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三客系列之二十四节气——情殇》紫苏芸香

7、第十一章 大雪×冬至

　　大雪纷纷扬扬，点尘之间落满天下。
　　我有些惆怅地看着漫天的雪，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我素来不太喜欢寒冷的天气，太多冷气侵身会让我忘记自己的存在。
　　屋内没有生火。
　　“先生，茶好了。”轻软的声调仿佛和这雪化为了一体。
　　我回头，亦雪一袭白衣，安静地立在一旁。
　　我轻轻端了茶杯，轻抿间有丝苦涩蔓开在嘴角：“亦雪，再过一年半你便可以重入轮回了吧。”
　　“亦雪愿永远服侍先生。”她低头行礼，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伴不了我永远的，就如现在你亦只能于冬天现身。”我眼中醉了些许雾气，言语中却是一贯的平静淡漠。
　　“可我不愿再入轮回。”亦雪抬头看我，眼中是执着和坚持。
　　“十世轮回，总会有一世能得到幸福。你又何必偏执一世……”我偏了头，眼光跳回了窗外。
　　“先生，你知我放不下。”亦雪走到我身边，脚步没有声响。
　　我叹息：“亦雪，与我出趟岛吧。”
　　“先生？”声音带着迟疑，她知我一向不喜于冬季出门。
　　“去替你了了那桩心愿。”我抬手又轻轻喝了口茶。
　　“我……不愿见他……”亦雪眼睛看着窗外，看不见的眼波流动。
　　“不过误落尘网。亦雪，你需了了这段缘，方能继续开始。”我转身放了茶杯。
　　“可是……”
　　“不用多说，去帮我整理一下。我们明日启程。”我挥袖入了书房。
　　身后有她轻轻的叹息。

　　大雪将近，我却决定出岛。
　　未央差灵鸟送了两件上好的大衣，明镜谴来的信里只有两字：“随缘。”
　　我让亦雪将大衣收拾好，自己将信放进了衣袖。
　　“亦雪，我们走吧。”
　　“是。”

　　雪飘飘洒洒就这样下了一整天，他在大门外也站了一整天。
　　伸出的双手握不住飞雪，修长白皙的指尖再也没有了温度。
　　他自言自语：亦雪，你看雪飞得这么美，梅花又开得这么艳，可是为什么最爱这一切的你，却不在我身边？
　　少爷，天黑了，回去吧。
　　家奴的轻言相劝有如梦吟，他模糊着，不想回答。他只是抬头看着落不尽的雪花，喃喃自语：你看，月亮又没有出来，而你今天，也不准备回来了，是么？
　　叹气，转身离开。挺拔的背影异常地孤独落寞。
　　回房的路要经过大厅，红色的绸子已经渲染了所有的房梁屋檐，喜庆而快乐的红色。忙碌的仆人都在准备着祭品和食物，看见他，眼睛里却都有惊慌失措。
　　他倒不在意，手指抚过绸缎，心中的落寞又加了一层。快过年了啊。亦雪，你看，你离开又一年了。
　　提步回房。他的房间永远简单素雅，他不允许家仆让他的房间渲染上一丝红色，哪怕是过年这样喜庆的节日。他说，亦雪，我知道你喜欢简洁，所以不会让他们改变，因为我不要你回来的时候不再认得自己的家。
　　和衣而睡，梦中飞雪连天。而眼角，有一滴，迟迟不肯落下的泪。
　　次日醒来，依然是孤独地守侯。

　　我到城中的时候，雪下得正大。至客栈时，我已浑身是雪。
　　放下大衣的帽子，我眼睛里却有替不下的冰冷。小二见我衣着不凡，知我不是等闲之辈，连忙替我收拾了客房，让我休息。
　　“客官，您先休息着，这雪这么大，也真难为您还出行。我这就替您去安排下。”小二领我进了房间，便要关门离去。
　　我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小二，你等等，我向你打听些事。”
　　小二站住，恭敬地听我吩咐。
　　“你可知道这城主的儿子凌穆枫的事？”
　　“凌大少爷？”小二微微有些吃惊，转而取代的是些许可惜：“唉，客官有所不知，人们都说，这暮阳城城主的儿子——凌穆枫凌大少爷是被妖怪夺了魄。如此气宇轩昂，才华横溢的男子就这样被可恶的妖怪夺了魂魄，再也没有了清晰的神智。而苏州城主凌老爷，面对这样的儿子，在一夜之间急白头发。”小二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客官，你为什么要打听他啊？”、
　　“哦，我是他的故友，听说好友病了，便前来探望。”我随口敷衍了几句。
　　“您是凌大少爷的朋友啊，怪不得有股非凡的气质。”小二一脸惊奇和敬佩。
　　“好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我挥手免了他的奉承，眼神中尽显疲惫。
　　小二听话地掩门而出。
　　我挥手熄了油灯。
　　“亦雪。”我低低地唤了句。
　　“先生。”她自黑暗中显现，眼中里有些许迷茫和愤怒。
　　“我明天去见他。你呢？”
　　“我会在旁。”
　　“好。”

　　他沉默地站在门外，已然一塑雕像，仿佛真的已经没有了灵魂。雪也这样安静地飞着，仿佛要把他包裹起来，就这样沉睡在雪里。
　　伞从头顶遮过。他感觉不到雪的侵袭，抬头，然后转身。
　　雪有些反光，加上他自己的恍惚，熟悉的场景如在梦中。伊人握伞驻雪中，几重相思几重愁。相思断肠琴声寒，莫问落花何时休。
　　他轻声呼唤：亦雪。
　　握伞的人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叹气：表哥，是我。
　　原来，不是她。眼前的人逐渐清晰起来，清秀面庞，明眸洁齿，妩媚动人。可惜，却不是他等的人。他转过身，不再理她。
　　表哥，我们回去吧。
　　你走吧。
　　表哥……
　　走吧。
　　伞被扔在一旁，伊人落寞的身影如雪般消逝。
　　他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落雪：亦雪，你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我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直到伊人离去。
　　走上前，抱拳行礼：“阁下可是凌大公子。”
　　他缓缓地转头看着我，俊朗的眼中竟没有一丝光泽。浑浊中带着迷茫，让人心中不由一痛。“你是……”
　　“我自东南而来，听闻公子才貌出众，为人大度义气，因此特来拜访。”我轻然笑着。
　　“谢谢。”他朝我鞠躬，算是还礼。人虽不怎清醒，却依然不失礼仪。想是自小便受了良好的教授。若是曾经，必定是个翩然公子，蒙世间独爱。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与在下至茶馆一叙。”按了心中不定，我笑然相约。
　　“可是，我在等人……”他朝路中看去，表情有太多的眷恋。
　　我朝旁上的酒楼一指，道：“我们到楼上去，这样你便可以依然望了这道，但凡有人来，你都可看见。”
　　他赞同地朝我点点头：“好。”

　　赏了小二几两银子，我们自窗边的雅间坐下。
　　随便寒暄了几句，我便发现，他的眼睛始终未离开那路。
　　我为自己倒了杯酒，开口问道：“凌公子，亦雪姑娘……”
　　他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极诧异地转头看着我，眼中瞬间带着几许希望：“玄公子认识亦雪？”
　　我轻轻抿了口酒：“不认识，只是但凡关于你的传闻都与这位姑娘联系在一起，在下只是听说过而已。”
　　他眼中的光芒在瞬间暗了下去，喃喃自语：“是么……”
　　我有些不忍：“凌公子，你和亦雪姑娘，到底是有怎么样的故事呢？”
　　他看着我，眼神没有焦点，迟迟地没有回答。
　　我知，勉强不得：“你每天都等的，可是亦雪姑娘？”
　　“是。”他极痛苦地应了声。
　　我亦不再多说，任着他沉进了回忆里。
　　我抬头看了看角落里那个白色的身影，她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太久，久到流露出的感情已不是她能控制的深意。他觉察不到，等了那么久的人就在身旁，可是已是阴阳相隔。
　　我摇头轻叹。

　　夜又来了，我们互相道了别，他步履蹒跚地回房。
　　路过大厅，有两个奴仆在悄声交谈。
　　李哥，你说少爷被妖怪夺了魄是真的么？
　　唉，老弟，你刚来，什么都不知道。
　　哦，那你说说看么，少爷每天都在等谁啊？
　　少爷每天都在等的那个人是一个叫燕亦雪的姑娘。
　　哦，那个姑娘很美么？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少爷是多么出众的人，平常姑娘怎么能入他的心。说到那个燕姑娘，什么闭月羞花，什么沉鱼落雁都不足形容。唉，我不识什么字，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能形容，不过我敢肯定，每一个人在见过她之前，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人。
　　那怎么都没看到她啊？
　　唉，这位燕姑娘是少爷一次出游之后带回来的，她人秀外慧中，很得老爷和夫人的喜爱，最重要的是她和少爷两个人的感情，真是让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了。那段时间是我们凌府最快乐的日子，我们大家都为少爷高兴，找了这么个优秀的女子。老爷他们也一度为少爷择吉日，要办酒席。
　　那后来……
　　唉，后来城里来了个道德高深的道士，老爷想让他帮少爷他们选个好日子，就盛大地招待了他。结果那道士一进府，就说府中有妖怪。老爷他很信道，连忙就叫那个道士帮忙驱妖。结果，唉，那道士就说那个燕姑娘是千年狐妖，是来取少爷性命的，老爷害怕，就……就让那个道士把燕姑娘给收了……那时候是六月，可是却下了一整天的雪，纷纷扬扬，美丽得让人惊讶。不过六月飞雪，唉，想那燕姑娘真的不是人啊。
　　那少爷呢？
　　少爷那个时候刚好去丘扬城办货，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出来后就说燕姑娘只是离开了，她迟早会回来的。结果每天都这样在门外等，就这样，痴了……
　　可是现在少爷不是要和表小姐结婚了么？
　　唉，燕姑娘消失后，老爷想了各种办法，少爷一直都没起色，就有人出主意说用成亲来冲喜，加上新年，就是双喜，这样说不定少爷还有救。
　　哦……明白了。
　　唉，干活了，今天说的这些东西你出去可不要乱说啊。
　　知道，知道，这点你不说我也明白。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迟迟没有离开，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亦雪，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我这么等待，亦雪……
　　他又站在雪里，看着飞雪一片片洒落，一点点覆盖，心都已经伤痕累累，身体又怎么还会有冷的感觉。

　　我自阴影中看着，表情不知是怜是怒。
　　“亦雪，你一早知道那个咒不是他出的主意，你一早便知道没有背叛，亦知道在他心里除了恋你已无其它。”
　　“是，我知道。”亦雪静静地立在我身旁，声音轻如雪，却含了太多的伤，“先生，要听这段故事么？”
　　我点头。
　　回至客栈，亦雪为我们各自沏了杯茶，雾气蒸腾中，为我讲述的是她的爱与恨。

　　先生，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人。
　　我是雪琴山的雪灵。雪灵倒也不是什么兽类的形状，我们也有和人一样的外貌。雪灵也不是什么上类的生物，我们只是雪琴山的守护者，最大的能力就是召风唤雪。雪琴山终年成雪，所以我们雪灵受不得太炎热的环境。
　　我算是个有千年修行的雪灵，虽然依然是个等级低下的山神，但好歹能够出山游历了。
　　我们族的长老曾说，我身为雪灵，就不该总是恋着外面的世界。可是我生性好奇，总是不太听得管教。长老的话虽是应了，却也未曾放过心上。
　　那次，是族里的新年祈福，我们雪灵族都会在祈福之后为新的一年占卜。
　　长老为我占卜后，表情很严肃，他跟我说，这一年我会遇到我的劫，如果成功躲过，便可在修行上更进一步，如果跨不过去，我便会堕入轮回。所以我今年不便出行。
　　我嘴上应了，心里却不已为然。总想着自己千年的修行哪那么容易就没了。
　　于是，在三月时，我离开了雪琴山，去看流羽城办的花会。
　　然后我就遇到了穆风。
　　那日，我贪了春光，信步游了花园。我是自花丛中见到他，白袍在身，黑发轻柔，那时他低着头，表情专注，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他只是看着他手中的书。那样安然的表情，让我有一瞬间在怀疑，他，是否是神童下凡呢？似乎看着他，我那原本游玩世间的心，会忍不住想要停留。有点痴了。
　　他被我的脚步声惊扰，经不住抬头看我。清澈的眼中有我的身影，而他的脸上带着几许惊讶，可是更多的，是惊喜。
　　那一刻，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接下来的，便算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了吧。
　　他待我极好，我亦用了所有的心来爱他。他带我游历着世间的山水，带我看遍世界的奇妙。他愿为我抚琴，我愿为他起舞。我伴他吟诗作画，他随我梳妆打扮。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会想，如果永远都这样，时间永远停留在我们中间那将会是如何地美好。
　　一天，他说，他要带我去见他的父母，他说他要娶我为妻，他要我一生都在他身旁。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笑得极灿烂，我想，我们会永远幸福的啊。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却忘了，我们，终不是同类。
　　穆风的父母见到我的时候确有一丝惊讶，却没有明确反对。我一眼便知，他们想要的只是子孙平安，合家幸福。我做了一切一个好媳妇该做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会有些不耐烦，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竟然那么喜欢做这些事，我竟然那么喜欢看到穆风和他的家人对我露出的欣赏且幸福的笑容，我竟然那么喜欢做“人”的感觉。
　　穆风的父母再也不说什么，我的家世问题真正的不再重要。他们开始帮我们张罗婚礼了。婚期选在大雪前，因为我说我最喜欢冬天，我最爱雪。他们最开始还不大同意，说是冬季不适合成亲，却终是疼我，还是应了下来。其实我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告别雪灵的身份，让自己，成为“人”。
　　婚期将近的时候，穆风却接到一封信，是他的好友寄来的，说是碰上了些麻烦，希望他能去帮忙解决下。穆风并不愿这时离开，我劝他以朋友义为重，我会在家里等他回来。穆风怜爱地看着我，终还是决定去一趟，他说，亦雪，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我说，我等你。
　　可是，这一等，就是半年。
　　我不知道穆风遇到的麻烦到底有多大，我能做的只是在家里安静地等他回来。穆风的父母极尽心地待我，他们不希望我担心，而我何尝不知他们也是如此。穆风不在的日子里，我却更加感觉到了父母的温暖。
　　我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等待会把自己葬送掉。
　　那日，来了个道士。说是京城来的，颇有些法术。城主便把他请到了家中，说是希望他能作法祈福，祈祷穆风能平安回来。
　　我虽素来不相信这类坑蒙拐骗的道士，不过我却希望城主他们能够放了心，也就没说什么。
　　祈福那天，我没去。倒不是不喜欢，而是身体不适。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午睡时分。我竟梦到了族里的长老。不，应该说是他强行进入了我的梦中。
　　他说：亦雪，你必须马上离开。现在很危险。
　　我反抗：不，我要等穆风回来。
　　你们始终不是同类。
　　可是我们相爱。
　　亦雪，你必须马上回来，我们的天敌在你附近。
　　什么？！
　　梦突然断了，我猛然惊醒，这才发现，有人在我的房间周围下了咒。房间里越来越热，我难受地握住床沿，虽有千年的修行，我还是不能敌过着不单是用炎热就能形容的热度。汗水湿了衣裳，我想要为自己撑开屏障，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使不出法术。
　　有人推门而入。
　　我艰难地看到了来人的脸，心里在一刹那明白了，是炎焰。我们雪灵的天敌。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没想到雪灵族真有这样的笨蛋。枉你修行了千年，爱上人类竟然让你虚弱到连感受我的气息都没办法。像我们这种守护兽，和人类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力量就越弱。如果没有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补充的话，怕是连生命都不能维持多久。
　　我痛苦地弯着身，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为了穆风我宁可如此。
　　他很轻蔑地笑了：可是你看，你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他们都不知道。我只是跟他们说你是异物，他们就很惶恐，他们最开始也很怀疑，可是我只是列举了些你平时补充力量的小事例就把他们虎住了，心甘情愿地请求我把你消灭了。我让他们在你的饭菜里下了咒符，让你更加没有反抗的力量。而他们也照做了，而且做得很好。你看，人类是多么软弱的动物，你就不该相信他们。算了，反正你留下来也没好处，我还是把你收了，为我增几份功力，也算是你的一大功德。
　　他举起手中的瓷瓶，对我念起了咒语。我死死地抓着床沿，绝不放弃。
　　可是，当我看到那门外的两双眼睛，惶恐中带着的，是对我的愤怒。一瞬间，我便不想坚持了。放开的手，任着炎焰收了我。
　　我最后只是想，如果穆风也在的话，他也会任由我死去么？

　　“后来……”她顿了顿，说道“先生，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说道：“我在途中碰到了得逞的炎焰，因为听到了你的呻吟，便夺下了那瓷瓶。可是终是当初慢了一步，你剩下的魂魄已不全。我带你会离岛休养，望的只是你能有健全的魂魄，可以重入轮回。”
　　她偏过头：“是我负了先生的期望。”
　　“亦雪，是你的话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吧。”我叹了口气，喝了口已凉掉的茶。
　　“先生是说穆风……”她看着我，说不出的忧伤。
　　“他的魂魄和身体……已经分离了啊……每日等在府前的是他的魂，而他的真正的身体是躺在床上的。自你离去后，他天天在门外等待，不久便大病了一场，至此便没有好转。可他的魂却是固执地要等待，后来竟离了身体，到门外等你。”我只能叹息，“他，是命不久已。我，救不了他。”
　　她哽咽：“先生……”
　　“亦雪，去接他吧。”我想给自己重沏杯茶，却发现，水已冷。
　　终是人走茶凉。
　　“这样，你们都不用再受伤。”

　　大喜的日子就这样到了。
　　红衣丝带，花轿鼓号，鞭炮雷鸣，一切都那么喜气洋洋。除了，那张不再有表情的脸。从那天听到奴仆谈话开始，他就不再在门外等候。凌老爷有些惊喜，想自己的儿子真的开窍了。
　　喜衣加身，红绸在手，气宇轩昂，动作却如此僵硬，没有温度。
　　迎亲，拜堂，洞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人生能有几回得？
　　可惜，红烛落泪，双影不在。
　　仆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表小姐一个人，手里拿着盖头，两行清泪早把妆冲得了无痕迹。
　　凌老爷赶来的时候，她已不再哭泣，她只是轻轻说：他，走了。

　　雪纷纷扬扬，点尘之间飞满天下。
　　他缓慢地走在雪里，新郎的红绸衣衫被灌满了寒风。
　　亦雪，我来了。其实我早知道，你不会回来，可是当我和雪一样融化的时候，我们就能再见面吧。
　　他慢慢地弯下身，躺在积雪里，任由雪花覆盖了他的身躯。他蜷缩起来，像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一样，偎依着雪。
　　亦雪，我们再也不用分开。
　　恍惚间，有人抚摸了他的面颊，温暖如春，却又似雪般轻柔。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穆风，我们再也不用分开。

　　雪就这样飞满天地，安静地不断地覆盖大地……
　　孤影对月饮醉雪，落寞离殇无声伤。

　　我回到竹林居的时候，雪还没有停。我站在雪中，手中握着明镜的信：
　　“随缘”。
　　何必执着。
　　那两个人，算是得到幸福了吧。
　　我张手握住飘下的一片雪，恍有人在耳边低语：“先生，谢谢。”
　　至少，希望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