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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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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第一天的早上,廖书凡六点多就醒了。
一开窗帘就看到外面白花花的一片。这个时候天还没亮,小区里也没什么人起来,就好像雪把所有的声音都吸走了一样,全部静悄悄的。
廖书凡很喜欢雪天,小时候在乡下,一夜雪后地里能堆老厚的一层,他就跟一群小孩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可惜来这边后雪下的少了,不过打雪仗还是要继续,基本上小区里差不多大的都被他砸哭过。
廖书凡推开窗户,外面的冷风一吹睡意顿时就没了,反正待着也没事,索性就穿上了衣服想到楼下去跑几圈。
运动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留下浅浅一层脚印。廖书凡围着小区跑了一圈觉得不过瘾,又去巷子里跑,巷口卖早点的已经推着小车出来了,廖书凡闻着香味不知怎的就饿了,仿佛昨晚吃的那么多都是空气一般。
经过毛笔店门口的时候廖书凡停了一下,伸着头想往院子里瞅一眼,怎奈围墙有点高看不见。廖书凡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注意他,于是挨着门边猛地一跳,两手一抓就翻上了墙头,一面想着这也太不安全了,贼来了怎么办。
轻手轻脚的落在院子里后,廖书凡悄悄的走到屋门口,天已经蒙蒙亮了。
周师傅的呼噜声隔着门打的老响,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周洲叽里咕噜的说梦话。边上就是周砚那间屋子,廖书凡小心的贴到窗户上往里看了一眼,估计是里外温差太大的缘故,玻璃窗上一层白雾,加上窗帘半掩着,根本看不清。等他眼珠子都快贴到玻璃上了,终于才从边缘一点透亮的地方看到了屋里,可还没看清了猛地就见一只眼睛贴了过来,隔着玻璃跟他对视的,吓得廖书凡差点叫出声来,捂着嘴就往后跳了一步。
窗户被推开了,擦掉了外面窗台上的一层积雪。周砚披着棉袄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口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似乎在思考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廖书凡耳朵边瞬间红了起来,有种干坏事被逮个正着的感觉,摆着手慌忙解释:“不是……我……”
一阵风吹过来,正好从窗户灌进去,周砚打了个哆嗦,探头看了一眼天:“我去开门,先进来吧。”说着就把窗户关上了。
廖书凡傻站在那,不一会就见门开了,周砚冲他招招手,廖书凡赶紧进去,悄悄的跟着进了周砚屋里。
周砚看了一眼外头睡的正香的周师傅跟周洲,顺手带上了门。
廖书凡听着那门吱呀一声,不知为什么心里跳了两下,虽说周砚屋里他也进了不少次了,但还是头一遭两人这么单独的安静的坐在屋里,不由自主的就有点心浮气躁起来,甚至感觉到一点很奇怪的刺激,廖书凡把这种浮躁归结为周砚太沉默的缘故。
“怎么进来的?”周砚问他。
大约是刚醒没多久,周砚的棉袄松松的披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蓝色的睡衣,腰上翻起了一角塞在睡裤里,隐约漏出一点皮肤。
廖书凡不知道怎么的目光就想往那上面转,听着周砚突然问他才回过神来,啊了一下,笑了笑:“我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翻进来……结果你家墙太矮了……哎对了,回来叫人把院墙重新修一下吧,这要是小偷一下就翻进来了……”
周砚打了个哈欠,坐在床边上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廖书凡突然就心虚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在心虚些什么,只好随手从书桌架子上拿了一根毛笔假装观赏起来。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周砚说了句:“那你自便。”然后把棉袄一扔,又重新倒回床上去了。
“我也没什么事……”
廖书凡抓抓脖子站在原地,好像没什么理由留在这,却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就好像屋子里有什么奇怪的电波干扰着他的思维一样,甚至觉得的就这么在这里站一会似乎也不错。
廖书凡坐到桌边:“我看看书好了,反正中午也准备过来。”
周砚已经钻回了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廖书凡从桌边堆着的一大摞书里随便抽了一本,翻开来没看几页,就举得目光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似得忍不住往床边瞟,五分钟下来连书上写的是英文还是中文都没看清,只好又站起来:“我去买早点吧。”
“嗯。”周砚像是要睡着了。
廖书凡又看了他一眼:“包子行吗?还是馄饨?”
“去!”周砚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带着半梦半醒之间特有的朦胧,廖书凡撇撇嘴赶紧溜出了门。
去巷子口买了一笼汤包,又买了三碗馄饨,廖书凡回来的时候周师傅还没起来,幸亏走的时候门没关,要不这会拎着这么多东西可不好再翻墙了。
进屋的时候周砚已经睡着了,廖书凡轻手轻脚的凑到床边,发现周砚把整个头都闷在了被子里,只留了脑袋顶上一小块用来呼吸,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伸手轻轻的揪住露出来的一小撮头发,见周砚没什么反应,于是加点力气又拉了拉。
周砚翻了个身,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廖书凡刚想再逗他一下,周砚猛地睁开了眼。
“草!”廖书凡一个哆嗦站了起来,“你醒着啊!”
“被揪醒了。”周砚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头发。
“醒了就别睡了,起来吧。”廖书凡指了指桌上的早餐袋子,“我买了包子跟馄饨,本来还有油条跟春卷的,大早上的怕腻就没买。”
周砚点点头,掀了被子下床换衣服。
廖书凡在边上看着周砚露出的一小截肚子,手控制不住的就摸了上去:“你肚子真白。”
这一摸倒是有点吃惊,本来以为周砚单单薄薄的身子骨居然也有一点隐约的腹肌,而且皮肤滑滑的,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蚕丝被。廖书凡觉得手像是吸铁石一样被吸在了周砚的肚子上,从接触的地方开始有一种奇怪的电流蔓延开来,把他的整个脑子都烧化了。
不过这电流也就电了几秒钟,周砚一扭腰就躲开了,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似乎不喜欢这么亲近的接触。
廖书凡讪讪的摸摸脖子:“没想到你还有肌肉,看着这么瘦。”
周砚突然笑了一下,像是展示似得掀开衣服,一使劲露出了肚子上的几块腹肌。廖书凡没想到他这么突然的动作,顿时瞪大了眼,随后也笑起来:“那点小肌肉还跟我炫呢!你看我的!”说着把自己的衣服也往上一捋,憋了口气,结结实实的八块腹肌黑黝黝的嵌在他肚子上。
“……你肚子也这么黑啊。”周砚瞅了一眼。
廖书凡看看周砚的肚子,又看看自己的肚子,噗的就笑了,他俩一黑一白的掀着个衣服站在一块,场面还挺有意思。
“其实我小时候也挺白的,四年级那年夏天在池子里游了一个暑假的泳,后来就再也变不回来了。”廖书凡放下衣服,“我小时候待在乡下,乡下的孩子都野黑野黑的,一看你就是没野过的。”
“我不喜欢晒太阳。”周砚说了一句。
“太阳好啊,晒太阳长高个!你看我多高,你再看看你多高,这就是差距!”廖书凡咧着嘴。
周砚似乎找不到话来反驳,盯着他看了半天,吐出三个字:“廖大黑。”
廖书凡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这名字好,我这几年也感觉自己越来越黑了,许鹏都说等大学念完我估计就可以去冒充非洲友人了!”
“不至于。”周砚撇撇嘴,廖书凡刚高兴了没几秒,就听他又接了一句,“也就南美吧。”
洗漱完毕后周砚就从抽屉里捧了一袋子毛出来捣鼓,廖书凡无所事事的坐在边上翻英语书,屁股上就跟长了刺一样怎么都坐不住,可周砚又进入了无人模式,跟他说什么都不理,只好坐在床上继续翻书。
又过了一会,廖书凡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他眼:“哎,等会我们出去转转吧,老坐着闷不闷啊。”
这回周砚倒是听见了,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不去。”
廖书凡凑到桌边,就见桌上摆了一长排的动物毛发,各种颜色都有,估计是做毛笔用的。周砚低着头,很用心的一根根挑着。
“眼睛不累么?”廖书凡觉得盯了一会眼睛都快花了。
周砚很认真的把质量好的白毛挑在一堆,又把杂毛拨到边上,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无聊就回去吧。”
廖书凡赶紧摆摆手:“不是无聊,就是……挺好奇的。”说着又看向挂在架子上的几支毛笔,长长短短大大小小都不一,廖书凡分不出他们的好坏,就觉得都挺好看的。
“喜欢吗?”周砚见他拿了一支在手上把玩,“那支做的不好,毛太长了。”
“长一点不好么?”廖书凡不懂这些,捏了捏蓬松柔软的羊毫。
周砚有些鄙视的瞥了他一眼:“你爸妈不是玩这些么。”
廖书凡搔搔脑袋:“嗨……我没遗传这个基因……一听他们说这些古玩字画就稀里糊涂的。”
周砚突然就笑了起来:“那是你没用心学吧。”说着停顿了一下,指了指毛笔尖,“这样的不好,笔锋太长,写出来没有力道,那种绽开了像是莲蓬一样的才好呢,很多老前辈就喜欢用那种用了很久的松开的笔,有的还故意把前头的毛剪一剪,写字有劲。”
廖书凡不经意的盯着周砚弯起的嘴角愣了一回神,周砚很少笑,越是没什么表情的人笑起来才越珍贵,忍不住就让人想多看两眼。廖书凡看了一会自己回过神来,问他:“你会写书法么?”
周砚对这书法两个字似乎不大赞同,又低下头继续干自己的活:“用毛笔写字么,谁不会。”
“我说的是书法,写的好的才叫书法呢,胡乱画的不能算。”廖书凡笑。
“那也不对,难道书法课上刚开始练习的人写出来的就不叫书法了?”周砚还挺较真,“本来就是古人写字的东西,你们这是偏见。”
“那唐代的老百姓用毛笔鬼画符的字也叫书法?”在廖书凡的印象里,书法都该是正正规规的字体,能叫人看出门道的。
周砚又抬起头,抿着嘴看了他半天,似乎在想怎么说服他,可是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有点泄气的摇摇头:“不跟你争。”
“哎,我就是想看看你拿毛笔写的字,这么说行了吧?”廖书凡弯了点腰,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谁知道周砚一下躲开了,廖书凡这第二下拍了个空,讪讪的收回手:“你这么怕人碰你啊……”
周砚没有吭声,起身从床边的一个小箱子里拿了几张宣纸出来。
廖书凡早就看见那个小箱子了,不过一直没问里面是什么,这回他才看清了,里面都是字画,有宣纸的也有毛边纸的,估计都是周砚的作品。都说字如其人,周砚的字也是安安静静的。廖书凡拿起的是一幅小楷,满满的写了一整张宣纸,清秀而有力,他看不出来具体的东西,只觉得这字写的真好。
“你以后当个书法家得了,我听我爸说人家题一个对联都好几万呢!”廖书凡感叹了一番。
周砚看了他一眼:“你以为那么好当的?”说着又停顿了一下,“而且我又不是为了钱才写字的。”
“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啊,哎,我说真的!我爸他们经常能接到求对联的活,你要是愿意回来我跟他说说。”廖书凡倒是挺来劲,“反正我觉得他们写的也不比你好,还不如给你写呢!肥水不流外人田!”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周砚立马盯住了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廖书凡顿时意识到说错话了,咳了一声,抓抓脖子:“……呃,我俩是哥们啊,这不是应该的么……”说着又想了想好像也没说错什么,于是又理直气壮起来,“怎么了你这个反应,不把我当朋友吗?”
周砚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廖书凡突然有点着急起来,又有些后悔,周砚这小子性子阴晴不定的,万一他真没把自己当朋友……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廖书凡一把拉住周砚的胳膊,脸色憋的有点红:“草……我都在你家吃了快一个学期的饭了,你要敢说我是外人我揍你啊!”
“是朋友。”周砚见他着急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嘴角翘了一下又赶紧平下去。
外屋传来了一声大大的哈欠,听着是周洲起来了,周砚就问:“早饭呢?”
“搁外面柜子上了,估计等会得热一下才能吃。”廖书凡指了指门。外屋地方不算大,平时桌子就收起来靠在墙边。
周师傅跟周洲已经起来了,大概昨晚疯的太晚,周洲坐在床上依旧是迷迷糊糊的。周师傅见着廖书凡从屋里走出来愣了一下,周洲也是一瞪眼:“咦,你昨晚没回去啊?”
廖书凡赶紧解释:“早上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周师傅便笑:“先跟周砚玩去吧,我去洗个脸。”
洗漱完毕后几个人吃了早饭,除了廖书凡另外几个人都没什么胃口,周洲咬着个包子不情不愿的看他:“你怎么跟猪一样啊,昨晚吃那么多现在还能吃得下去。”
廖书凡差点没噎着,捶捶胸口,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周洲:“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然后又冲周砚摇头,“能不能教教你妹怎么夸人?”
周砚瞥了周洲一眼,吐出两个字:“不能。”
周洲就很得意的笑了,摇头晃脑的:“能教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吃完饭周师傅突然想起来什么,喊住周砚:“对了,张老头要的那几只笔还没给他呢,正好你给他送过去,顺便拿点茶叶回来。”
周砚正在擦桌子,哦了一声,又问:“现在去?”
“晚点去也行,别忘了。”
廖书凡听着赶紧问:“什么张老头?我正好陪他一起呗!”
“我一个老同学了,住在南边,你俩一起去也好。”周师傅点点头,又乐起来,“他儿子干茶叶生意的,家里都是好茶,你看上那个只管拿,别跟他客气,反正每回拿我的笔到处送人也不给钱。我记得上回……”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周砚一摸外套就拉着廖书凡往外走,“回来的时候再带点菜。”
廖书凡被他稀里糊涂的拽了出去,周师傅还在后面说念叨呢,就听着周洲吼:“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廖书凡忍不住抖抖肩:“你妹对着你爷爷也这么凶。”
两人出门的时候地上的那点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到底还不算太冷的天气,太阳一出来大街上就干干净净的,只有背着阳的那面屋顶上还有些雪白的影子。廖书凡觉得怪可惜的。周砚抬头看了一圈,把袋子夹着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这点雪?”
“都化了,我起来的时候还能踩脚印呢。”廖书凡见他搓手,想也没想就伸手摸了一把,果然手冰凉,“你怎么不戴个手套?”
周砚挺不习惯别人碰他的,所以廖书凡手握上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就赶紧抽开了:“不冷。”
“还不冷呢,你插口袋里捂捂吧。”廖书凡突然斜了斜眼角,“要不……□□口袋里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