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不需要在此之上的奇迹 ...
-
梦是很虚缈的东西。
明明梦境是由人的意识控制的，但实际上人却无法以自身的意志主动对梦境进行操控。可以人为操纵的“梦”反而是醒着的时候才能做的，同时正因为清醒地认知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而得以理智地看待捏造。
进入睡眠状态后所做的梦是难以控制的。
有一种说法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回忆在梦中复现，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立香看到了熟悉的紫色少女的身影，于是，便向那身影伸出手——
“玛修。”
“——是。前辈？”
刘海遮住一侧眼睛的粉发眼镜少女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回过头，看到是立香，便一如往常露出好看的笑容。
“早上好，前辈！昨晚睡得好吗？”
“嗯，睡得很好！”
“那就好！我们昨天才刚从第六特异点回到迦勒底，重要的是休息！”
“这句话我要奉还给你，玛修。”立香忍不住摸了摸少女的头顶。
被喜爱的前辈摸摸头，少女显然很高兴，但还是微微红着脸颊故作生气道：“我不是小孩子啊，前辈！”
“嗯嗯，但是玛修在各方面都比我小嘛。”
藤丸立香在同龄的少女……至少在她的故乡，应该算是个子比较高的女生。玛修基列莱特作为试管婴出生，没有国籍，但从样貌来看应当属于西欧人种，却明显比立香要娇小一些。
因为确实是自己比较大，立香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接受“前辈”这一称呼，然后才了解到对于玛修来说，这声“前辈”具有怎样特殊的意义。
“唔！”
想要保护前辈，但被当做小孩子的话就形同被视为受到保护的对象，这让玛修有些小小的不甘心，但还是很享受被前辈摸着脑袋溺爱的感觉。
立香放下手，顺其自然地牵起玛修的手掌，向召唤室走去。
“要进行英灵召唤吗，前辈？”
“是啊，在第六特异点也认识了不少英灵，应该会有谁愿意来迦勒底的吧。”
带着学妹一起来到召唤室，玛修体内的从者——真名为加拉哈德的骑士，他作为盾牌使用的武器，象征“英雄集结的场所”的圆桌化身静静地摆放在召唤阵的当中。
每次从特异点结缘回来就会来一次的流程，立香已经很熟练了，完全不需要达芬奇在旁边辅助。
“玛修觉得谁会过来？”
虽然做过很多次，这种抽奖般的感觉还是让人兴奋不已——然而也有很大的可能得到令人失望的结果。
毕竟迦勒底没有圣遗物这种东西，能不能将呼唤的声音传达到英灵座去纯粹看运气。
“我吗？我的话……希望三藏小姐能来吧。”
“这么说起来，三藏好像一直一副很想来的样子。”
立香与那位女性的三藏法师还有一些其他的缘分，但那就是别的（支线）故事了。
“是的！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三藏小姐的确是很可靠的从者！”
“好吧，既然玛修这么说，就让我来努力试试看吧！”
迦勒底的御主象征性干劲满满地往上撸了撸袖子，将虹色的八角星投入召唤阵。
于是召唤阵里跳出了一只黑皮Assassin。
“一切，一切都遵从您的心意。”戴着白色骨质面具的黑皮少女轻声说道，“我将为您献上一切。这……”
“噢，这不是那谁吗？”
“前辈，是静谧的哈桑小姐啦！”
“……”被打断的静谧哈桑停顿了一下，决定继续把台词说完，“我将为您献上这具身体，这颗心，一切……”
“不，不需要啦。”
橘发的御主冷静地摆了摆手，“在你愿意帮助我的情况下帮我一把就好了，啊，对了，咒腕的哈桑和百貌的哈桑已经在这里了，你的房间要和他们近一点吗？”
并没有第六特异点记忆，跟不上拯救人理的御主节奏的静谧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请务必。”
召唤阵的光圈又加速旋转起来，闪烁刺眼的光芒。习惯于生活在黑暗中的暗杀者受到了一丝惊吓，所幸面具完全挡住了脸部并不能看出来。
“来，先往旁边让一让，后面好像还有人要出来。”
立香拉住静谧的手腕将她带到一边，接着等待下一个新人。
她并没有关注到退到一旁的静谧哈桑注视着自己的手腕，在面具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前辈期待谁来呢？”玛修问。
“表藤太吧。”
立香随口答道。迦勒底虽然可以去特异点收集物资，但在这封闭环境下有粮食应急保障还是很令人安心的。
“骑士王们应该会很高兴……”
是因为立香说出了“骑士王”三个字，还是因为玛修就在现场的关系呢？当召唤阵爆发出最耀眼的光芒后，显形的身穿深紫色铠甲的从者开口道：
“Servant Saber。兰斯洛特，来您麾下。虽然只是一时，我的剑还是献于Master您……等等，等等，请你们说明一下情况！女士们！？”
玛修一个箭步冲到兰斯洛特身后抄起放置在地面上的圆桌之盾，向着湖之骑士砸了下去。
“请你立刻回去，爸爸！”
“什、什么？我要回哪里去？？话说回来你是……对了！你是与加拉哈德融合的少女，我记得是叫做玛修？等、等等！我还什么也没有做啊！迦勒底的御主女士……御主！拜托！阻止一下玛修啊！！”
“…………”
立香看了看还穿着常服就抄着盾牌把兰斯洛特追得满屋跑的玛修，心里想着我不参与亲子吵架的家务事，并道：“气鼓鼓的玛修真可爱。”
“御主！？”
“前辈——！！”
“您把心里话和场面话说反了。”静谧小声提醒。
◆◇◆
——明明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居然会令人怀念到在梦里梦见。
立香打了个哈欠，在王宫后花园的某个角落里睁开眼睛爬起来。
少女揉着眼角的生理泪水，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糟糕，这是哪儿来着？”
玛修说过，前辈有着在哪里都能睡着的才能。然后罗曼医生反驳到，这哪里是才能这是不好的劣习啊要改掉！
立香一直以来都不以为意，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在哪儿都能打瞌睡的毛病似乎真的不太好。
……然后当她脑子完全清醒过来之后，便将这份反思抛到脑后了。
“现在几点？”
立香自言自语着抬起手腕，通讯功能完全失灵派不上用场的高科技手环挂在那儿。虽然最重要的功能用不了，倒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帮上了来到远古以色列的现代人少女，比如说看时间。
确认过时间，立香认为自己应该只睡了一两个小时，搂开树丛钻出去，打算回到住处去。
归功于把王宫公共区域转了个遍的成果，立香穿小道，很快回到了拔示巴的宫殿附近。
她从绿化间的缝隙穿过去，旁边正确的道路上有人经过。王宫里的人不能算很少，与人擦肩而过不是什么值得强调的事情。
然而少女束起耳朵捕捉到一丝细小的声音，顿时惊讶地回过头去，从小道闯回到正确的石板路上。
“等等！”
她喊道，为了挽留沿着石板路向前走去的人影。
那道身影并未听到她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转过屋舍拐角。
“等一下！”
立香拔腿跑起来。
以跑步的速度去追一个正常走路的人，本应毫无悬念，很快就能赶上。
然而立香最终也未能追上身影的主人。
【“捕捉对象 ██藤丸立香。”】
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终于肯出现了吗？！”
立香停住脚，既然正主出现，就没有必要去追那个疑似的人选。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我做什么！——要让我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才愿意让我回去？！”
【“反召唤系统启动。”】
声音接着说道。
于是立香明白过来，声音的主人不会理会自己的提问。她焦躁地啧了一声，接着迈开腿向前跑去。
【“开始进行灵子转换。距离灵子转移开始还剩3、2、1……”】
声音有意无意地加快了速度，这证明了立香的猜想，至少她追逐的那个人影与声音并非毫无关系。
至少这次要看清楚她的脸！
立香深吸一口气，向着那穿着后宫妃嫔衣裙的女性大喊：
“小心背后——！！”
【“灵子转移开始。”】
声音无情地说道。
被转移的当事人、前往特异点实际行动的御主不被赋予拒绝灵子转移的权限。深蓝色的时间漩涡展开，将少女的身影分解重组，送入下一个时代。
被呼唤的女子回头看向身后的前一瞬，最后一丝动荡刚巧湮灭。
女子困惑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明明听到了十分大声的示警，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别说危险，连一只飞虫都没有从她的眼前经过。
她的侍女自前面来迎接她，朝伫立在原地兀自不解的女子道：“您怎么了吗，亚比煞大人？”
“……不？”她仍带着一丝迟疑，道，“什么都没有。”
——那里的确什么也没有。
◆◇◆
英灵的召唤存在一定连锁性。
“圣遗物”一般定义为与英灵有关的历史遗存文物，但谁也没有规定过圣遗物不能是活物，不能是活人。
通常圣杯战争的英灵召唤，一个御主只能对应一个英灵从者，因而这种连锁性基本不可能体现出来。但迦勒底的召唤系统是将大量的英杰聚集在同一阵营当中，以守护人理为目的行动，眼下也只有藤丸立香这一个能够活动的御主，因此在同一御主的召唤下，相互之间有所关联的英灵不断聚集在一起。
这其中有师徒，有同伴，有兄弟，有宿敌。
当然也有父子，虽说大卫他儿子在敌方当BOSS。
而自第六特异点后，迦勒底又多了一对父子。
“因为生前没怎么和加拉哈德打好关系，兰斯洛特应该挺高兴的吧。”
虽然没有第六特异点的记忆但还是通过记录灵基在回来后第一时间接受了召唤的贝狄威尔，以及之后到来的高文这样说道。
对此，每天从早到晚一旦被亚从者少女逮到就会被一边喊着“父亲！爸爸！”一边骂成落水狗的兰斯洛特不想作出回答。
另外一提，不知为何只有剑阶的兰斯洛特受到了此等待遇。早期就来到迦勒底的狂战士兰斯洛特，可能是由于还未得知加拉哈德的真名时就已经打好关系，侥幸逃过了来自儿子灵基和被附身少女的联合鞭策，甚至其实是非常受到玛修尊敬的。
剑阶的兰斯洛特卿表示很委屈。
粉发少女教训完在食堂门口遇到的父亲，端着食物坐到御主的对面，拿起勺子时仍然有些生气地鼓着脸颊，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表现在正对面的御主眼里有多讨人喜欢。
立香冷静地把过于多余的夸耀之词咽回肚子，舀起一勺卫宫特制蛋包饭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去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你也没必要那么教训他嘛，玛修。”
灵基还没有调整完毕（种火没吃够）的兰斯洛特派不上用场又不是他的错，谁不是从Lv1过来的呢？
“我知道的，前辈。”玛修学着立香往嘴里放了一大口甜滋滋的蛋包饭，也不管什么餐桌礼仪了，嘟嘟囔囔地就道，“但是我看着他那张脸就来气！加拉哈德先生的灵基告诫我，对这个父亲是一刻都不可以松懈的！”
“所以你和狂阶的兰斯洛特关系还不错是因为看不见他的脸吗？”
立香故意抓错重点开玩笑，谁知玛修犹豫了一下，竟然回答：
“……可能是这样？”
这样都行？
为了掩饰自己的诧异，立香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
玛修犹疑着，将心中的困扰倾诉给信赖的前辈。
“除了加拉哈德先生告诉我的方式，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兰斯洛特卿相处。”
如果不承认灵基之间的关系，单纯以“玛修基列莱特”与“兰斯洛特”的身份相处，那也就算了。
问题在于双方互相已经承认了基于加拉哈德灵基而建立的亲子关系。
而在迦勒底诞生成长的玛修基列莱特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父母——这个从培养皿中诞生的人造的无暇少女，并不知道除了加拉哈德的灵基所诉说以外的与“父亲”相处的方式。
“原来如此。”
立香把饭食咽下去，口齿清晰道，“这么看来，我确实是玛修的人生前辈没错呢。”
“能请前辈告诉我吗？为人子女，与父亲相处，到底该以怎样的方式。”
玛修期待地看着立香——在她眼中可以代表普罗大众，为普通人的人生作发言的前辈。
“那么玛修，首先我要纠正一点。”
“是的，我仔细听着呢，前辈！”
“与父母……不，与人相处是没有什么‘应该的方式’的。”
立香说道。
“你可以用社会性的理论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定性，但相处的方式不存在真正的‘应该’。关键是你想怎么去与对方交往，而这是只有你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
“唔唔——”
在知识方面获得了充分的摄取，却对人际关系处理经验匮乏的少女苦恼着。
“那，能请问前辈与前辈的父母亲是怎样相处的吗？”
“我父母？”立香似乎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岔到自己的家庭关系，稍稍愣了一下，尔后道，“我父母是笨蛋来着。”
“……咦？”
得到超乎预想的回答，玛修呆住了。
会将自己的父母称为笨蛋，这似乎不是“普通人”的范围吧……？
“隔三差五就要跑去度蜜月，漫画里教科书式的笨蛋恩爱夫妇。”
作为这样一对笨蛋夫妇的孩子，立香的比喻极其生动。
“事实上，在我从老家出发到迦勒底前，我爸妈刚出发进行他们的第二十五次蜜月之旅。”
“……”玛修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请问一下，前辈的父母亲结婚多少年了吗？”
“他们结婚后不久我就出生了，所以还不满二十周年。”
“…………”
“顺便一提，‘二十五次’只算了他们的二人世界。我还小的时候也被带着做他们的电灯泡，这种太多了，没算进去。”
“……我似乎明白，前辈为什么是如今的样子了。”
“对吧？”
立香笑笑。
在合理范围内对孩子进行最大限度放养教育的恩爱夫妇，他们的孩子抱有基础以上的善良之心、向往自由、尊重他人，最重要的是能够充分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爱，并能真诚地予以回应。
玛修想象着那样的成长过程，而那最终的成果正坐在她的面前。
她再次确定眼前的人正是值得自己追随的前辈，并将少女明朗的笑颜铭记于心。
“真令人羡慕啊……”
当玛修意识到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收不回来了。明明没有什么不对，但玛修就是心虚地捂住了嘴，看向立香的眼神仿佛害怕受到责怪。
立香想了想，道：“成为我家的孩子……难度有点大，不过见见我爸妈感受一下家庭氛围可以哦。”
“哎？？”
“抚养权的移交……话说迦勒底有给你上过户口吗？”
“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担心，玛修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爸我妈一定会喜欢的。”
眼见前辈一本正经地考虑着拯救完人理后把她归进自家户口的实行可能，玛修又困扰又有些窃喜，不知道该怎么打断前辈的畅想才好。
“嗯？”
不用玛修打断，立香自己停了下来，往食堂门口看了过去。
“……他在干什么呢，看上去超像个可疑分子啊？”
食堂大门口，湖之骑士端着一小碟蛋糕从门口望过来，踌躇不定，与粉发少女对上视线的时候甚至还往后缩了一下。
因为做出这样举动的是个超过一米九的欧洲大汉，哪怕长得俊美也颇显滑稽。
不论加拉哈德和玛修是什么态度，兰斯洛特从生前起就一直想和他的孩子打好关系的。
“不用了，前辈，我已经有个足够笨蛋的父亲了。”
玛修回头朝立香微笑。
“是吗，那真是太好啦。”立香看着那双剔透的紫色眼睛，也会心一笑。
粉发少女推开椅子，向湖之骑士走过去了。橘发的少女御主将最后一口蛋包饭吃掉，双手一合向这被戏称为“妈妈的味道”的料理致敬——虽然她妈做的饭才没有卫宫那么美味呢。
“嗯，果然人理修复得加油。”
立香再度坚定了把这趟救世之旅平安通关的心。
为人子女，总得帮那对笨蛋父母争取到第二十六次蜜月之旅的机会嘛。
立香将吃完的餐盘连同玛修的一起收好送去厨房，抓到了一个偷偷开冰箱门的罗马尼阿基曼。
“医生！我不是说过你要好好吃饭的吗，把那盘蛋糕放下先吃午饭！！”
“呜哇！！！”
◆◇◆
前一秒还在梦里抓到不好好吃饭的甘党大叔，后一秒立香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伸出去的手指前端只有一面墙壁。
“……”
啊，又躺在地上睡着了，看来这个习惯真的不行，得改掉。
少女这样想着，撑着身下的地板打着哈欠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转头一看——
“…………”
生生吓出一背冷汗，将几秒前改掉坏习惯的决心统统忘光了。
她旁边的哪里是什么墙壁，分明是约柜！
立香聆听着血管里鼓动的咚咚声，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出数米。
还未从差点半梦半醒碰到约柜一命呜呼的惊恐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耳畔传来了沉重的摩擦声。
少女身处一处巨大的室内空间，契约之箱放在整个空间深处中央，在十来米开外的远处殿堂的大门缓缓敞开，一道人影踏了进来。
那是藤丸立香绝对忘不掉的敌人的身影。
灰白的长发，深褐色的皮肤，身着红白黑的长袍，扣着数枚金色圆环的双臂布满令人不舒服的黑色纹路。
立香被那双凝视的金瞳摄住步伐，一动不动地看着男人缓步走来，来到她的跟前。
古代的王者用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视几乎被笼罩在自己影子中的渺小少女。
男人的嘴唇微微翕动。立香想象不出他会说出怎样诅咒的话语。
她曾被这个男人藐视到极致，丝毫未被放在眼里。
这个造成人理烧却的犯人，身为迦勒底最后一名幸存御主的藤丸立香的天敌，魔术王所罗——————
“你真会挑出现的位置啊，我的妻子。”
男人这样说道。
靠，是大卫的儿子所罗门。
少女这样想道。
不需要在此之上的奇迹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不需要在此之上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