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高原骄阳

55、离别

　　15日晚上，白祥荣和杜丽丽在家观看了电视直播节目，并进行了一番热烈的讨论。两人决定，由杜丽丽打电话给白璐。
　　白璐正在回家的路上，往家中赶。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粘到她的衣衫、围巾、帽子和鞋上。喧哗的世界被雪静止。
　　杜丽丽问：“璐璐，到家了吗？”
　　白璐说：“还在路上。你们看到迟飞上电视没？”
　　杜丽丽说：“外面在下雪，你路上慢点骑车。上电视了，都上电视了，成电视明星了。你到家看过重播节目，给我回个电话。”
　　外面下雪，屋内暖和。白璐打开电脑，那段视频已经被电视台上传到网站，她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看视频。
　　白璐看过这一期电视节目，十分震惊，连夜打的回娘家。
　　见到母亲，白璐一言不发，只是抽泣。杜丽丽把白璐搂在怀里，白璐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
　　杜丽丽说：“孩子别哭！外面很冷，家中暖和。有我和你爸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们替你做主。”
　　杜丽丽拿毛巾被，让白璐裹在身上。
　　白璐好半天才缓过来，她向母亲坦白：“那天晚上，我是跟迟飞睡过一夜，不过没发生任何事情。”
　　杜丽丽吃惊地问：“孩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荒唐？”
　　白璐说：“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子，我跟他没有越雷池一步，我们是两情相悦，但我们清清白白。”
　　杜丽丽说：“你们的事情，自己去解决吧。我老了，管不了你们许多。”
　　杜丽丽没有横加指责。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能够独立面对现实，解决生活中的矛盾和困难。
　　白璐那晚很累，身体累，心更累。她不抱怨社会，不责怪任何人，自己一步步走过来，所有的事情都有自己参与和互动，怨不得别人。她心里担忧的是，下大雪了，欧阳没带冬衣，会不会冻着？他知不知道自己买一件？渐渐地，白璐进入梦乡。她只想尽快翻篇，让往事都随风。
　　次日，是礼拜一。白璐坚持上班去。杜丽丽让她休息两天。白璐不肯，担心同事们议论，年终岁末，她不想影响正常工作，快期末统考了，时间很紧张。
　　杜丽丽说：“别人只看电视节目，未必知道这个故事的原型是谁。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心虚个啥劲。”
　　每个现代人都把自己的世界塑造得无比强大，那么大家彼此只好做两个世界的人。白璐自己心里清楚，她渐渐与欧阳东海无法共存了。
　　杜丽丽仿佛看出白璐的心思，劝白璐说：“你要摆脱现实的窘境很简单，只要你努力一把，独立出来，不依赖任何人。”
　　母亲的说法，与之前闺蜜小芳的说法，如出一辙。有多少婚姻可以重来？精彩的生活，属于珍惜生命的人。所有的事情都不会重来，就像雪花自空中飘落。
　　白璐摇摇头，说：“我再也不想谈我的这事情。黑夜不能覆盖一个人的全部。以前的一切统统翻过去，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新生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其实，白璐心中担心的是，离开错的人，才会和对的相逢。这句话未必正确。有时，刚离开一个坑，又掉进另一个潭。有时害怕在错误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还是自己走自己的路，有时这世界上可以信赖的人，只有自己。
　　白璐上班去了，杜丽丽在楼上窗口往下看，目送女儿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大雪覆盖的世界里。银装素裹的人间，女儿和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迟飞提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已经租住了5年的郝天家的院子。他将钥匙丢在桌上，跟院子里的花草盆景一一道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没有吵醒仍在安睡中的郝天。他只能这么做，没有更好的选择。人生总有遗憾，迟飞觉得自己最愧疚的是对不住亲人。一个因子，介入一个时空，引出震动和骚乱。白祥荣、杜丽丽的家庭，因为他迟飞的到来，背负了那么多的艰难。白璐和欧阳东海的家庭，因为他迟飞的出现，闹得鸡犬不宁。迟飞问天问地问自己，如果他不出现，是不是就不会引出这么多麻烦？如果真有来世，他什么都不干，一定做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儿子。迟飞对自己说：你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才对得起日出日落。
　　迟飞坐出租车，回到李家大山。他敲开曾经的家门，向白祥荣、杜丽丽致歉并告别。
　　杜丽丽对迟飞说：“孩子，你没做错什么，干嘛非要离开？关于你和你姐之间的事情，来龙去脉，她已经跟我都讲清楚了。”
　　迟飞对杜丽丽说：“我说我想出去走走，见识外面的世界，你信吗？”
　　杜丽丽回答：“我信，当然相信！小时候不谈，你长大后，除了去江对岸的扬州，就没有离开过小城，你是应该出去走走，到处看看。只是，谁来照顾你啊？上次离开家，搬出去住，我就不同意。这次离开……”她的眼眶里噙着泪花。
　　迟飞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谁照顾？5年来，我已经习惯了独立生活，你们二老就放心吧。”
　　杜丽丽说：“你从小到大，就一个特点——倔。也正是因为这个，你才顽强地活着。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我不再阻拦你。你已经长大了，到外面安顿下来，给家里来个电话，报个平安。”
　　迟飞将写有自己亲笔签名的照片，给母亲留着。他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
　　杜丽丽拿着照片，仔细地看，然后说：“孩子，如果想我们，随时可以跟我们网络视频聊天。我和你爸在家里等着。”
　　就在迟飞拎着包，准备离开家门的一瞬，母亲柏丽丽忽然拉住他的衣袖，掏出一张工商银行的储蓄卡，对他说：“孩子，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剩余的钱，打在卡上。”
　　迟飞连忙推开卡，摇摇头，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他呜咽着说：“妈，哪有什么钱？我知道，这些钱都是你自己的。”
　　杜丽丽沉默。
　　迟飞坚决不要杜丽丽给的钱和卡。不能报答父母亲的养育之恩，已经万分惭愧，他怎么能够继续用他们的钱。
　　杜丽丽知道拗不过迟飞，只得颤抖地嘱咐他：“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迟飞再次向白祥荣和杜丽丽道别。
　　杜丽丽送迟飞到楼下，她目送着迟飞离开，不时地用手背抹眼泪。
　　迟飞拦了一辆的士。司机问去哪儿？迟飞说火车站。汽车驶出小区，喇叭声声，似挥手作别。
　　车轮移动的瞬间，迟飞的心中隐隐作痛。在自己的城市里离乡背井，到外面就能够找到回家的感觉吗？一个人如果一辈子走不出自己的家园，那是成熟吗？世界那么大，找一个立锥之地，有那么困难吗？自己也许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沿途风景在离去的刹那间，全体温馨了起来。记得念书时，每次放假，走出校园，小鸟树木房屋马路，回家乘车时候，眼看万物倒退，恨不能一步踏进家门。
　　迟飞在座位上，拆开手机，把手机卡丢到窗外，既然不想联系，就不去追究。永别了！小城的车水马龙，小城的居民和高山树林，还有挚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