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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出谷 ...

  •   白鸩回头看了看苏九襄,只见他神情很是淡然,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这让白鸩有些惊讶。
      毕竟这苏少爷,从她听闻来,理应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依她预料,这世公子,见到这番场景,必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失措。
      然而此刻,他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一脸镇静。这着实让白鸩刮目相看。看来这苏九襄也还是有点胆量的人。
      两人靠的很近,白鸩能闻到他身上极其浓郁的兰花香,肌肤触碰间,有淡淡的温热。此刻,他们都静默不语,死死盯着船外。气氛很是紧张。
      白鸩心扑通扑通直跳,紧紧抿着,一脸肃然。她虽然见过不少妖怪,但这次的妖怪却是她第一次见。这种半人半妖的怪物,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对付。
      那妖怪正撩起船帘,低下头,一只手就直直穿了进来,准备伸手捉人。
      “走!”苏九襄在白鸩耳边低促一声,拉起白鸩的胳膊就往外冲。
      白鸩立马起身,两人很有默契地从帘子那飞速穿过,带起一阵风。一眨眼便到了船头。
      这妖怪也反应迅速,在两人与它擦肩而过之时,一把抓住了白鸩的衣袖。
      “嗤啦——”妖怪的指甲陷入白鸩的手臂,一拉,把白鸩左手上的袖子给扯掉了,还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白鸩吃痛低呼了一声,然而也丝毫没有犹豫地随着苏九襄,跑到了船头。她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儿跌下水去。好在苏九襄急急用手扶住了她的身子,这才险险站住。白鸩对他投了个感激的眼神,回头望向船舱。
      那妖怪见扑空,脸上露出不快,眼神狠厉,它冲着他们怒吼一声,雪白的发丝立即像活了般,齐刷刷冲他们甩来。
      苏九襄突然一个用力,瞬间拉过白鸩的手,紧接着朝船边一倒,两人顿时落入水中。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白鸩一个不留神,咽了一口喝水,顿时呛得咳嗽,立马从水中探出了头。但她立即意识到妖怪的发丝正直直朝她窜来,于是又猛地吸了一口气,钻进了水中。
      苏九襄此时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他正憋着气在水底,一双眼睁得老大。白鸩也费劲地憋着气,嘴里时吐着气泡。两人在水中十分默契地缓缓浮沉着,尽可能保持安静。
      船上的妖怪见两人纷纷跳入水中,气急败坏,长长的发丝疯狂乱舞。这银丝在空中四散,一把一把甩开,猛地拍打那水面。然而那银丝在触碰到水的一刹那,便倏尔融化,疼的那妖怪哇哇直叫。
      它愤怒至极,到手的肉飞走了,它岂不火大?但是它却无可奈何,只能在船上咆哮着,疯狂用发丝拍打水面,试图逼两人出来。然而在水底的两人,死死憋着一口气,就是不出来。
      白鸩是发现了,这妖怪怕水。在他们钻进水中后,它闻不到他们的气息,只能在水面乱扫一通。
      妖怪在船上发泄了半天,尖锐的叫声震彻山林,十分可怖。这船也被它大力给砸坏了,破烂的船板碎裂成一片一片。最后连妖怪自己也站身不得,只好愤愤怒吼一声,一个飞身闪进了山林间。
      许久许久,这山谷终于安静了下来。快要憋不住气的两人这才猛地浮出了水面。在呼吸到空气的一刹那,白鸩仿佛活了过来。他俩大口喘气着,看着那破烂的船,一时间面面相觑。
      然而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水中突然传来隐隐怪声。
      白鸩一听,脸霎时白了白。苏九襄也是神色一变,严肃了起来。
      水虎。
      她怎么就忘了水里还有水虎这东西呢。上次在四皇山侥幸遇到水逆,可今日可不是十五。此刻恰逢夜晚,正是水虎出来兴风作浪之时。
      白鸩向着船边游了游,聚精会神地听着周围的声响,一双眼盯着水里,想看出什么动静。虽说水虎是看不见的,但听着声音大概也能知道它们的方向。
      这船是站不得人了,两边都是石壁,此刻他们无处可逃。山林上还有白发妖怪等着他们,水里又是水虎,此刻真是处境艰难。
      水里的声音越来越响,水虎正从远处缓缓游来。她甚至能感觉到水面的波动,一道道波纹荡过她的手臂,阴沉的呜呜声,像蛇一般缠绕上她的耳际。
      白鸩面色发白,不禁打了个寒颤。入秋后本就天凉,这水在晚上更是透着一股冰冷。苏九襄在她旁边,默然不语,但是神情却是自然。
      白鸩以为他不明情况,提醒他道:“水里有水虎。”
      苏九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脸上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说他淡定吧,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也太淡定了点。说他无知吧,但是好似他又懂不少。这人真是不可轻视。白鸩心里默默想道。
      在她还在紧张不已时,水虎已经游了过来。
      暗夜里,水面噗噗冒起了水花,波浪翻滚,呜呜声十分清晰。白鸩和苏九襄正处在这中间,他们被水虎包围了。白鸩紧张地朝苏九襄靠近,两人抱着木板浮在中央,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水虎好似看出了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于是纷纷纵身往他们身上扑去。
      白鸩的手臂被一只水虎扑了上去,一口牙下去,顿时白鸩便疼得大叫了一声。转头一看,手臂上被水虎咬下了一块肉,伤口处正喷涌处鲜浓的血液。
      看不见水虎在哪,但白鸩感觉到那水虎的重量,便奋力甩着手臂,将手上的那只水虎甩了出去。那群水虎见状,纷纷一个接一个向他们扑来。
      “嗡嗡——”正在白鸩疼得咬牙切齿之时,一道独特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嗡嗡声颤动着,有种莫名的诡异。听着像是有虫钻进耳朵里般,奇痒万分,很是不舒服。
      紧接着,水面出现一副更为奇怪的画面。那群水虎纷纷在水中翻滚着,拍打着水面,水花四溅,波浪层层。一声声呜呜声更为响亮,时而还有尖锐的撕咬声,一阵凌乱。
      白鸩一瞧,竟发现苏九襄正拿着一个拇指大小竹管,呼呼吹着气。这嗡嗡声正是从他口中传出来的。
      那些水虎听了这声音,不但没有再向他们扑过来,反而像是起了内讧般,在水中打起了架。场面十分激烈,水花泼在了白鸩脸上,让一时间不明所以的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吃了一惊,本以为水虎要扑将过来,还想着该如何是好,这水虎突然打起了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这苏九襄,想不到他竟懂得这些。这还是传闻中那个见水就晕厥的苏公子吗?
      苏九襄转头看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的惊讶般,淡淡一笑,却什么也没说。又接着吹起了那小木埙。
      两人就在水中泡着,周围的水虎不停地打斗着。白鸩丝毫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不小心惊扰了那些水虎,又被咬。
      她一手扶着木板,一手捂着伤口,口中虽然喊着疼,但是声音却是十分小的。她忍着痛,脸色发白。
      这一夜,苏九襄吹了一晚上的木埙,他们在水里泡着,直到黎明。
      当天空泛起白光,林中的鸟儿开始啼鸣时,白鸩才松了口气。她全身冰冷,全身湿透,四肢麻木不已。
      四周的水虎已经不见,倒是水面上飘着一块块半透明的皮。那是水虎的死皮。看得出来,昨晚,水虎之间的争斗十分激烈。而山林里那白发妖怪也一夜不见,估计觉得他们死在水底了,便放弃他们寻找新猎物去了。
      苏九襄也放下了木埙,他的嘴巴已经干裂出血了,红肿不已。
      白鸩望着他,眼里露出一丝怪异。这苏九襄好似懂很多。
      她曾听人说苗疆人擅长笛乐,对付水虎,只要吹一种独特的曲调,便能使水虎不能近身。然而苗疆远在西海边境,与这松汴相隔十万八千里,他是如何学会这种曲子的?白鸩百思不得其解。
      他朝她一笑,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声音有些沙哑,说道:“这谷中的妖怪名叫雪尺,是蜘蛛精化身而来的。半人半妖,以食人精魄提升修为。家中藏书甚多,我也曾了解过。至于这曲子,也自然非一般曲调,乃是注入三分内力吹奏而成。幼时教我医术的先生,他是苗疆人,我也便学会了。”
      白鸩了然,虽然不是特别相信他所说的话,但她也不想深究了。毕竟是别人的事,过问太多不好。
      眼下,他们又面临着更糟糕的环境。
      这船已经是破烂不堪了,行驶是无法的,就连这山谷也都是山壁连绵,并无落脚之处。他们泡在水中也不是个办法,总该上岸才是。
      正当他们发愁时,远远传来一声歌声。
      “船儿行,浪儿翻……”
      他们回头望去,什么也没看见。倒是歌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水花声。应是有船来。
      白鸩心下一喜,但立马又警惕起来。昨日上了贼船,险些丢了性命。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突然又来一条船,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苏九襄突然轻轻说了句:“是人。”
      白鸩转头望去,却见山谷拐弯处悠悠转出一笺竹筏来。那竹筏只用绳子拴住一整排竹筒,看起来不是特别牢固。船上站着一人,一身褐色短褂,黑色长裤,光着脚。他头上绑着方巾,一张圆脸,满嘴络腮胡子,浓眉细眼,初看甚至觉得好似山中强盗。
      “喂——”苏九襄朝远处的竹筏喊了声。
      竹筏上那人听见叫声,定睛一看,看见抱着木板浸在水中的两人,吓了一跳,吃惊地张大了嘴:“呀咧,这咋地还有活人呢?”
      白鸩无语望了望他,正欲开口,身边苏九襄倒是先说话了。
      “这位大哥,能否载我俩一程。这是我妹妹,我俩本欲往汴州去,却不想途中遇事故,陷在此地。幸好大哥你出现,否则……”苏九襄面不红心不跳,声音恳切,说得好似真的有这番事。
      那大汉又看了看他俩,见他们全身湿透,怪可怜的,二话不说便伸手拉他们上船。
      “来,抓住我的手。”苏九襄先站上了竹筏,弯下腰将手递给白鸩,道。
      白鸩看着伸过来的一双手,犹豫了一会儿,虽则脑子里闪过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但她可从不是能不被这些所约束的人。于是便将手放在苏九襄手上,借着他的力气,也爬上了竹筏。这竹筏摇摇晃晃了半晌,最后平稳了下来。
      这时,白鸩才发现,这竹筏还真是异常牢固。细细看了看,发现原来这竹筏有双层,面上一层淡青色竹片,底下一管管沈青竹筒,用铆钉钉住了,还用绳子拴好。怪不得如此牢固,竟能承受三个人的重量。
      那大汉看着两人泡肿的身子,不禁啧啧同情道:“你俩怪可怜嘛!”
      白鸩和苏九襄只是笑了笑,不以为然。这算的什么,比起昨晚的凶险来说,死里逃生算是极其幸运了。
      “小郎儿,扶你家妹妹坐稳了,俺带你俩去俺家歇会儿。”大汉吆喝一声,拽过手中的竹篙,用力撑了起来。船缓缓向前,水波四散。
      两人在竹筏上坐了下来。白鸩是丝毫没有力气了,她全身虚脱,用双臂撑在竹板上,不停地喘气。苏九襄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素白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双唇皲裂,艳红无比,显得他十分落魄。发丝零乱,一身袍子也湿哒哒流着水。
      大汉见两人如此,问起他俩发生了什么。
      白鸩随口瞎编起来。说着,他俩昨日乘的船与另一艘船相撞了,他们的船被撞翻了,另一艘船则趁着夜色划走了。现在他俩身无分文,本来要去汴州投靠亲戚的,现在他们无法到达,真是可气的紧。
      大汉听这么一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此刻更是同情起他俩来。
      他豪壮一拍胸脯道:“你俩要是不嫌弃,来俺家住一段日子吧!俺家穷是穷,饭还是管饱的。”
      苏九襄听了,只看着白鸩笑了笑,眼里满是了然。这白鸩说起谎话来和他不相上下。
      白鸩勉强挤出一丝极其真诚的笑容,向大汉道了谢。
      苏九襄也问了问大汉家住哪,他毫不保留说着自己是杜家村的人。这时两人才知,原来这囚谷山脚边还有个杜姓村庄。这村庄就在囚谷出口处,是个小渔村,人口不过百来人,常常往来于松汴两地,算是个小小的驿站。
      而杜老哥前几日前往松州卖鱼,带了些水货过去。恰好今日回家之时途经这里,遇见了他俩。
      这船驶了许久,最后才缓缓出了囚谷。看来这囚谷真是极大的。
      白鸩和苏九襄在船上歇息了一会儿,回过了些神。
      一出囚谷,这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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