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阶》朱小诺

1、空阶夜色凉如水

　　空阶夜色凉如水。
　　挥退了周围的侍女，独自坐在凉亭内，铮铮鏦鏦地抚着琴弦。
　　石凳上没有置锦垫，一如往常。
　　深秋的石头，在夜里，透着刻骨的寒意。
　　刻骨？
　　少年忽然笑了一笑。
　　些许自嘲，清冷如常。
　　手中逸出的琴声却有些纷乱了。正嘈嘈切切中，“铿”地一声。
　　弦断了。
　　他伸出手，轻抚着那根断掉的弦，一下，又一下，目光低垂，声音淡漠：“还想听多久？”
　　惜字如金，连个“你”字都吝于出口。
　　高大的树丛后面，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古书说弹琴有人偷听会断弦，总以为是附会。今日所见，可见古人所言非虚啊！”
　　随着笑声，一个高大的男子从树后走出。朗照的月光下，锦衣华服，气势逼人，倒显得那树丛矮小起来——甚至周围的一切。
　　除了那个少年。
　　他依旧坐着不动，垂着头。
　　长长的乌发柔柔地垂至细瘦的腰间，和他玄色的长袍融为一色，皎洁的月光下，愈发衬得他肤白胜雪。
　　男子缓缓踱步过来，唇边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
　　在少年面前站定，男子伸出手去，低头玩弄着一缕少年的长发，忽然开口：“为什么不穿白色呢？你穿那身白衣很好看。还是……”他顿了顿，放开那缕头发，抚上少年隐在长发下的清秀脸颊，“你不喜欢白色？”
　　少年依旧沉默。没有反抗，却也没有更多的反应，只是右手仍在抚着那根断掉的弦，一下，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
　　少年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话。普天之下，敢这样漠视他的，恐怕，也只有面前的这个小小少年了罢！
　　男子这样想着，竟微微有些挫败感。他忽然想起，初次见他，少年还只是十二岁的孩子，立在他姐姐身后。白衣胜雪，风吹衣动，竟宛然无心坠入尘世的仙子，一尘不染的干净。他身前风姿楚楚的姐姐，竟也被他比了下去。他记得，自己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孩子的面颊，还来不及触到，就被重重地打落。那个孩子，竟只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又负手而立，眼神倔强，神情倨傲。
　　他想自己当时定是被深深刺痛了。他记得，自己收回手，转过身去，冷冷地命令左右侍臣将姐弟二人收纳宫中。甚至当晚，便召来那个孩子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