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求你救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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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青湖？”
除了十七，其他人对这个名字都很陌生，陆鸣儿性子急，只挑着重点问，“你刚说这个百花谷被灭门了？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
他是觉得不可思议，既然说是武林中颇有名望的门派，怎么会一晚上就被灭了呢？
十七却是神情复杂地点点头，“百花谷名声虽好，却是因为他们卓绝的医术，且谷中不论男女弟子都心肠柔善，治病救人从来不问病人的身世，只管把人医好，所以不论名门正派还是邪魔歪道多少都欠着他们一些人情，也是因为这个，百花谷的弟子虽然武艺薄弱，在武林中却颇有威望，走到哪都有人给几分薄面，所以……”十七话音微顿，叹道，“灭掉这么一群人其实并不费力，只是谁舍得？毕竟都是跑江湖的，谁能保证一辈子无病无灾。”
连煜自己就是医生，十七说的这些他体会最深，他家的那个医院就是传了三代的，因为爷爷和父亲的关系，家里的确和黑白两道都有些牵扯，甭管两边在暗地里怎么死掐，对他们连家人倒是从来都客客气气的。所以听到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门派被一夜屠尽，他心里不免沉重，便问道，“这谷主……风青湖是么？也是在那一晚被人杀了？”
十七面露古怪神色，摇头道，“就是这点奇怪。”
“嗯？”
“因为百花谷和各门各派的关系都很好，消息传开后很多人都赶过去了，他们谷中弟子并不多，不过百人，其他门派的人将尸体一一对应过，就发现独独少了风青湖和他最疼爱的亲传弟子，云栖月。”
众人蓦地一惊，想到刚才听那青衣人唤了那少年一声月儿，顿时想通了什么，心中更是不忍。
“这少年人……莫不就是……”陆鸣儿咽了口唾沫，心疼道，“这么好看的孩子啊……”
其他人的神色都有些唏嘘，唯独东方漠目光恍惚，看着头顶那烟雾中师徒二人相视而笑的模样，隐隐想起一些陈旧回忆，心口微微发疼。
不过很快，头顶幻影里的谈话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师父，那人醒了。’少年模样的云栖月撇了撇嘴，显然不怎么高兴，“吵着要见你呢，你去看看呗。”
风青湖笑了笑，弯下腰勾了下他的鼻梁，“月儿最近闹什么脾气呢？总是没有好脸色，为师欠你银两了么？”
云栖月鼓了鼓腮帮子，哼道，“那人也就是好看了点……那也比不上我呀！不就是比我高了一点点……”
风青湖一愣，竟是有些脸红，“为师……为师只待他和其他病人一样，你胡思乱想什么……”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你从来就没对其他人这么上心过！”云栖月瞪着眼睛，很是不忿，“我们连他的来历都不知道，师父你可不要被美色迷惑了！”
风青湖咳了一声，赶忙站起身，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他”便立时溜了。
云栖月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明显窘迫的背影，咬着嘴巴瞪了一会儿，却又慢慢难过地垂下了眼睛。
众人看到此，纷纷扭头看向十七，十七愣了愣，立刻摇头道，“我只探听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消息，这种……个人情爱之事……我并不清楚。”
陆鸣儿长叹道，“这谷主眼光也是奇怪，他这小徒弟多漂亮啊，居然会看上那个蓬头垢面的……的……我的娘哎……”
头顶烟雾之中，渐渐现出两个人影，仍是云栖月的角度，看着庭院中并肩而行的两人。一人自然是风青湖，另一人身姿挺拔，容貌迤逦，白衣翩跹若仙，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男子。那一青一白的两道身影在他眼前说说笑笑着掠过，云栖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许久后转过身去，像是想掩盖什么难以承受的情绪。
之后的画面都是那二人形影不离的模样，从春暖花开到白雪皑皑，一年又一年，似是过了三个春秋。到最后那两人拥吻的模样，不经意撞到的热情缠绵的模样，一幕一幕都映在云栖月的眼睛里，那画面明明没有情绪，却无端能让人感到越来越沉重的悲伤。
‘师父……’
直到第三个冬季的冰雪慢慢消融，已长成半大青年的云栖月收拾了包裹，走到那眷恋至极的男人身边，压抑着心绪笑着说，‘我想出谷历练一段时间，反正我也长大了，师父也没什么别的要教我了吧？’
风青湖惊讶了片刻，犹豫道，的确是该到了历练的时候，不过……’
‘不用担心我，’云栖月笑了笑，抬头看着他头顶的那支玉簪，低声道，‘谢谢你，还肯戴着这簪子。’
风青湖抬手摸了摸，又和往常一样温声道，‘你送的，我当然要戴着了。’
‘他没送你新的么？’
‘你说渐离啊？’风青湖笑道，‘他没什么钱，哪送得起这些。’
‘我也没什么钱，可我有心，攒一攒总会有一些，’云栖月像是忽然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他吃你的住你的，从来不花心思做点事情，被你养了三年，就不想着送你些礼物吗？’
风青湖呆了好一会儿，才好笑似的摇摇头，‘我喜欢他，何必计较这些。’
‘这不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云栖月咬紧了唇，忽然道，‘师父，我觉得他不爱你。’
‘……怎么可能？’风青湖瞪大了眼睛，显然从没怀疑过这个问题，‘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照顾我……’
‘那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动心是什么样子，我懂，可他不一样……’云栖月喃喃说了一会儿，很久后又凄然笑道，‘可是师父，你很爱他，是吗？’
‘我……’
‘反正……百花谷这么大，养得起他一个废人，’云栖月吸了下鼻子，又扬起头，再次笑出来，‘那我走了，师父，你可要一直这么快快乐乐的才好。’
转过身，可身后没有阻止的声音，云栖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苦笑了一声，慢慢走了。
只是每踏出一步都犹犹豫豫，即使走了一个白天，半个黑夜，仍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手掌几乎要被自己捏出血来，可还是没出息地想回头，想继续守在那个人身边。他就那么逼着自己僵硬地迈着步子，可终归是再也迈不动，沉默了许久之后，再次回过头，朝来时的路狂奔回去。
‘师父……’
‘我舍不得你……’
‘不爱我也好，永远永远都不爱我也好，我爱你就够了。’
‘师父，我想陪着你。’
‘是生，是死，我都不想离开你。’
‘我想永远陪着你。’
那是云栖月的心声，一直沉默不语的凤归颜终于喃喃道，“这句话……我见将军写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陆鸣儿反应过来，涩然道，“凤将军思念他夫人的时候吗？”
“嗯，是生是死永不分开……他终究是践诺了。”凤归颜叹了口气，忽而又严肃道，“我对宝宝也一样，除非我死了，否则永远不会离开他。”
连煜听着他们的对话，也凑过来跟东方漠小声说，“这句话，我也和你说过呢。”
东方漠难得没有踢他屁股，而是抿了下唇，低低嗯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
‘你们是什么人？！’
几人低落的心情猛地一滞，登时就紧张起来。
“这是……被灭门那天？”陆鸣儿急声问。
十七一直沉默，此刻才沉沉道，“应该是。”
刚刚疾奔回谷的云栖月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足足愣了半柱香才回过神来，惊恐、担心、急迫、疯狂……各种情绪杂糅在他脸上，却只看得清那双被火光刺痛的眼睛，像是也燃烧了烈火，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用仅剩的理智压抑住癫狂的怒火，将悲痛生生压下，努力隐藏好身形躲过那些凶残的入侵者，匆匆忙忙往风青湖的房间冲过去。
然而找了半天，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直到一个人出现。
一个高大，强壮，背影如同阴鬼罗刹一样的男人。
他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却清清楚楚地隔着人群看到那人肩上扛着一个青衣男人，即便男人已经晕迷过去，长发散乱，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伤痕累累的身影。
没有任何的思考，他愤怒地冲过去，大吼了一声，“站住！放开我师父！！”
几十人转头看他，包括那个男人，可那人在阴影里，面容若隐若现，他也顾不得别的，执起剑便朝那恶魔一样的男人冲了过去。那人却是闲闲一笑，看蝼蚁一样的眼神，清清淡淡地冷笑着说了一句，“没想到这畜生还养了个好徒弟。”
可他也只听到这一句，随后连怎么晕迷的都不知道，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往后那雾气中再出现的画面，便只有黑到极致的暗，和浓到极致的血。
他的双眼被挖去，被带到了一个逼仄阴森的地方，他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听到师父同样在剧痛中挣扎的呻.吟，可他无能为力，他除了吼叫、怒骂和诅咒之外，他连动都不能动，他只能睁着一双黑洞一样血淋林的眼睛，听着那些惨无人道的响声，感受着刀尖一寸寸切割皮肤的剧痛。
‘你杀了我……’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地乞求，‘你干脆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心疼么？’那男人的声音就像从地狱中传来，却根本不理会他，只慢条斯理地笑着，‘你最好心疼，心疼到恨不得自我了断才好，可我偏偏不让你死，我就让你这么看着，叫都叫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被我一刀刀割死……’
云栖月忽然就不叫了，咬着牙忍耐，可又渐渐听到对面传来他放在心尖里守了一辈子的人的惨哼声，他慌忙又尖声大叫，‘不要折磨他……不要折磨他！！你割我！割我！你杀了我！你杀我啊！！折磨我啊！不要折磨他！！’
可那人痛苦的呻.吟却完全没有停歇，反而和他身上的剧痛一样，愈演愈烈，他终于不再乞求，用最后的力气放声诅咒，‘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畜生！我咒你全家都不得好死！和我一样被人一刀刀割成碎片！永世不得超生！’
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了，许久后，却是那陌生男人低低的笑声，‘全家……不得好死？’
那人终于走到他身边来，然后忽然扯出他的舌头，笑吟吟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
舌头被扯住，一个字也说不得，他下死劲要咬断男人的手指，却被对方掰断了下颚。
‘因为啊……我的爹娘，小弟，姐姐……也是被他，被你这可敬可爱的师父，这样一刀一刀，切成碎片的呢……’舌根传来难以言喻的激痛，就和血洞一般的双眼一样，‘你这诅咒晚了，我全家早已不得好死，是你这师父的杰作，你们还真是心灵相通的好师徒啊。’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此刻却猛然觉得怪异，他挣扎着要抬头“看”向那人，口里却只能“呜呜”低叫着没有意义的音节。
‘说不出话了么？呵，’男人又走回去，似是在对面人的耳边低笑，‘眼睛，四肢，舌头，然后呢？我该问问你，下一个是哪里？你手法那么熟练，教教我？’
像是被桎梏着、一直无法出声的人忽然被解放，他在最后的意识里感到自己残缺不堪的身体被人紧紧抱住，颤抖得那么厉害，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他却再也听不清了。
‘下一个好像是心脏吧？’最后是那男人阴沉的笑声，‘活人剜心，还是你教我的呢。’
‘不要！不要！不是我……不是我！放开他！不是我啊！！’
他听不清后面的声音了，只听到耳边人激动地吼着什么，却又惨叫了什么，他最后的意识里恍恍惚惚只留下一个念头：不能死啊……不能死，我死了……师父……师父怎么办啊……
永世不得超生……他最后的意念里，迟钝地晃过这几个字。
脸上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肉了，竟是慢慢扯出一点笑来。
我救不了你了……师父，可我……我会努力……努力让别人救你……
求求谁……帮我救救他……
我的魂魄给你，我的轮回给你，我的一切都给你，只求你，救救他……
浓雾渐渐消散，所有的声音蓦然停滞，屋子里静谧无声。
许久后，脸色早已被吓得惨白的陆鸣儿颤着声说，“是……是他自己……”
十七看着中途被吓得窝进自己怀抱里的陆鸣儿，有些无奈，但也没推开，只点头补充，“是他自己给自己下咒，永世不得超生，停留在这里，等着有人能救他的师父。”
绕是凤归颜，确切说是波波，已经活了五百多个年头，这么残忍恐怖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目睹。他呆了好半天才喃喃说，“他……他是在求我吗？”
如果不是因为凤归颜炼成了驭鬼皇之身，能感知阴阳之气，这人就这么在原地等上十年、百年、千年，又有谁能知道？
东方漠一直没说话，连煜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自己都看着难受，便把身旁人抱进怀里安抚了一下，才道，“波波，你确定这个魂魄就是在你们发现他的地方死的吗？”
对方点头道，“他是血刹，比厉鬼的煞气还重，执念又这么深，一定会守在原地的。”
所以说，就是在这药人谷里死的了……
连煜又回头问十七，“这药人谷什么时候建成的你有印象吗？”
十七沉思了片刻，回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八年前。”
“八年前？”波波立刻插嘴道，“不对吧？这血刹至少是死了十多年了。”
连煜一愣，犹疑道，“所以和月谷主无关？这药人谷之前住着什么人？”
十七摇头道，“之前就不清楚了，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山谷，这里有名气也是从药人谷建成之后开始的，以前是什么样子也没人注意过。”
陆鸣儿便道，“那……不是完全不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那人一开始就挖了这血刹的眼睛，模样一直没看见，的确是查不出来，”十七静了一静，又道，“不过也不是没线索。”
东方漠终于眯起眼，缓缓道，“那人右手手心有一颗红痣。”
估计是云栖月持剑冲进人群的时候，盯着那男人扛着风青湖的右手，不经意露出来的，连煜也真是服了他们这俩人的观察力，便问道，“这么一点线索实在是不好找，倒是可以想办法看下月无央的右手手心有没有一颗痣。”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想法，只是陆鸣儿犹豫道，“可就算真的是月无央做的，这都过了十多年了，他师父看那样子……也不可能活着了吧？”
其他人沉默了一会儿，东方漠却道，“若真是被折磨得那么痛苦，不如死了，只是这个血刹……”他呼了口气，摇头道，“我不懂道法，不知该怎么超度，先放在摄魂鼎里，找机会送到天玄宗吧。”
连煜听他这么说倒是一笑，低头亲了他一下，“你看，你没你说得那么铁石心肠嘛。”
东方漠皱着眉，不耐烦道，“我只杀该杀的人，阻我的人，又不是闲得到处滥杀无辜。”
“嘿嘿嘿，”连煜抱着他晃了晃，又低声道，“如果真是月无央做的，这药人也吃不得了，我再另找个法子治你的病，好不好？”
东方漠抬眼看他好一会儿，才垂头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那就是听我的喽？”
“唔。”
“哟，这么乖呢~”
“……你真是一刻不挨揍就皮痒。”
“嘿嘿，你舍得嘛。”
周围三人沉默半晌，波波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等我一会儿出去就抱我家宝宝！”
陆鸣儿却哀叹道，“唉，啥时候能有个人让我抱着撒娇啊……”
全程面无表情抱着他的十七：“……”
总之一夜心情复杂地各回各屋，第二天连煜就找机会试探了月无央，只是也不知道算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总之月无央手心里并没有红痣，白白净净一片，跟他的脸孔一样白皙嫩滑。
几人也就勉强放了心，估摸月无央是倒了霉，选了这么个阴气重的地方建造了药人谷，于是两方相安无事地过了小半个月，离约定的七七四十九日的炼制期限也越来越近了。
然而就在剩余最后一周的时候，谷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却是那个入谷之前见过的，吵闹着要抄了这药人谷的新科状元——谭疏影。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求你救救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