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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始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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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期颇为满意地看着谢棠脸上的惊慌失措,“只要是你做过的,即使小心翼翼地清理掉了证据,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根本经不住查的。”
谢棠勉强稳住心神,强撑着道:“我不明白二叔父在说什么。”
“不明白么?”谢期起身,一步步逼向谢棠,一直把她逼到了书案一角才歇住脚步,“那我就提醒提醒你。五王有哮喘,忌食蜂蜜,不知道他临死前喝的那一杯加了蜂蜜的水是谁递给他的,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呢?”
“二叔父不必在这里危言耸听,那杯蜂蜜水是我递给五王叔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陛下都没有说什么,又显着你什么事了。”
“陛下不说,就代表你什么都没有做吗?”
“那二叔父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我当时不过才十岁,能做什么!”谢棠用力一推,把谢期推到一边,自己从一侧溜到了一处敞亮的地方,冰凉的手指交握在一起,神色从容道,“你也不用煞费苦心地套我的话,与其揪着一个死人不松手,倒不如好好想一想自己怎样才能重回京城。”
谢期先前被谢棠一推,歪倒在书桌上,袖子正好打进砚台,染了一大片墨迹。他看了一眼袖口的污渍,从袖子里掏出来手帕慢悠悠地擦着,又一边道:“你慌什么,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好侄女,别人不知道,可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你身边的大宫女是怎么突然被调走的。”
谢棠额头上顿时滑下来一滴冷汗。
那时她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有许多事情有心而无力,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有很多细枝末节都是交给她身边的宫女涓儿去办的。最后也是涓儿熬不住,先在太子那里交了底,所以太子才会知道这件事,拿鞭子把她抽得足足三个月不能下地。
虽然太子为此事大动肝火,但还是为自己的女儿善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参与此事的所有宫女太监从谢棠身边调走,重新换了一拨人。这些内侍具体去了哪里,谢棠不消多想也知道。
此时,谢期丢掉脏掉的手帕,好整以暇逼近几步,又砸下一则消息,“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身边那个涓儿也是个心眼多的,看见太子动怒后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太子以为万无一失了,却不知道他下令杀死的那批人里并没有这个涓儿,她早就已经偷梁换柱,换了个身份逃了!”
谢棠大感意外,猛然抬头,眼底的诧异于慌乱很好的取悦了谢期,他哈哈笑了笑,“怎么样,没想到吧!千算万算,竟被自己身边的人给算计了。”
“涓儿在你手里。”
“不在。”谢期耸了耸肩膀,“我也是无意间才知道这件事的,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被发落到这个地方来了。不过——”他有意停顿一下,谢棠的一颗心也跟着漏跳一拍,“我知道涓儿的下落。”
谢棠低下头,长长的羽睫盖住了眸底深处的波动,未曾言语。
谢期再道:“新敏,我不知道你和五王有什么过节,不过五王的确死有余辜。可是你身为晚辈谋害自己的叔父,这件事情做的也不怎么磊落。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说什么都是错的。”
谢棠缓缓抬头,嘴角的肌肉用力向外拉扯,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的嘴长在我身上,说什么不必二叔父操心。正如同现在,二叔父说什么我也管不着。”
谢期会意,深知这丫头狡猾,不拿出些真凭实据来她不会轻易松口,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做事情一向谨慎,何况事关自己生死,更得小心再小心了,你不信我,也情有可原。但是,这同样也关乎我的生死,我不可能拿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去赌的,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那可未必。”谢棠耐住性子与他周旋,“若换做我,即便是万分有一的可能权倾天下,我也会赌,而且不惜任何代价。”
谢期被她眼中的认真惊到,旋即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子羞恼,又像是刻意掩盖似得,极为大声地干笑着,道:“你一个小丫头,权倾天下做什么。快别傻了,新敏,我们现在是一艘船上的人。”
“是不是一艘船上的,还得看二叔父的诚意了。”
说来说去,又被脑袋异常清醒的谢棠绕回到最初的证据上,谢期只觉得自己胸口里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几乎要把他憋死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方道:“放心,我做长辈的自然不能够骗你。关于你父王的事情,外人不清楚,我自己做没做过的事情却是门清,所以刚被发落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动用了几乎所有能用的人手复查此事,结果查出来巫蛊是谢明差人放入我府上的,然后再顺藤摸瓜,查到了宫里的武惠妃身上。但是这个时候,武惠妃已经死了。”
谢棠闭目回忆一番,似乎就是在她父王过世不久,武惠妃也病殁了。
“我还想继续查,可是连番动作已经惊动了谢明,他立即采取措施,几乎是连根拔除了我手底下的人。不得已,这件事情只能搁置下来。”
“搁置了?”谢棠冷眼瞟过来,“既然搁置了,你的这一通论断从何而来?”
“你看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谢期咕哝一声,道,“我也是心有不甘,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直到三年前,曜城来了一个小神医,事情才有了转机。”
“曜城的气候不好,有许多人身上都有毛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年轻大夫来这里义诊。我来曜城已满四年,也落了一身伤累,于是去跟着往大夫那里瞧了瞧。这大夫给我号脉,然后给了我几粒药丸,我一看,不是别的,正是太医院开出来的凝气丸。”
谢棠秀眉微蹙,“凝气丸?这大夫是什么人?”
谢期反问:“你还记得当日为太子诊治的是哪一位太医吗?”
“是……”谢棠细细思索一番,“我记得是闵正闵太医。”
“没错,为太子诊治的就是这个闵正,听从武惠妃吩咐给太子换药的也是他。”谢期平静地叙说着,“武惠妃突然死了,闵正敏锐地察觉出自己也要快到时候了,为了不连累家人,他自己在家里面服毒自尽。他一死,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陛下也没再多追究,只是闵府的管家平日里跟着忙前忙后,把内情都摸透了。他为了保性命,拿了银子给自己一家老小赎身,然后举家避世到了熙州。”
谢棠的眉毛蹙得更紧了,这故事听着有些耳熟,她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谢期看了一眼有些走神的谢棠,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说:“这个管家叫董仁,来曜城义诊的就是他的大儿子董珣。我顺着董珣找到了这个老管家,然后从他嘴里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若不信,大可以去熙州寻他问一问。”
“董仁……董仁……”脑海中灵光一现,谢棠用力一拍手,恍然大悟,这董仁不就是开出方子救治熙州瘟疫的那个老员外么!
这样一来,和谢期说的就对上了。谢期并不知她从熙州过来,可见他话中果然不虚。
或许是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得到这个结果的谢棠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表面看上去十分安静。她的视线停留在粗糙不平的地板上,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慢慢挪开,把目光放在了酒劲上来、脸色通红的谢期身上,眼眸深处的杀意如闪电劈过天幕,激骇动荡,转瞬即逝。
“多谢二叔父告诉我这些。”谢棠徐徐呼出一口浊气,“您放心,我们现在是一艘船上的人了。待我回京之后一定与外祖母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请二叔父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