天，又叮嘱了两人几句就放人了。
　　许鹏一个假期都没见着廖书凡，见着面就是一个热烈的拥抱，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凡哥啊！我这个假期好苦！”
　　“你他妈有我苦！？”廖书凡用力拍了他两下，“过完年就没见着你人，打电话也不接，干嘛去了！”
　　“我妈逼着我去上补习班，一天都没闲着！”许鹏开始倾诉补习班的痛苦，廖书凡听的有些恍惚，他连作业都是抽空写的。
　　许鹏说了半天停下了，有些疑惑的看着廖书凡：“哎，要是在平时，你找不见我人难道不该杀到我家去么？怎么也没见你来啊？”说着又神秘兮兮的笑，“不会是终于找到了春天吧？跟哪个女人一块呢？”
　　廖书凡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周砚的脸，有些好笑的看了许鹏一眼，咳嗽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你猜？”
　　“不是吧真谈恋爱了？！”许鹏两眼瞪得老大，“谁？哪里认识的！漂亮么！”
　　“你认识，特好看！”廖书凡漫不经心的逗他。
　　许鹏急的抓耳挠腮：“凡哥你不厚道啊！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谁啊！”说着又探头探脑的环顾班上的人，“不会是陈珺雯吧？”
　　“别恶心我啊。”廖书凡糊了他一巴掌，“哎实话告诉你吧，周砚他爷爷住院了，我帮着照顾了一寒假。本来想找你一起来帮忙的，结果连个屁也没找着。”
　　“周砚爷爷？”许鹏愣了一下，“没事吧？”
　　“没事，已经出院了。”廖书凡想了想，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就是以后晚上都没饭吃了。”
　　“叫他妹妹做。”许鹏龇着牙笑。
　　廖书凡切了一声：“他妹这学期肯定不会来。”说着又想起周砚的叔婶跟父母，跟许鹏一通抱怨。
　　两人说的正带劲呢，冷不防边上走过去一个人，屁股噌的蹭到了桌边，书哗啦一声掉了下去。廖书凡也没注意，刚想捡起来，抬头就看见孙奇胜那张笑脸，假的跟面具似得带着点挑衅的味道，顿时火就窜了上来。
　　“寒假挺愉快？”孙奇胜倒是没怎么样，只是寒暄了一句。
　　许鹏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又疑惑的看向廖书凡，廖书凡也不知道这货想干什么，只能压了火气笑一笑：“挺好，怎么了？”
　　“看不出来，你跟大辉关系还挺好的啊。”孙奇胜突然说了一句。
　　廖书凡愣了一秒，随即在心里一阵唏嘘，关你屁事，也懒得跟他装了，懒洋洋的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有话就说就屁就放，痛快点，知道你看我不爽。”
　　孙奇胜大概是没料到他突然翻了脸，表情有些绷不住，但还是笑了一下：“哎，都是同学，何必这样！我也就是问问。”
　　廖书凡看着他这一脸笑就来气，摆摆手不再理他，转头跟许鹏继续聊天。孙奇胜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会，走开了。
　　“傻Ｘ……上回找人那一下还没过瘾呢啊？”许鹏斜了他一眼，又说，“哎，他是不是想亲自动手？”
　　“就他？没那个胆。”廖书凡笑了笑，啪的把书拍在桌上，四仰八叉的坐在位子上仰着头看了看天花板。
　　大辉的事他没有跟别人说过，估计是大辉自己跟孙奇胜打招呼了，这下倒好，大辉明摆着是让他俩自己干他不搅合。廖书凡摸摸下巴，以前没觉着大辉有脑子啊。不过孙奇胜也真是眦睚必报，这回估计以为自己又跟大辉说了什么，这梁子恐怕更大了。
　　高二下学期就没那么悠闲了，仅是上课时间就比以前延长了不少，还加上了晚自习。按照徐长海的话说，别的学校都有，我们也不能落下，廖书凡在心里唏嘘，想学的自己会学，不想学的照样看小说聊天有个屁用。晚自习九点才结束，周砚不放心他爷爷，跟徐长海说好了在家里看书，依旧是五点四十一放学就走。廖书凡被困在位子上目送周砚的背影，心里太有些羡慕，这会干孙子没用了，自己要是亲孙子多好啊！
　　晚自习的时候大多有老师看堂，偶尔老师临时有事走了，底下学生就会沸成一片，干什么的都有。
　　徐长海算是个比较开明的老师，位子是按照个子来排的，前四排后三排分成两组每周换一下。照他的话说，要是按照分数高低来排，那成绩最差的岂不是永远都在最后面，永远都上不去了，成绩差的学生就不是学生了吗？
　　廖书凡挺喜欢这种每周往斜前递进一排的轮换方式的，不过也有一点不好，他属于后三排的，周砚是前四排的，有时候轮着轮着周砚在第一排了他却坐最后面去了。
　　想到这廖书凡又愣了一下，周砚坐第一排去了为什么不好？或者说他跟周砚差这么远有什么不好？两人在班级里也说不了几句话。廖书凡说不上来，但在远远的望着周砚的后脑勺，就是觉得心里痒痒的跟有蚂蚁爬似得。
　　“凡哥，换个位子呗？”有女生敲了敲廖书凡的桌面。
　　廖书凡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是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小不点，叫张媛。晚自习经常有人来换位子，毕竟坐在后面说话做小动作更保险些。
　　廖书凡向来比较随意，拿着书就准备往张媛的位子上走，不料张媛却拉住了他：“哎等等！我是要换两个位子。”说着又看看廖书凡旁边的许鹏。
　　许鹏捧着本小说看的正带劲呢，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又摇摇头：“不换，我也要非法的干活！”
　　“哎呀，你换下呗！”张媛使劲摇他，“我都跟卢莛说好了！”
　　“谁？”许鹏一下子抬起脸。
　　张媛一看有戏，赶紧指指门口：“卢莛啊！三班那个，你肯定见过。”
　　许鹏刚想说好，就见廖书凡看笑话似得看着他，一咬牙还是点了头：“好……我坐周砚的位子去。”
　　张媛立刻欢天喜地的冲门口招招手，一个瘦高的身影飞快的跑了进来，窜到了许鹏这边。
　　廖书凡下意识的看了看卢莛的个子，又看了看张媛的个子，有些好笑，怎么这人的尽喜欢找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朋友？许鹏两眼睛简直快钉在卢莛身上了，廖书凡拉拉他才回过神，拿了书往前面走。
　　“嗯，你也换啦？”卢莛见廖书凡要走，有些惊讶。
　　“我跟他俩换的，正好。”张媛一屁股坐到廖书凡的凳子上。
　　卢莛那张脸明显有些失望，但只是笑了笑，随后又冲廖书凡点点头：“谢谢啊！”
　　“没事，上回你不还送我个苹果么。”廖书凡只好附和着应了一句。
　　两人拿着东西往第一排走，许鹏拽着俩书法的胳膊就拧，一边低声吼：“草！她还送了你一个苹果啊！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要我给你。”廖书凡白了他一眼，“那天放学路过顺手送的个挂件，还在我包里拿都没拿出来过呢。”
　　“这能叫顺手啊！这能叫顺手啊！草！她看上你了！”许鹏在他耳朵边吼的脑子都快炸了。廖书凡赶紧捂着耳朵窜到张媛位子上：“行行行看上我了，哪天我给你说说媒去。”
　　许鹏的表情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叹了口气：“哎……她喜欢你，我喜欢她……而你却喜欢我，这是多么悲剧的言情八点档！”
　　“把你的第三个要素收起来，鬼他妈才喜欢你，能不恶心我么！”廖书凡抖了一下。
　　许鹏很认真的蹲到他面前仔细看了半天，感叹了一句：“凡哥……我发现你真的变帅了不少。我说真的，比高一那会帅，虽然还是这么黑。”
　　“真的么？”廖书凡摸摸自己的脸，又想起周砚那句廖大黑，没忍住乐了一下，“我妈一直说我长得跟要饭的一个样。”
　　“那叫男人的沧桑！”许鹏也乐了，“我觉得是因为你高一还没完全长开，男大十八变么，难怪这么多人看上你。”说到这许鹏又郁闷起来，“你把卢莛给我吧，别辜负了陈珺雯一片痴心……”
　　“我草，那我还是要你吧！好歹你不碍着我眼！”
　　一整个晚自习廖书凡都能感觉到身后若有若无的视线，每次他回过头去却又没见着有人在看他，心里有些纳闷。九点放学的时候校门口堆满了来接人的家长，男孩子还好些，女孩子家里基本个个都来了人，廖书凡挤了半天才从家长堆里挤出来，冬天都是厚厚的大棉袄，差点闷的喘不过气来。
　　今天是周五，廖书凡说好了去许鹏家。
　　这一年廖书凡在自己家里就没待过多长时间，不是在周砚家就是在许鹏家要么就在外面溜达，以前还会在家里吃个泡面呢，现在连水都懒得烧了。路边停着好几辆等孩子的车，许鹏从边上走，没注意就刮了一下，一声很别扭的刺啦，一扭头车上多了一道一扎长的大口子。
　　“哎哟我草！快跑！”许鹏拉着廖书凡就赶紧往前走，这边刚抬腿那边就被一个男的抓住了胳膊：“哎哎哎，你把我的车刮了！”
　　廖书凡叹了口气，许鹏这人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很老实，本质上就是个能惹事还不安分的主，毛糙的不行。那男人看着四十来岁，挺壮实的，逮着许鹏就开始教训：“小伙子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我这是新车就给刮出花了，幸亏我是好讲话的，这要是难缠的就让你赔了知道吗？”
　　许鹏苦着脸听他教训，心说还不如直接让我赔呢，这架势赶上徐长海了。
　　“爸！”身后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对着男人喊了一句。三人同时回头，廖书凡顿时乐了，这不是卢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