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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郭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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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那水花一点点萎靡,来不及多想,谢棠丢了身上包袱,捡起临岸一支细长的竹竿疾步跑到离水花最近的河岸,双手握住竹竿一头,把另一头探到落水那人身边。
那落水者在水里扑腾,身体漂浮无所依,一见来了个救命的竹竿,毫不犹豫一把抓住,用力把头移出水面,大口往肺里灌了几气,身形平稳许多。而谢棠力气小,被这落水之人一拉,身体不由往前倾倒,好在那人有所察觉,没有继续用力,反而松开了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喂!你往哪儿去!快抓住杆子!”
谢棠在岸上急得大叫,手上的竹竿有大半没沉入水中,另一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力道。
正在她慌神不知所措之时,河面上又泛起一圈圈波澜,只见那个落水之人又重新跃出水面,并朝岸边游过来。
那是一个少年,两条强劲的胳膊拨动着河面,随着溅起的水花,灵秀端正的容颜若隐若现。
少年上岸后,没顾上一旁脸皮儿绯红、尖叫着捂脸转身的谢棠,直接扔掉手里的水草,四肢摊开躺在一地青草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谢棠站立在距他四五步的位置,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少年精壮的上身,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不少。她心中又羞又恼,抬脚就要逃。
“喂!妹妹,你别走啊!”死里逃生、正躺在地上换气儿的少年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蹭地从地上跳起来,“妹妹,你救了我,我还没谢你呢!”
谢棠听到“妹妹”这个称呼,脸上的温度一下子回落到冰原,一个眼刀杀过去,“你叫谁妹妹呢!”
入目又是一个裸露的胸膛,谢棠还没站稳又被逼得背过身。
“啊,那就是姐姐了。”少年眼睛里倒映出夕阳的辉晕,璀璨鲜亮,他捡起下水前脱掉的小褂穿上,“好啦姐姐,你转过来吧,我穿好衣服了。”
谢棠将信将疑,余光一扫,见少年已经系好了衣带,才重新转身面对少年,想到少年先才的称呼,目光一凛,语气不善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姐姐,没看见我一个大老爷们!”
少年被这一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懵了,视线隐晦地往谢棠胸前瞄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真对不住啊兄弟,我刚才听你声音细细的,又那么害羞,误会了。一时失言,兄弟你见谅。”
谢棠有些心虚地挺起腰板,冷哼一声。
少年丝毫不在意谢棠的冷脸,笑嘻嘻地走过来,抬手搭上她的肩膀,熟稔地道:“刚才多谢兄弟救我,还没请教兄弟尊姓大名?”
“魏海。”
“魏兄弟,我叫郭蒙。”郭蒙勾着谢棠往火堆那边走,“魏兄弟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天大的恩人。恩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义不容辞!”
“不必了。”谢棠被郭蒙长臂一揽,深感不自在,挣扎了两下却没挣脱,只好伸出两条胳膊用力把他推开,二人拉开一段距离,“人命关天,没有人见了会无动于衷的,你不必谢我。”
“那可不行,我郭蒙最讲义气!”郭蒙拍着胸膛道,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
“真的不用。”谢棠语气极为诚恳地又一次拒绝,“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还得赶路。”
郭蒙一听这个,精神更盛,“魏兄弟要去哪里?京城吗?我也要去京城呢!听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连屋子都是用金砖砌成的……”
“我不去京城!”谢棠飞快打断了郭蒙滔滔不绝的话,内心暗暗庆幸,“我往南走。”
郭蒙愣了一下,目光黯了黯,旋即又恢复成一派明净,抓住谢棠的胳膊,不无真挚地劝道:“魏兄弟,这会子你还是别往南边去了,那边乱的很。许多人都马不停蹄往北方赶呢,我就是刚从南边赶过来的。”
“乱?此话怎讲?”
“还不是水患闹得!”
郭蒙带着谢棠往火堆边上坐下,拿下来被烤成焦炭的鱼干,往火里添了几根干柴。火势逐渐明朗,谢棠的心里却蒙上一层阴翳。
“什么水患?”
“你不知道吗?南方各地连日暴雨,原家坝已经决堤了。”郭蒙平静地叙说着,手中不停,又重新叉了几条鱼放上烤架,“我听说邢州一下子淹死了好几万人,毗邻的几个州府也受了不少波及。尤其是下游的那几个州,没几个人跑出来。”
夕阳没入西山一线,东山明月未出,无边的旷野中只有篝火闪烁。
谢棠捏住紧自己的衣摆,问:“这一次的雨比奉明二十六年如何?”
“奉明二十六年……”郭蒙停下手上动作,想了片刻,“那时候我年纪小,对这事儿不上心。不过我之前听人感叹过,说‘这雨要是再下下去,可就赶上六年前的那一场了’,想来比当年还差一些。”
“可是当年那样大的雨,原家坝都没有决堤……”
六年前谢棠九岁,已经懂事了,她清楚的记着当年南方暴雨时,东宫里的案牍摆满了太子的书房,每日来集议的臣工、谋士络绎不绝。在她的印象中,那段时日东宫里的灯火似乎从未熄灭过。
庆幸的是,那一年没有决堤的事情发生,可为防患于未然,太子上书请求开凿沟渠分流治水,并加固堤坝。如今过了六年,谢棠虽对朝政不怎么了解,可朝廷每年拨款加固堤坝的事情却有所耳闻。没道理当年没有决堤的原家坝,在一连六次加固后却崩溃了。
不消细想,这其中必然是有猫腻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人的手笔。想到自己此番南下因由,谢棠想或许可借此机会查一查,为日后留个打算。
打定主意,谢棠还欲细问,一回头却见郭蒙挽起袖子摇着烤架。篝火闪烁其辉,清晰照亮了他半面如冠玉一般的脸,以及露出的臂膀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谢棠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些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被河水一泡,翻出了内里的红肉。这些伤口有被利刃划过的痕迹,也被什么东西击打过留下的青紫。
良家百姓绝不会有这样的伤痕!这个郭蒙到底是什么人?
拦路抢劫的匪人?京城雇来的杀手?还是话本里写过的武艺高强的大侠?
谢棠暗道自己大意了,刚才就不该打听那么多事,一走了之才对,这会儿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察觉到她几经变幻的目光,郭蒙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坑坑洼洼的胳膊,自嘲一笑,“魏兄弟,我不是坏人。真的!这是郭艾使人打的。”又想到谢棠不知郭艾,随即解释,“他是我嫡兄,非在我爹面前告状说我做假账,背地里昧了银子,又说帮我爹管教我,然后我就被打成这样了。”
“做假账?”谢棠试探着问,“你家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