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刻骨的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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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鬼狱堂已存世上千年，因为此门派以驭使鬼卒闻名，江湖中便鲜少有人敢上门挑战。几乎无人知晓他们的总坛在何处，总堂主又是谁，只道听途说一些传言，知道鬼狱堂的弟子大致分为四类，以驭鬼能力划分，从下至上分为驭鬼魅，驭鬼恶，驭鬼厉，驭鬼王四等，可事实上，传闻鬼狱堂创立之初，第一代堂主却是凌驾于这四类之上，被尊称为——驭鬼皇。
然而千年过去，再没有一人修得此境，众人也只当是传说来听，没什么人信了。
可眼前这鬼魅的魔物，纵使东方漠等人不认得，阴鬼王却是识得的，他一刹那惊得都忘了动弹，就见那道紫色身影自火光水雾中急速冲来，几乎是比闪电还要迅捷的速度，还未等他看清动作，眼前便猛然现出一张凶厉狰狞的面孔。肩膀处蓦地传来一阵剧痛，那只燃烧着鬼火的手掌竟是直直穿透了他的锁骨，再抽.出时带出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竟还缠绕着一大团烧焦的鬼气！
这手竟是能直接重创他内里的鬼体的？！
阴鬼王痛得脚下踉跄一步，那紫影却是仰头再次怒吼，一瞬间又激起滚滚热浪，烧得周围十里内的死魂刹那间全部魂飞魄散！阴鬼王看得惶恐万分，再也顾不得什么，转身便要逃命，可那紫影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再一次欺身而至，锋利的指甲如同五把利剑，这次是直插.入了他胸腹之中！
就听阴鬼王尖锐地惨叫一声，那只手竟是从他肉.身中徒手拉拔出一个灰黑的鬼影，狠狠掘在了掌心！
“饶、饶命！鬼皇饶命！！饶……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痛叫几乎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那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恶鬼，竟是被那少年用手掌活活撕裂成碎片，随后一团鬼火自他掌心中升腾出来，眼看是要将那恶鬼的残魂彻底化为灰烬。
火团刚要落下，忽听身后一人急声呼喊，“宝宝，等一下！”
那声宝宝落地，那少年蓦然一抖，慌忙转过身，却是看到一白衣男子匆匆跑了过来。他目光里的惊喜刹那灭了，反而怔忪起来，碧绿的眼里竟隐隐透出一层雾气来。
连煜小心翼翼凑近，试探道，“你……你还能认出我吧？”
那银发紫纹的少年默默点头，周身凶煞的气息瞬间敛了下去。
连煜松了口气，小心道，“这恶鬼的煞魂，你能给我吗？”
少年咬着牙，显然不愿。连煜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你想替波波报仇，可我需要拿它来救人，刚才帮你的红衣哥哥，他需要这东西来疗伤呢。”
少年微微一愣，抬头朝不远处看过去，果然看到那红衣男人被另一人扶着，脸色很是苍白。见少年发愣，连煜赶紧解释，“用这煞魂炼制的丹药能治愈他的内伤，反正左右都是烧死它，拿来救那哥哥好不好？”
少年没再犹豫，抓着那团破碎的残魂过去，一转眼便闪身到了东方漠身边。
而那边勉强坐着的东方漠却是揪着一颗心看他俩谈话，简直要气死了。
连煜那混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小家伙都不知道清不清醒，他居然就那么过去了！
他眼瞅着连煜一步步小心跑过去，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踏在他心尖上，看得他胸口一抖一抖，倒是没功夫注意自己这担忧得不得了的心情。
只觉得来气！
可还好，那少年意识倒是清醒的，此刻还现身到了自己眼前，东方漠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少年却是先开口了，“哥哥你怎么了？”
连声音都变了，低沉沙哑，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声线，很是好听。东方漠刚才透支体力运功两三个时辰，此刻这孱弱的身体便有些受不住，说话都不能大声，“我不能见光，一身功力在阳光下就废了，所以昨夜才不敢贸然答应你过来。”
少年默了一下，看他神色虚弱，半晌才说，“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陆鸣儿刚才看他过来还有点怕怕的，此刻倒是找到点熟悉的感觉了，心里踏实了一些，才问道，“公子，你刚说能用摄魂鼎炼丹疗伤？要怎么做？”
连煜走过来又把东方漠抱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坐下，然后从他衣襟里摸出那鼎，轻声道，“要我帮你吗？”
东方漠被他这么搂着，又被俩人看着，有点害臊，抬起眼皮瞪他，“我又没断手断脚，谁用你帮。”
连煜低声一笑，又低头亲亲他，没再多话。东方漠将手指嵌在摄魂鼎下方的五个暗槽上，将鼎盖打开，说道，“你把那残魂置在上面，它自会吸收的。”
少年依言照做，果然见那残魂被缓缓吸附进去，而鼎中忽地燃起一丛火焰，很快便将那灰黑煞魂吞噬殆尽。东方漠将盖子盖上，又说道，“让它自己炼制就好，十二时辰后就炼成了。”
少年嗯了一声，没多说，慢慢站起身来。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陆鸣儿看出他神色哀伤，赶忙安慰道，“宝宝你别难过……要不，要不这样，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必待在水里了吧？那你就和我回庄，以后我照顾你！”
少年没说话，只摇了摇头，沉默着走到波波消失前趴伏的地方，然后蹲下来，默默挖了一把土，死死攥在了掌心里。之后他从身上撕下一片衣襟，将那把土紧紧包住，放入怀中，而后又走到那将军的尸首边，伸手抓住一旁的银枪，将尸身也横抱起来。
怀中的尸体被他亲手戳了两个大洞，可即是如此，也完全无损男人威严的气势。
“爹爹，”少年轻唤一声，眼眶泛红，“爹爹，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银枪没有反应，那尸首也没有反应。少年终于忍不住，眼中滚下一滴泪，落在那将军冰冷的铠甲上。
其余几人看得难过，却也不知该怎么说，正默然之时，忽见那陈旧铠甲荧荧泛光，似是和那银枪共鸣一般，嗡嗡鸣叫起来。众人皆是一惊，就见那银枪之中忽然缓缓飘出一缕青白烟雾，弯弯绕绕着飘浮出来，竟是在空中凝出一个人形，还同那将军的样貌一模一样！
少年瞪大了眼睛，慌忙将臂弯中的尸身放下，站到那紧闭双眸的幽魂之前，急声呼唤，“爹爹，是你吗？我是宝宝，爹爹你看看我啊！”
其余几人也立刻走过来，陆鸣儿迟疑道，“莫非这就是被那阴鬼王锁在了银枪中的将军的魂魄……”
连煜和东方漠没有回话，显然是默认了。
少年又唤了好几声，可那幽魂动也不动，像是没有灵识，眼也不睁，只默然站着。
少年看得又要哭了，伸手想抓住他的手却抓不到，竟是隔空穿透了过去。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颤着声喃喃，“怎么会……我能碰到鬼魂的，我能碰到的啊……”
他此刻心里痛得要滴血，一夕之间，守护了自己数百年的波波为保护自己被打得魂飞魄散，而等待了数百年的父亲终于又站在了自己眼前，却是完全不理会自己。他心里痛得狠了，终于是忍耐不住，呜咽着哭出声来。
可这次哭得再难过，再嘶哑，也再没有人会安慰他，再没有人肯拥抱他了。
唯一疼他的那个人，再也不在了。
其余三人听他哭得绝望，心里也跟着疼，陆鸣儿都想上去抱抱他，可终归是被他一身的鬼火吓着，没敢乱动。而半晌后，忽然有一人朝前走过去，伸出手臂，将那一身鬼魅的少年拉进了怀里。
少年猛地一颤，在那人怀中抬起头来，愣愣看他。
东方漠是很少笑的，至少对着连煜时候，他除了冷笑，嗤笑，嘲笑，也就只有横眉竖眼，瞪得对方都没脾气，可此刻他却是笑了，还笑得很温柔，忍着被那鬼火烫到的疼痛，又稍微收紧了手臂。
“别哭，”他低声说着，抬手摸了摸少年冰冷的银发，“自己一个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少年呆呆看着他的笑脸，这张脸生得极美，这么笑一笑实在是惑人心神，让他都忘了哭了。
“会有人心疼你，也会有人陪伴你的，”东方漠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笑了一下，“我以前也不信，我这么不人不鬼的怪物，我若是旁人，也一定是躲得远远的，可是……”
可是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愿意走近我，愿意了解我，陪伴我，愿意对我说那遥不可及的……一辈子。
‘不放，’那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却是认认真真地握紧了，那么坚定似的，‘一辈子都不放。’
东方漠静了一会儿，松开了怀抱，又慢慢擦干他的眼泪，“会有那个人的，你只要等，再等等就好了。在那之前不要哭，不要让别人瞧不起你，因为在那人出现之前，你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你自己了。”
少年愣神看着他，很久后，眼里的湿意褪尽，只抿紧了唇，默默点了点头。
东方漠退回到连煜身边，稍微往他那边靠一靠，才说道，“这将军不是鬼魂，所以你触碰不到。”
少年刚刚定下的心又乱了，“不、不是鬼魂？”
“这是生魂，他还有一丝残念滞留在人世，并没有彻底死亡，”东方漠看着那幽魂苍白肃然的面孔，低声道，“这将军执念很深，可你呼唤他他却没有回应，应该是对你很放心，那令他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少年目光一颤，忽然明白过来，可明白了心思却越发酸楚。他看着眼前高大威武的父亲，想到湖底静静沉睡着的母亲，鼻头一酸，终于伸手贴在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上，静了片刻，开口轻唤了一声，“颜骨。”
周围依着那声呼唤，忽而响起一丝轻柔笛音，在微风中弯弯绕绕，缭绕在男人淡薄的身形上。
“颜骨。”
“颜骨……”
他轻唤着这个消亡了五百年的名字，呼声中带着颤音，哽咽，如同穿透了五百年破碎而执着的思念。
‘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听你的，你想叫什么都好。’
‘都是父亲取名，怎么能我取呀，你净胡闹。’
‘你取我取有何区别？都是你我的骨肉，是我爱你的明证。’
‘你可真不知羞，堂堂镇北军侯，天天把这种臊人话挂在嘴边，让人听了可要笑话你啦。’
‘有何可笑的？是他们假正经活得迂腐，我疼你爱你就要告诉你，你听了定是欢喜的。’
‘哎，你呀，一肚子歪理，说不过你啦。’
那笛音柔软得似一汪水，却也炙热得如一团烈火，裹着一声声熟悉而温柔的呼唤，萦绕着混沌了数百年的光阴，沉浮在他耳侧。
‘姑娘，你没受伤吧？！’
‘没、没有……多谢将军……’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到战场来了！这里很危险的，来，上马，我带你杀出去！’
‘将军你、你受伤了！’
‘无妨，一点皮肉伤，吓着你了。’
‘……凤将军，我无家可回了，以后跟着您可以吗？’
‘啊，这……军营中不可有女子啊。’
‘那我偷偷跟着你，我假扮成小卒，就跟在你大军后头，肯定不让人发现，好不好？’
‘这……’
‘求您了将军，我没处去了……’
‘哎，那好吧，’男人长叹一声，复又笑笑，‘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录在行军册上，免得你跟丢了。’
女子眯眼一笑，像是开心极了，轻声回答，‘我叫颜骨。’
我叫颜骨……
颜骨，我的颜骨，是你吗？
笛声戛然而止，那缭绕在耳边的风声也缓缓停了。
阳光从天边倾泻下来，温柔得如同那女子抚摸自己脸庞的手。
那魂魄在日光中逐渐清晰明亮，身上的虚无铠甲也渐渐熠熠生辉，男人刚毅俊美的轮廓一丝一毫显现出来，就在那风声完全静止的刹那，一双墨黑深沉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刻骨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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