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106、第一百零六章

　　自流萤被派出去后，天色便始终都是阴沉的。
　　当她总算从外面回来，进了屋内，才发现里面光线暗沉。她定了定神，才看清坐在暮色里的姚紫云，她的身影像色泽暗沉的绸缎挂在窗下的木桌上，一动也不动，连流萤心里都有些发憷。
　　“姑娘怎么不点灯？”流萤立刻取了蜡烛过来，“天这么黑。”

　　姚紫云听到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心绪愈发沉重起来。她让流萤去外头打听重玄的事情，如果有好消息，流萤进屋的第一句话，至少第二句话也该说到情况。这么看来，只会是坏的消息。
　　姚紫云撑起身，她在暮色中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一样：“说吧，重玄那里怎么了。”
　　流萤手一顿，烛泪泼到她的手背上。
　　她将烛台放下，低下头道：“重玄已经被殿下的人押走了。”
　　“怎么被发现的查探出来了吗？”
　　流萤摇头说：“不知道，殿下那里已经封锁了消息，不过重玄他用姑娘给的钱买了座宅子，大约……是因为那宅子露了馅。”

　　只听“咣啷”一声，桌上盛着梨花膏的白玉瓷盘被姚紫云扫落在地。
　　她原本精致的面容在烛光下几乎称得上狰狞二字，厉声道：“当初便告诉他须得谨慎行事，绝不可迫不及待地把银子花出去，至少要等一年半载，他为什么不听我的？”
　　流萤忙安抚道：“姑娘别动气，动气伤身。重玄是为了他妹妹买了那座宅子，当然也的确是大意了。”
　　姚紫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白着脸重复道：“他为什么不听我的？”

　　没有人能轻易在符纪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即使是在他身边多年的姚紫云也不敢放松警惕。她在重玄办成事后给了他丰厚的报酬，还特意叮嘱他万不能明目张胆地花出去，要耐心等待才好。
　　她就怕符纪察觉到了什么，然后顺着这条线索查，最终查到自己的头上。即便她已尽可能地做到滴水不漏，终究还是没能骗过符纪。

　　姚紫云脸色木然道：“殿下已经让高得替换了王松的位置，府上的侍卫已经换了一茬，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不仅如此，连阿铭他都派到主院那边保护卫婉。”
　　流萤顿时一惊，道：“怎么可能？姑娘压根没有在重玄面前露面，他不会知道更不会供出姑娘的真实身份，王松也不可能露马脚，这……”
　　姚紫云抬眼看她，嘲讽地笑道：“你把殿下想得太简单了。”
　　他如果是这样简单的人，怎么可能从深宫的重重陷阱中活下来，甚至在这甘州拥有一席之地呢。若非心思缜密，这世上可能已经不会有能威胁到太子地位的人了。也正因为如此，符昊才那般忌惮他。

　　姚紫云的脸色着实不大好，流萤不想让她想那么多，还是宽慰道：“就算殿下真的怀疑到了姑娘身上，终究没有什么实在的证据，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姚紫云轻喃道。
　　可她心里还是升起了不安，想到卫婉，更是攥紧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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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婉已经习惯了整日待在院中的生活，一时半会儿没留意到外头的情况，反而是明月和绿珠去了趟外面，兴高采烈地回来报信，说原本守在主院墙外的士兵已经撤走了。
　　卫婉正在看书，听到这里有一瞬的恍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禁足自符纪昨日回来就宣告了结束。

　　她扭头望向窗外，天色荒芜，灰蒙蒙的云重叠绵延，从云边透出的日光勉强勾出几道弧线。
　　天色着实不好，但她确实也有些想念外面的世界，想出去走一走，正是秋意深浓时，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可惜看这天色，似乎该落雨了。

　　就在她纠结的这阵工夫，老天爷也半点不客气，雨水从檐角倾泻而下，珠串般坠下来，沥沥雨声很快如帐子一样覆盖了四壁。
　　卫婉脸上顿时显出失望来，她鼓了鼓腮，小声地叹了口气，将书翻到下一页。

　　晚饭后，卫婉摘掉头饰，换了浴裳进了浴房。
　　热水蒸腾中，卫婉白皙的面颊渐渐被熏成了花苞那般娇嫩的粉红。秋冬时节，她的手脚常常冰凉，这样泡澡算是最舒服的事之一了。
　　最痛苦的事也莫过于从浴桶中起身了，浸在温热的水中的皮肤骤然接触到寒气，擦净身上的水珠后已经微微打起哆嗦。

　　卫婉弓着身翻找中衣，却发现玳瑁准备成了外裳。
　　玳瑁不比明月她们，心确实粗了些。
　　她叫了两声，但等了一阵也没有人应。
　　“人都去哪儿了……”卫婉嘀咕道。
　　迫不得已，她抖开衣裳，正往身上披的时候，隔门从外面打开。

　　她回头望，和符纪四目相对。
　　男人还穿着兵营里那套袍服，长靴踩在隔门的门槛处，一双眼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卫婉吓了一跳，短促地惊叫一声，匆忙将衣裳挡在身前，做完下意识的动作后她才回神，看清进来的是谁，脸色愈涨愈红，心中很是羞恼。
　　她万万没想到符纪今夜还会回来，原本已经习惯了他不回来的日子了，此时尴尬的境况让她头皮发麻。

　　只听符纪道：“我听到你在叫人。”
　　“我没什么事，殿下请先出去吧。”卫婉低着头生硬地回道。
　　她始终没抬头，余光落在符纪的黑靴上，停了片刻后，黑靴迈出了隔门。

　　卫婉未着中衣，硬着头皮直接穿了外裳就出去了。
　　她重新回了次浴房，换上中衣，再回到寝屋，发现符纪还没有更衣，依旧穿着他那身紫黑的袍服。
　　他就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在等待她为他更衣。
　　卫婉只作没看见，想着若他提醒她再动手，当作是忘了。
　　符纪似乎看了她一阵，然后自行更了衣，去了浴房。

　　等符纪从浴房出来，卫婉已经背对着他躺在了床榻上，浓密的长发铺在枕上，雾鬓风鬟，松软且缠绵。
　　符纪上了床，一抬手便熄了灯，他俯身下去，将人抱在怀中。
　　卫婉其实还没有睡着，她感受到符纪将脸埋在自己的颈侧，他炽热的鼻息钻进中衣的领口，熨烫着她的皮肤。
　　符纪将下颚枕在她白皙的玉颈旁，若即若离地蹭了蹭。
　　“明日是你的生辰，没有想法吗？想怎么过？”他哑声道。